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87 更新時間:14-03-30 12:15
春草芊芊,正值傾世都城花月。
“城上風光鶯語亂,城下煙波春拍岸。傾世都城實不負盛名也。陌兒,你可知此行為何?”
說話的是位白發須眉得老者。
“弟子不知,請師尊賜教。”
翩翩少年一襲竹青衣裳,眉宇間透著英氣。
“師兄醉心劍法,也難怪不曾聽得今日是曦王的桃夭大禮。”
這是子洛拜入師門以來第一次離開天兮峰,自然看什麼都覺新鮮有趣。
“不錯。正是為此,曦王的相候便是你的雲蹤師弟。”
雲蹤師弟?襄國公府的二公子。少年成名,橫掃千軍的戰將。
而如今——他是曦王百裏清淺的相侯。
“弟子雖愚鈍,確也聽聞曦王風度卓然。稱得上與雲蹤是天作之合。”
“若然如此,再好不過。”老者笑道,隨即策馬向前。
這個徒兒正氣凜然,是個練武奇才。可惜心思如木,有待雕琢。
傻徒兒,為師將你帶來,也算不枉費那人的一番心意。
十日前,天兮峰上。
芷兮尊者忽收得燕帛一卷,上書不過平常之事,卻是最後一段尤為可記:
“襄國公府花開正好,弟子以備下數十壇玉釀,恭候師尊前來。弟子之心,師尊應知。”
玉釀酒香清冽,世間難得的佳品。人生得意需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這心思,為師自然清楚不過。
“陌兒,打點行裝,隨為師下山。”
“師尊,我們前往何方?”
“傾世都城。”
都道是襄國公府的牡丹天下無雙豔,獨占人間。
不知你能否有幸一見。
月宿花稍,是夜。
王府仙醪,美人起舞,歌盡繁華。
“鳳凰於飛,翽翽其羽。鳳凰鳴矣,於彼高岡。”
大禮頌詞已過,席間觥籌交錯。
主位上卻以不見了該接受朝賀的璧人,隻有廊簷下懸著的琉璃燈光華璀璨,對夜無語。
曲徑通幽,有落花隨風舞過回廊,飄渺無依。
小巧樓閣立於繁花之間,四周曲水,水中設有踏石,水邊十盞落地紫金浮雕宮燈,映的夜櫻更為妖冶。
樓閣裏鋪了水墨錦毯,上麵設了一張紫檀雕花矮榻,榻上放的是櫻色團花軟墊。
公子臥於佳人膝上,及地的茜色長袍繡的是鳳穿牡丹,鑲的是東珠,繁複精致,尊貴至極。束發的水玉冠不知何時已經掉落,黑發如墨散開,竟比這夜櫻還要動人心魄。
“正是受百官朝賀之時,殿下怎會在此獨酌?”佳人芙蓉如麵,十指纖纖為其理起淩亂的發絲,方又開口道:“可是哪裏不悅了?”
“不悅?”眉宇微顰,飲盡和田纏枝杯中的壺觴,忽卻莞爾道:“年少封王,眠花宿柳。還有······本王的相侯,肅肅如鬆下風,岩岩若孤鬆之獨立······花影,你說,本王哪裏會有不悅。”
我不過,想尋得一刻貪歡罷了。
酒杯落地,一聲輕響,不知是否真的一醉解千愁,一笑泯恩仇。
“殿下說的,花影便信。”
天下之人隻知殿下與群芳交好,青樓薄幸。卻不知殿下隻是以禮相待從不肯與之親近半分。
殿下的心思,從來無人能解。
“夜間嚴寒,曦王飲興難酬莫不是因為這錦鶯啼恨?如此豈不辜負了這九十日春意濃,千金價春宵永。”
花影還未及反應,已有人穿花度柳而來。穿的是同樣的茜色長袍,繡的卻是朝鳳朝陽。端的是風姿特秀。
來人微微歎息,將醉倒之人攬進懷中,動作輕柔卻也不容拒絕。
百裏清淺,虧你並非出生尋常人家,否則將這佳釀如同飲水之勢,你如何消受的了。
“見過相候。”沐雲蹤看著眼前的佳人向自己盈盈一拜,丹唇輕啟:“相候可聽得今日都城群芳間流傳的一句佳話——哭毀花容為曦王。”
曦王百裏清淺,皎如玉樹臨風前。
好一個,哭毀花容為曦王。你看你,盡惹下些芳心債來。
“那麼,也請姑娘傳出話去‘春色已是庭院櫻,高樓連苑起,可望不可及!’”一字一句,語氣堅決:“待本侯與曦王白首同心歸於鴛鴦塚,方才為佳話。”
本侯的人豈是你們一幹人等能肖想的!哭毀花容?就是哭毀雙眼也沒有用。
花影聞言又是一拜,離去。
繞了遊廊回旋便是他們的新房。
龍鳳紅燭,緋色錦華帳,鯉魚戲花錦褥。掐絲琺琅的香爐裏染了三勻香,糾纏不清。
良辰美景如虛設,蠟燭垂淚才是真。
沐雲蹤立於床邊,為百裏清淺壓好被角,唯恐他醉酒後受了涼,床上的人已然赴約周公。不覺暗自嘲笑了一番。
兒時元夜,百裏清淺立於廊下,伸長手想要去夠一盞跑馬燈。驚鴻一瞥,見之不忘。
請旨伴在你身邊,隨你同出同進。上天兮峰習武,所謂何意你可知道?
主動請兵,征戰天下,所謂何人你可知道?
你若不願,又為何在主上下旨時眉語目笑當朝謝恩?
讓我錯會其意······讓我以為······你心裏終究還是有我······
清淺。清淺。
指尖劃過他的眉眼,輕聲道:“你若無心······我便休······”
此情應是長相守······你若無心我便休。
危樓高架,唯有玉雨花獨秀人間。
研磨,鋪平宣紙,提筆‘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一盞淚墨於思君二字上暈開,歎息。
這滿園玉雨花開甚好,都是為你而栽,你竟不想來看一看嗎?
“你終究,還是放下了······”
清風入窗,吹落一紙雙魚,那是從都城送來的消息。隻為讓他知道,他的心心念念,已於今日行了大典,花開高牆,不可遇不可求。
花間一壺酒,豈能辜負春光瓊漿?
“雍兒看著為師做什麼?有話不妨直說。”
無視自家徒兒不滿的眼神,天兮尊者細細品味杯中玉釀。
這玉釀不愧為佳品,滋味自是不同,還要多喝些才好。
“師尊竟不知弟子之意麼。”
說話的正是天兮尊者的得意弟子,襄國公府少國公沐雲雍。
“為師已替你將人帶了來,雍兒此刻何不去與之共話西窗燭。”
言下之意就是快去見你的心上人,不要在這裏影響為師的雅興。
共話西窗燭?那個憑空冒出的小師弟如同顧禹陌的影子一般,總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讓顧禹陌陪他做這做那。
就顧禹陌那木頭腦袋,讓人拐了去還不知道呢。自家的顧師弟隻能自家欺負,他人勿進!
手下不自覺用了幾分力,扯落一枝繁花。
“師尊,人,我隻讓你帶了一個。”語氣有些咬牙切齒。
你帶那個我連麵都沒見過的勞什子小師弟是何意?讓我看他們如何親密,視若無人。要我從此氣煞不絕嗎?
又是一枝繁花,墜入春泥。
“這可不關為師的事。”望了一眼自家徒兒扯落的滿地殘花,真是可惜可惜。:“人是陌兒帶上的,芷兮峰上他們一向交厚。”
此話一落,沐雲雍抬手,一道掌風,天兮尊者身旁的數株奇花隨即一地蕭瑟。
一向交厚?顧禹陌你翅膀真是硬了。
“師尊,美酒畢竟傷身,還是早些歇息為妙。”
嘴角帶來意味不明的笑意,沐雲雍執起十二骨湘妃竹扇告辭,一路踐花踏柳而去。本世子看上的人,豈能遭他人窺覬?
雍兒太不知愛惜,瞧瞧這一地花瓣,無辜受過。
那一笑,必是有人要遭殃了。
罷了罷了,玉釀在前,休管他人瓦上霜。
夜漸深沉,都城夜景卻被繁華和歡悅所裝飾起來,教人沉浸其中,不忍離去。
顧禹陌不禁笑著搖了搖頭。
師弟果然是孩子心性,逛了這麼久仍是興致勃勃,買了不少小玩意才肯隨自己回來。
這麼晚了,師兄該是睡了吧,隻能明日再去相會了。
推開房門,映入眼簾的卻是一襲紅衣。
“雍師兄?”
一別兩年,那人此刻正端坐於梨木雕花椅上,如玉山上行,風采煥映。
沐雲雍把玩著手中的天青色茶盅,半天不語,卻將顧禹陌從頭到腳掃視了幾回。
受不了沐雲雍的視線顧禹陌隻好開口問道“師兄深夜來訪不知何事?”
“何事?”嘴角微揚:“我且問你,今日觀禮之後你去了哪裏?你腰間係的玉浮雕荷玉佩倒也別致。”
“小師弟初次到都城新鮮異常,顧某不好掃興便隨他遊玩了一番。而這玉佩亦是顧某生辰小師弟所贈。”
在師兄麵前他一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無所隱瞞。
“他倒是有心。”
“小師弟為人一向細心。”
“原來如此,你與他果然私交甚好。”
開口閉口全是你的小師弟,枉費我從不曾離了心上······
也罷,真真是他生莫做有情癡,人間無地著相思。
起身經過顧予陌身邊,輕輕道:“多年來,每逢師弟生辰我送的那些東西,想來也是濁物,比不得這個精巧無比。”
八歲上了天兮峰,九歲遇見顧禹陌。
他送他的東西,顧禹陌總說太貴重不敢用。
是不敢還是不願?
想來天兮峰上有沒有他,顧禹陌都未曾在意吧。
我的輾轉反側,又怎敵得過,你們朝夕相對。
顧禹陌,我心念你六年。這六年,甚荒唐。
“師兄······”待要解釋,那人卻已腳尖輕點,飛出院落,地上一盞青銅宮燈四分五裂。:“師兄又把好好的東西弄壞了,這讓師尊知道要責罵的。”
還是不要將今夜之事告訴師尊吧。隻是,他做了什麼惹得師兄這般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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