章節字數：2082 更新時間：14-01-26 15:36
宿曆年間，鵑國頻頻犯邊，宿國靈帝在群臣的覲見中決定出兵迎戰。全國各地大舉征召
新兵。而前線的戰事也一直沒又停過。
大漠孤煙，黃沙莽莽。風來卷起一地荒涼。
遠遠的有幾株胡楊，枝葉落盡，在夕陽裏的剪影尤為蒼涼。
暮色四合，天邊傳來笛聲，起先是悠遠的，飄飄渺渺，然後漸漸的近了，曲裏無悲無喜，在漫天的煙塵裏竟愈發的蒼冷起來。
幾個老兵坐在一起閑聊。
漠北是荒涼的戈壁灘，再往前走真正的沙漠，從來隻見人進去，就沒見人出來過。漠北也是戰爭的後方。兵力大都到了前線，留在這裏的都是些老弱病殘，平日裏也就隻是煮煮飯
，撿撿柴，像這樣的時候，也隻能在後方擺擺龍門陣——能拉上前線的都上去了，留下的準確說來都該算是老弱病殘中的老弱病殘。
一開始也是有部分兵力守著這個後方的，後來糧食漸漸絕了，加上半月前，軍隊在虎口關大勝敵軍，戰線往前方推進了百餘裏，留在這裏的兵力就趕到了前麵去。
這裏可以說已經被放棄了。一個兵盡糧絕的後方，在這場戰爭中也沒有了什麼意義了。
暮色煙光裏，殘陽餘暉落在這些老弱病殘的身上，像是一副年代太久的畫，黝黑的臉落在陰影裏，隻剩下一雙眼睛或精明或渾濁偶爾轉上一輪倒還顯了些靈活。此時都靜靜的聽著，一動不動，似乎這輩子就為了聽這一支曲。
“真好聽。”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子，愣愣的打破了大漠裏少有的祥和寧謐的氣憤，幾個老頭子有些微慍，懶懶的抬眼看見不過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兒，頓時有了幾分意思。
“小子，新來的？”
小孩兒點點頭。可不就是新來的嗎。
三個月前聖上一紙征兵令落下來，層層發放到地方上，原本是自願應征，可哪家的兒子不是爹媽的心頭肉，這一去可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回來了，誰樂意自己的兒子去送死啊。可人數不夠，地方官員臉上也過不去，自然就隻有拉壯丁。
富家子弟到還是好說，父母拿錢倒是能砸一條路，可寒門人家就難了。一年到頭也難得攢多少錢，加上種種課稅盤剝下來，能夠維持日常生活也就是感謝天地了，砸鍋賣鐵也難找那麼多的錢。
有聰明的人家，找人販子偷偷買了個孩子，也不用管大小，沒跑路的都能夠交上去湊個數，加上上麵檢查不太嚴，那點小錢托點關係打點打點也算是放了過去。主意是好的，可戰亂中就是買孩子也不一定有門路。
小孩無父無母，原本在村裏還是有鄰裏街坊看著實在可憐給口飯吃，還能夠湊活著過過日子，可後來戰爭一起，那村子正好就近著前線，村裏人紛紛逃了出去。而他一路流離到了縣城裏，當了地為床天為蓋的乞丐。
也整合該小孩倒黴，正巧又碰見街頭一個賣豆腐的人家，正為了兒子的事情急的像是火燒了眉毛似的，一頓豆腐腦就把小孩給騙去了。剛進軍營的時候人家看他小，就逗他，怎麼一碗豆腐腦就把他給騙了。
小孩髒兮兮的臉上也難得的飛起了兩片紅，也不說話，心想怎麼就給騙了呢。實在是太餓了，他啃了三天的樹皮草根，第四天的時候他甚至是連樹皮草根都沒有看見，隻見到那一路的樹啊，光溜溜的，像是叫人剝了衣裳的小姑娘，隻留著白嫩嫩的樹幹，啃不動。傍晚的時候他正在城外，餓的實在受不了了，抓了一把泥就往嘴裏塞。
他想，豆腐腦真是太香了。以後他一定要娶個會做豆腐腦的媳婦，每天吃個夠。小孩實在是太小了，他才五歲還不到。所以他沒有想過，他還不會有以後。
他聽見一個老兵講著，“那小子，去年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是個愣小子。
“你看他，當時死活不讓這裏的兵力趕去前線，甚至是教前線的兵也撤回來。真是個傻小子，還說什麼遲早要回來的，結果死活不肯走。”
小孩想，那肯定是個英雄。一般英雄都是很有遠見的。所以他覺得自己留下來是對的。絲毫不覺得是人家不想帶上他。
有踏踏的馬蹄聲近了，笛聲早已盡了。
逆著陽光看去，一個英挺的身姿從夕陽裏走了出來，看不清模樣，隻到一股少年英氣，雄姿勃發，當真是似那話本裏的傳奇英雄。
待到再近了，隻見來人是個十二三的少年，一身鎧甲穿的別有味道，愣是教人在這黃沙裏恍惚見了南國的煙雨墨黛。略顯秀氣斯文的臉被大漠的風沙刻出了幾分成熟。
這不應該是個大漠裏的兵，若是盛世，他該是一柄琉璃骨扇，一身錦繡白衫，玉冠高簪，流蘇低垂，一雙星目隨波轉，兩道劍眉入鬢非，靜時吟詩作對，戲時騎馬倚橋，翩翩而笑的無雙公子。
“嘿，小呆子。”少年拿著笛子敲了下小孩的腦袋，小孩一直沉浸在怎會有真麼好看的人的心思中，被這一敲回了神，撇撇嘴，倒也沒有哭出來。
少年往幾個老兵那裏打了個招呼。
“小籃子啊，你說你個臭小子，又不前線，又不逃回家去，在這裏守著有什麼好？”一個老人頗有好奇的問。
嚴藍也不計較那個稱呼，抬頭笑了笑，此時細看之下，隻覺先前的印象怕是幻覺了吧，他雖長得略顯斯文，但也是相貌平凡，膚色也是邊關兒郎慣有的黝黑。
“亂世之中往哪兒逃不都一樣，倒不如在這裏呆著，況且，男兒生當保家衛國。”這番話用極淡的語氣說出來，也不會顯得是什麼大話空話。
小孩深覺同感，呆在軍營裏至少每日能有兩頓粥菜，再不濟，也不過是啃泥巴。大漠裏什麼不多，泥多。
夕陽更沉了，遠方的地平線隻拉著他的半張圓臉，風裏開始有了微微刺骨的涼意。少年把手裏提著的馬奶遞給了近手的一個老兵，吹起一聲哨，道：
“得，我看馬去了。”
從夕陽裏來的人，又回了夕陽裏。
留下一路煙塵，在他離去後許久才慢慢的沉寂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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