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99 更新時間：14-04-17 23:10
趙美蓉和趙匡義的婚期都定在五月，所以剛進入五月份時趙家便喜慶忙碌起來。
趙家和尹家都是武將世家，較之其他人家自是少了很多繁瑣規矩。成親前幾日，尹彥超帶著尹家小姐與趙匡義見麵。兩家的父母俱是多年相知，又即將成為親家，是以此刻格外親近。尹夫人與杜夫人商量彩禮嫁妝之類的事，尹彥超和趙弘殷去了書房敘舊，趙匡義在杜夫人的暗示下帶著尹明惠去花園。
趙匡義看了一眼低眉順眼、一臉嬌羞的女子，那是他第一個妻子。當年他還不是日後陰戾荒淫的帝王，隻是情竇初開的少年，兩人算得上是郎情妾意、相敬如賓。那也許是他一生中最美好一段婚姻，無關情欲、無關權勢，隻關乎少年人的風花雪月。隻可惜紅顏薄命，這段純粹的感情維持了不過一年，她便匆匆過世。
之後再娶妻，或多或少參雜了政治意味。娶符氏，是因為她是柴榮的妻妹，娶李氏，是因為她弟弟是大宋的將軍……不知何時起，習慣了沉溺歡愉，而不是情誼……
陰陽兩隔了近四十年後再度與她相見，仿佛又看到當年純粹的自己，一時感歎。
“趙……哎呀。”尹明惠看著身旁溫文爾雅的俊美男子，鼓起勇氣想與他說句話，不料裙角被花枝絆住，重心不穩向後栽了下去。
趙匡義下意識地張臂攬住她，看著她緩過神來，猛地掙開他，臉色通紅手忙腳亂地退出好幾步，忍不住輕笑：“怎麼這般不當心？”
他笑起來的時候，潑墨般的睫毛自下而上翻開，如同蝶翼緩緩舒展開，幽深沉穩的鳳眼裏泛起了淡淡的漣漪，更顯得光華奪目，不知多少人沉溺在這一汪幽潭裏，粉身碎骨。
她癡癡地望著他，半響記起了什麼似的，尷尬地低下頭，呐呐地道了聲謝，纖長的手指不自覺地揉搓著衣角。
趙匡義心裏突然感到一陣暖意。但他明白這暖意不是男女之情，畢竟他比她多經曆了四十年的風霜，現在看著少女的窘態，隻覺得如同看小輩，滿滿的憐惜慈愛。但這畢竟是要嫁給他的人啊……他忍不住在心底哀歎——這亂倫的錯覺要怎麼克服……
尹明惠低頭沉默著，一張俊臉窘得通紅，一時間很是難過。她難得和他獨自相處，卻沒想到自己會出醜……兩人即將成親，萬一他在覺得自己冒冒失失怎麼辦？念及此，她偷偷抬頭看他一眼，不料正撞上他含笑的眼神。
趙匡義從這個角度看下去，忽然發覺她的眸子與趙普很是相像，隻是少了幾分清華傲氣，多了溫婉孺慕……恍恍惚惚地，他輕笑，用了自己也不敢相信、多少年未曾有過的溫和柔情的語氣：“不妨四處走走？你看這花，開的正好……”
尹明惠連連點頭，快步跟了過去。
……
“那位便是二公子的未婚妻？”和氏向來躲在院子裏很少出來，今日見天色晴好便放下手裏的繡布隨趙普出來走走，不曾想剛走到花園裏的回廊，便瞧見趙尹兩人在賞花。
趙普聞言轉過頭朝那邊看了過去，正看到趙匡義折了朵開得正豔的花遞給尹氏，惹得尹氏羞紅了臉，但兩人分明靠得越來越近，日光下，影子疊到了一起……
莫名其妙地，他覺得那一幕甚是刺眼，心裏說不出來的別扭，於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何氏是敦厚的為人，素來不會察言觀色，是以並未察覺他的不悅，自顧自的感歎：“果真是國色天香……他那二人誠然天作之合……”
家裏眾人忙的人仰馬翻，最近幾日不必當值的趙匡義倒成了唯一清閑的人。想起今晨杜夫人一臉不容置喙地囑咐他，這幾日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陪好尹氏，時值亂世，禮教很是荒廢，即將成親的男女成親前幾日多見幾次麵也不會惹來眾人指指點點。隻是……想起與尹氏相處時那種養女兒的錯覺和杜夫人與尹氏親密的模樣，他忍不住扶額——他娘是有多等不及？前世她並沒有這般看好這個兒媳婦啊……
在自家院子裏溜達一圈，趙匡義驚訝地發現趙匡胤竟然獨自坐在小亭裏喝悶酒。他眨眨眼，確定不是錯覺，心中更是疑惑，忍不住湊上前：“大哥怎麼一個人在這裏喝酒？”
趙匡胤放下酒杯，目光裏微微有些惆悵：“無妨……隻是想起些往事，頗有幾分感慨。既然你來了，那邊坐下陪我喝兩笑，轉過頭對侯在亭子外的小婢女指了指趙普住的院子，“去把則平叫過來……”
趙匡義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落寞，便也不再說話，坐在石凳上等趙普。
待到趙普趕到，他也察覺趙匡胤的異常，趁著斟酒的機會，試探道：“將軍……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可用得著屬下替你分憂？”
趙匡胤先是搖了搖頭，後又放下酒杯，有些遲疑：“上次的刺客……已確定是南唐六皇子派來的？”他從那日知道六皇子便是李重光起，一直有些消沉，潛意識裏不願相信這是真的，但是……
趙匡義聽到這個名字，心裏咯噔一跳，格外警惕起來。
趙普詫異地挑眉道：“這不是將軍您告訴屬下的麼？”他是何等的精明敏銳，立刻就想清楚了其中的端倪，猶豫了一下仍是問出口：“將軍……莫非您與那六皇子熟識……莫非您在南唐的舊交就是他？”看到趙匡胤不語算是默認，他心下一沉。趙匡胤是重情重義，此時得知自己傾心相交之人正是想置他於死地的人，恐怕……
趙匡胤長歎一聲，低聲道：“我寧願不知道是他……那麼美好純粹的人，怎麼可能……”那驚鴻般的人若真是懷這般狠毒的心思與他相交……想想就覺得難受。
不是因為害怕或是憤恨欺騙，他這麼多年來經曆的背叛也不在少數，隻是怨恨那個人怎麼偏偏是他。
真相大白隻時破碎的不僅僅是友情，更是內心格外珍重的、尋覓良久才找到的美好與善良——那是除了救民於水火之外的誌向之外，唯一支撐他在亂世裏拚搏下去的溫情。
看著趙匡胤眼中的黯然，他不再說什麼，隻是將三個人的酒樽滿上。
趙匡胤有些訝異地看他一眼：“則平的酒量可是淺的很，今日這是……”
趙普笑笑，將酒盅推到他麵前：“將軍不是說過麼，倘若你心情不好，最好的方法就是陪你醉一場。”
一醉解千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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