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238 更新時間:10-05-12 10:08
回到園中時,新月早準備好了所有可能用到的物品,心急如焚地站在門口,見他們回來,忙迎上前來。
焚心燎原的灼痛燒得月離身心俱疲,下弦不忍讓她清醒著受罪,先前偷點了她的昏睡穴。上玄與新月不明就裏,看樓主軟垂了雙臂躺在下弦懷裏,還以為她真有了什麼不測,撲上前來,急切地齊聲問道:“樓主怎麼樣了?”
“暫無大礙。”瞥了眼一路沉默跟隨的江鴆影,下弦搖頭用眼神示意,情況很不妙。
這番口是心非的作態惹得上玄一愣,隨即了悟過來。
樓主曾下過通令,要所有人都對鴆影隱瞞她的病情,因此即便她昏迷不醒,下弦也不敢違逆了她的心願。
新月也想通了這點,讓出路來引下弦進去。“屋裏備好了常用的寒冰和千年參,應該可以先用來給樓主滋補下身體吧,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的我這就去準備。”
“不用了。”以前的舊辦法不知還有沒有效果,現在也隻能姑且試試了。“應該足夠了。”
難得聽見這精通藥理的師弟會在他最擅長的醫術上用這種不確定的詞語,上玄皺緊了眉,甩手跟了上去。
鴆影無意識地尾隨在後,不敢靠得太近,隻遠遠跟著。
一行人快步進了院落,留鴆影一人孤單地落在最後,園裏陽光明媚,卻照得他遍體生寒。
不論是和月離最親近的新月他們,或是隻任守衛一職的淩雲士,大家都知道她重病在身,隻我一個被瞞在鼓裏。難怪我淩雲亭的彙報總排在下弦他千木堂之後,拖著病體來見我,你也知道我會起疑,所以總要等到他為你養好身子後才肯見我,是這樣嗎?
為何要瞞著我?
我們不是這個世上最親的人嗎?為什麼還要對我有所隱瞞?
耳畔忽地響起那年瀕死時聽到的聲音,鴆影心底生出某種極端的猜測,身體開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莫不是與我有關?所以你才會拚命地想要瞞著我,因為我……我就是那個害你病重的人?
上玄回頭,瞧見鴆影失魂落魄的茫然模樣,暗自歎息。
樓主,您的苦心怕是白費了,鴆影他還是知道了您的病情。
雖然明白鴆影此刻的慌急無措,但為了方便下弦替樓主診治,上玄也隻能狠下心腸把鴆影攔在屋外。“看病這種事我們兩個可幫不上忙,下弦都說沒事的了,就交給他們去弄吧。來,我們哥倆去喝一杯。”
本來猜想依鴆影平時的性子是肯定要一言不發地揮劍硬闖,所以上玄暗蓄好真氣以防他攻擊,早做好了防範措施。
誰料鴆影隻是抬頭望了上玄一眼,平靜無波的眸子凍得上玄僵立在地,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鴆影淡然地開口。“她的病和我有關。”
“怎麼可能?我知道你擔心樓主,可也不能亂猜吧。”
盡管下弦是曾說過樓主的病可能和鴆影有些關係,但是他找不出證據來說服大家,所以就被當作了他是嫉妒樓主與鴆影太過親密,此事便不了了之。現下聽鴆影自己提起,上玄頓感驚疑,可又實在不忍心在這時落井下石,隻好找了些話來寬慰他。
“你這叫‘關心則亂’,明明和你沒關係還一個勁兒地往自己身上攬,是太緊張的緣故,回屋休息會兒吧。別樓主沒事你就先病倒了,這裏有下弦這個神醫在,放心啦。”
“是嗎?和我無關嗎?”
輕聲自語著鴆影落寞地走開,上玄盯著他蕭索的背影,心裏泛起難以名狀的苦楚。往日鴆影的狂妄囂張讓他傷透了腦筋,誰想今日的乖巧聽話也會讓自己寒透了心,失了生命活力的鴆影宛若行屍走肉,看得周遭的人一陣心酸。
不放心把這樣的鴆影一人晾在外邊,上玄搖了搖頭,悄悄跟上。
屋內,下弦長指急飛快速而精準地施針,試圖暫止月離的疼痛。室溫偏暖,他的額頭卻有冷汗不斷滲出,皆因榻上陷入昏睡的月離唇邊還有血汩汩湧出。
銀針也不能完全抑製住了嗎?
蒼白了臉,下弦心情沉痛地拭去她嘴邊那刺目血痕,冷聲對著新月命令道:“把寒冰取來。”很快,幾個玉碟遞到了他手邊。碧綠的玉麵上整齊排列著一根根寒氣蒸騰的冰針,細小尖利,冰涼刺骨。為求下針準確,他赤手接過,飛速將其刺入月離體內,隻恐指溫融化了手中冰芒,全然不顧十指會被這寒冰凍傷。
月離受火毒之痛全身燥熱難擋,那冰針入體即化混進滾燙血中,一熱一寒,忽如炎夏,突至隆冬。受不了這冰火交加的極刑折磨月離從深眠裏醒來,隨著一聲痛呼,口中噴出大量鮮血,甜腥的氣味激得她猛然回神,手指狠狠揪住身上裙裳,再不肯呼出聲來。
“逞強。”
頰上沾染了幾滴她的血跡,下弦渾若不覺,手上仍是不停歇地將冰針一一紮入月離全身各處要穴之中,終於完成後他方伸手環住月離肩膀,扶她坐起。血濺到臉上初時熱燙灼人,不消片刻便轉寒冷刀割,料想月離此時所感也應如此,下弦隻覺痛心不已。
“若是難受得厲害,就算是哭,又有誰會說你?”
高溫不退,燒得月離麵色呈現出不健康的潮紅,即便美豔如桃也隻惹人心疼,不得半句讚許。
新月更是語帶怨念地責備道:“樓主您怎麼可以瞞著我們,您弄得這麼虛弱……您、您就一定要我們為您難過嗎?”
月離方欲說句安慰的話,誰想一張口又咳出血來,嚇得新月停了嗚咽,茫然無措,隻淚水靜流。
抬手狠狠捂住嘴巴,月離努力地咽下衝到喉頭的腥甜,死命地不讓血湧出口來。
當然要瞞著你們,我這不過是吐血而已你們就慌成這樣,那我要是……你們又該怎麼辦?
心思轉動,一時不察,手腕被人拉開,沒了手掌的阻攔,血水不受控製地急湧出咽喉。月離嗆咳不止,胸肺生疼,眼角迸淚,她憤懣地抬眼,卻見下弦執著自己的手腕,搭在她脈上的兩指顫抖不已。低歎一聲,月離伸手拂去他麵上的血汙。
“我沒事。”
沒事?
濺到自己身上的血,猶如岩漿般炙熱且熱度經久不散,下弦難以想象懷中的女子是怎麼忍受下這非人的折磨,他忍不住箍緊月離的雙肩。
從來不曾像此刻這麼無能為力過,至寒的明水化不去,絕陰的冰針製不下,她就一定得受這灼熱之苦,而自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就連想替她分擔也不可以!
無邊的挫敗感打擊得下弦即使咬緊了牙關也止不住身體的顫動。
自己空負神醫之名,眼見心愛之人受病痛折磨,卻什麼也做不了!真是天大的諷刺!
猛地揮拳擊向牆麵,巨力衝撞下,指節滲出血來,卻緩不了下弦心中半分惱恨。
新月見下弦悲憤失態,知他也已束手無策,可樓主還在不時地嘔出血來,不禁又哭泣起來。
“我的血應該可以抵消這種程度的熱力。”滿室悲戚中,有人朗聲說道。
下弦如獲救命稻草般急轉過頭,眯眼一看,原是俞瑤,滿心歡喜又有幾分懷疑。
“你可以嗎?”
俞瑤不去管下弦的猜忌,隻定睛看著月離。“你敢試嗎?”
一句問詢,三分挑釁,下弦聽得怒火中燒,正要喝止卻被月離攔下了。
一手按住下弦,月離借力坐直,明目微合,血潤過的雙唇優美開合。“俞瑤即魚妖,你是藍月族的遺民吧。魚居水底,生性帶寒,你的血的確可以解除我身上的火咒,隻是俞瑤,搖光讓你出了南荒應該不是專程為我的吧,你這般刻意示好又是為何?”
“你能看透我的正身?”俞瑤詫異地問道,僅僅是施法封印住逆塵劍的魔力便弄得如此虛弱,她不信月離還有多餘的神通力來查看自己的本體。
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月離輕咳道:“我與搖光相識已久,她給人賜名從來隨性灑脫,我又怎會不了解。依照她那懶散個性來看,你這名字也就是她隨手取個諧音吧。”
一語中的,俞瑤咬唇默認。
知道俞瑤乃南荒妖族之一,下弦早踏前一步將月離護在身後,滿臉敵意地留心著俞瑤的動作。他幼時曾習過幾年術法,深得師父讚譽,但此時臨敵,心中竟全無絲毫把握。
堅實寬厚的肩膀,仿佛可以為自己阻擋下一切災禍。不管有無開口要求過,下弦總是這樣默默地堅持守候,月離並非木人石心自然會感動,但又無法坦然接受安居在他所提供的遮風擋雨的港灣。
“她不會傷害我。”淡定的字句飽含著深重的確切,悄然緩解了室內緊繃的氣氛。“魚無尖牙利爪,鱗片隻為護體,若無搖光的庇佑,她是決計修不成人形的。”之前幾句還在安撫新月等人,最後一句便直直拋給了俞瑤來解答。“藍月族一直信奉‘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信條,而我和搖光更是情同姐妹,你又怎麼可能忘恩負義地來傷害她的朋友呢?”
麵前這人明明已無幾分體力,為何還有著奪人的氣勢,那股發自月離身上的鋒芒,逼得俞瑤腿腳發軟。
這就是你喜歡的人嗎,鴆影?我沒有她美,沒有她頑強,所以你就不能上喜歡我?就算進了鳳鸞園你也不會多看我一眼,那我為何要費心費力地伺候我的情敵?她既然不想讓下弦這些人知道她吐血的事,我就偏要跑到千木堂去買藥,看她怎麼辦!
下唇已被咬出了深深牙印,俞瑤也不肯鬆口,強撐了半晌她勉力反擊。“我幾時說過要害你,好心給你們支個招反倒被人這樣羞辱,真是晦氣!”
“如此真是我們的不對,那我先給你道個歉。不過下弦他們也是太擔心我了而已,還請你多見諒。”月離柔柔一笑,不去理會她的譏諷,悄悄地低頭,吐出壓在喉間的汙血。
心思細密如下弦者,怎會注意不到月離低頭所作的掩飾,按捺不住心中焦慮,他對俞瑤喝道:“你究竟想要怎樣直說便是,休再拐彎抹角!”憤恨難當,語句到了最後已成怒吼。
俞瑤全然不看下弦怒發衝冠的模樣,掩唇低笑,道:“我的要求很簡單,隻要你家樓主答應從此遠離鴆影,我立刻割腕取血給她,解她火咒之苦。”
離開鴆影……我才許諾陪他一起沉淪,不到半月就要反悔,棄他於不顧嗎?他欣喜的表情仍曆曆在目,相誓的一吻還殘留在心間,叫我怎麼割舍得下!
憶起那炙熱纏綿的吻,月離輕觸唇瓣,淺笑。
“我拒絕。”
“樓主!”新月難以置信地驚呼出口,不曾料到樓主對江鴆影情深至此,甚至不顧及自身性命安危。
輕飄飄的一句拒絕滿含幾許深情,其中舍生忘死的執意相隨使人為之慨歎。
下弦一陣心痛,手指皆為寒冰所傷現在竟不覺得疼了。
常言道“十指連心”,可與即將失去月離的恐懼相比這又算得了什麼?
他閉眼沉思半晌,略止住胸中悲傷,複又睜開眼,道:“我答應你。”
“你?你答應有什麼用處?你家樓主可不歸你所管,她若要見鴆影,你攔得住嗎?”驚愕片刻,俞瑤嗤笑道。
“我既應允了你,就自會做到,至於如何完成,那就不勞你操心了。再說你若是如月離所言不會那傷人的術法,我要強逼你獻出血來想必也是不難。”下弦突然揚手飛出一根銀針,半是威脅地續道,“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切莫得了便宜還賣乖。”
銀針貼著麵頰飛過,刺破了俞瑤滑嫩的肌膚,隱隱有血滲了出來,麵上傳來絲絲輕微熱辣。麵對著周圍蓄勢待發的護衛,俞瑤笑意反而更濃了。
這叫下弦的男子對月離的愛意極深,定不會容許鴆影與月離雙宿雙飛的,正合我心意,自己絕對有機會趁虛而入奪得鴆影歡心。
她想清楚後也不再多言,爽快地說道:“公子既已允了,人家又怎會不信?我這就取半杯血來,樓主喝下不消一刻,那火咒立時便除。”語畢,俞瑤接過旁人遞來的短刀劃破左腕。
新月見狀,忙取來放置在桌上的茶杯來汲取這“救命仙藥”。
俞瑤用力極狠,刀口過大,血珠滴答墜落很快就過半杯。下弦怕“藥量”不足月離還得吃虧受痛,直到滿杯之後才讓人為俞瑤上藥止血,俞瑤倒也不惱,隻定睛注視著下弦,道:“你莫忘了我們的約定。”
“自然不會。”匆匆一語帶過,下弦攜了茶杯奔回月離身邊。
冷眼旁觀眾人忙碌,月離麵無表情地抿唇道:“我不會喝的,你拿開。”
“別再固執了,快喝下去。”苦心勸解不見成效,下弦隻好把杯子硬往月離嘴邊遞去,“就當我求你,喝了它。”
月離側首躲開,目光幽怨地望著下弦,顫聲道:“下弦,不要逼我恨你!”
“恨嗎?如果隻能這樣,那你便恨我吧,這總好過看著你死。若這世上沒有了你,被人怨恨又有什麼意義?你就算惱我、恨我,我也要你好好地活在我身邊。”
豁出一切的決心震得月離呆愣住了,還未回過神來,便讓下弦挑起下頜,以唇封口。
天!他居然會用這種方式把血哺給我!
滑入喉中的不同於自己的甘甜血腥緩解了體內的躁動,月離卻心存不甘地拚命掙紮起來,無奈她失血過多元氣不足,隻能任由下弦一口口地把那杯中血滴全喂進她嘴裏。
不要!住手!我不要和鴆影分開!
月離在心中大聲呼喊,卻敵不過那甘美帶給身體的緩和,身子一軟,昏厥在下弦懷裏。
輕拭去二人嘴角血痕,下弦苦笑。
這唇是自己渴望多時的,沒曾想到今日會以這種方式得嚐夙願,明明和夢中一樣柔軟,卻不肯迎合我半分。
微攬住月離雙肩,下弦對眾人吩咐道:“我鳳鸞園素來重諾,雖是我答應下的,但事關樓主安危,我想大家應該不會反對才是。”停頓一會兒,果無一人提出異議。“那這事就這麼定下了——逐江鴆影出園,幽禁於卻寒閣中,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當然,俞小姐除外。”
抱起月離柔弱身軀,下弦與新月擦肩而過。“我暫時接樓主到千木堂調養一陣,江鴆影便交給你看管了。閣主,你莫讓我失望。”
低沉的語調,仿若鬼魅潛伏在人耳邊私語相商,新月聽得不寒而栗,猛打了個寒戰,點頭道:“絕對不會。”
“這樣最好。”下弦滿意地頷首,踏步離開。
俞瑤靜觀其變,眼帶笑意。
我果然沒有看走眼,有這邪肆男子擋在麵前,月離你若想見鴆影便是困難重重了,而我就可以趁機接近鴆影。
想起鴆影冷漠的麵容,俞瑤微覺神傷,踱步出了屋子,尋思好辦法去了。
突然經曆此番變故,新月隻覺筋疲力盡,寒心不已。
無論是下弦的狠絕獨斷,還是俞瑤的陰謀算計,這些都不是我能接受得了的,可樓主卻以病弱之軀承受了這雙重打擊,待她醒來不知該是怎樣的傷心欲絕。自己也是逼迫她的人之一,可還有什麼臉麵去見她!
新月雙眼凝淚,仰天禱祝、“蒼天啊,我不求樓主她能原諒我,隻求她能消了那惡咒,從此平安無事。我們實在是不能沒了她啊!”
諾大園中,少女對天祈福,含淚祝詞字字真切。
萬裏晴空之上,無雲無風,不知神佛可有接收到這虔誠的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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