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402 更新時間:23-08-13 22:31
第六章:日暮野店表情誼,星夜荒村鬥惡婦
逍遙山莊建在信陽,離開封隻四五日腳程,騎馬坐車則隻需兩日。
杜迎風剛出了城,便在路上遭到幾波江湖人馬圍堵,花了些功夫解決之後,便揚鞭上路了。
他揮鞭馳騁在渾然一色的天地間,不知不覺間雪越下越大,暮色將至,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一日一夜的奔波使得馬匹疲憊不堪,蹄子踩在雪地上也開始打滑,杜迎風勒了韁繩,令得馬匹緩速而行,不然在這雪地裏摔上一跤,也是極不好受的事情。
行路中,他舉目而望,但見周圍一派”日暮蒼山遠”的蕭條、空曠之景。又行了些路程,才發現極遠之處,有零星幾點黑色點綴在雪白的大地上。
杜迎風心裏想:應是附近農家居住的土屋或是茅廬,今晚若是於那處歇下,明日一早快馬加鞭,傍晚之前也可趕到目的地,是以他狠抽了一下馬鞭,朝著那處而去。
原本以為隻是幾間殘破茅屋,行馬走近之後,他才發現這裏竟是一處小鎮。幾年之前他往來兩莊之際還未曾見過,看來是他尚在嵩山之時,從別處喬遷而來的人新建上的。小鎮上人煙稀薄,卻收拾的整潔幹淨,酒肆飯堂等也開了幾家。杜迎風暗笑一聲”好極”,便翻身下了馬,朝著一家掛著”福來”字樣的鋪子走去。
這裏的鋪子不比城裏的客棧酒樓,皆有些簡陋,這一家福來酒鋪的馬廄就隻用木頭稻草隨便搭建而成,且天寒時節少有客商經過,是以馬廄裏僅有一匹瘦弱黃馬,在悠閑的嚼著草料。
杜迎風將自己那匹黑色駿馬係在一旁,同時打量著這一匹毫無特色的黃馬。
他覺得這馬甚是眼熟,心中一動,唇角抑製不住的彎了起來。果不其然,待他走進客堂,就見一個熟悉之人正對門而坐,那人一襲深靛青寬袖長襖,見他進門,也正朝他一眼掃來。
杜迎風見著他心情極好,大步流星走了過去,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下,將手掌貼到對方的手背上,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我與顏兄真是有緣。”
顏少青不著痕跡的抽開自己的手,聲音有些冷,“杜公子,幸會。”
見他話雖如此說,臉上卻未有多少”幸會”的神色,杜迎風嘖嘖道:“顏兄為何總是這般冷淡,可傷了在下的心了。”
顏少青”哦”了一聲,道:“不知我要如何熱忱相待,杜公子才會滿意?”
佯裝聽不出對方話中的諷刺之意,杜迎風嘿嘿笑道:“我之前已與顏兄表露心意,現下你我又再次相逢,自然希望你與我更靠近一些。”言畢,他故技重施,又將手掌覆了過去,一把握住男人的手背,道:“顏兄可莫要再將我置於千裏之外。”
顏少青甩開他的手,冷冷牽起嘴角,道:“杜公子,原來你真是喜歡男人?”
杜迎風靠在椅背上,笑道:“男人也好,女人也罷,隻要是真心實意,又有何分別?”
“當然有區別。”顏少青聽了他的回答,聲音稍稍暖了一些,繼續說道:“男女婚配乃是天經地義,男子與男子則是世俗所不容,有違倫理,違背綱常。”
杜迎風見其神色認真,態度也跟著認真起來,他坐正身子,正色道:“世人迂腐,定那三綱五常,約之來束之去,埋沒的是真情感,如遇欣賞愛慕之人,卻因別人的看法而委屈自己,那又怎能稱之為立足天地的堂堂男兒!”
“你看不到別人眼光,可你身邊的人呢。你的知己好友,親戚家眷。”顏少青望著他一雙由於認真而光華粲然的眼睛,追問道。“你不怕有一天眾叛親離?”
“我早已無家,何談家眷,至於知己,如果連這一點都無法理解於我,便是不要也罷。”杜迎風似是難得一述心中所想,聲音裏甚至透著愉悅,接著道:“人生短如朝露,若不盡情享受,總是想寫有的沒有的,還不煩悶死。”
顏少青點點頭,隨即垂下眼睫,道:“你說的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卻不讚同,因為我不喜歡男人。”
杜迎風苦笑一聲,問道:“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顏少青兀自喝著杯盞裏涼了的茶水,答道:“我也不喜歡女人。”
杜迎風聽他回答,捉了他話中間隙,問道:“那便就是沒有心上人。”他見顏少青神色安穩,繼而雙目一揚,道:“那我總也有機會。”
顏少青端了茶杯,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此時,那跑堂的已經端了餐盤從後堂裏出來了,他走上前一邊布菜,一邊問道:“兩位客官可還需要加幾個菜?”
杜迎風見桌上的菜色素多葷少,且又無酒,便皺眉道:“你這小店,定然也沒甚好吃食,把最好的肉食給小爺上兩道,再要一壇陳年老酒,越辣越好。”
那跑堂也是個有眼力勁兒的,彎腰記下之後,多加了一句,“我們這裏的臘肉醃的極香,都是附近山上的野味,客官可要嚐嚐?”
杜迎風點點頭,道:“那便再要一盤臘肉。”
待那跑堂去了後頭張羅,杜迎風繼續與顏少青攀談起來,同時手上也不閑著,夾了一箸筍子到他碗裏。“若不是我看你先到一步,還當你是追了我而來。”
“我追你做甚麼。”顏少青雖不滿他曖昧態度,卻也未推辭,慢慢將碗裏的菜吃完。
“我倒想讓你追我。”杜迎風見他咽下自己夾去的菜,神情愈加愉悅,又見他吃飯慢條斯理,便笑著道:“我從未見過男人吃飯,能吃得這麼好看的。”
顏少青不理他胡言亂語,為自己添了杯茶,繼續沉默著用飯。
不一會兒,那跑堂的端了滿盤的肉食從後堂裏出來,為他們布好了菜,又端來一壇子酒,就又回後堂去了。
想是快過年,鮮有過客,雜事又頗多,才沒甚功夫在前堂招呼。
這裏雖是鄉村野店,小菜卻異常可口,特別那一盤新切上來的臘肉,香氣撲鼻,就著有些年份的燒刀子,令杜迎風直呼過癮。
“對了,顏兄的債務討得怎麼樣了?”吃了酒肉,暖了腸胃,杜迎風心裏暢快,便想起那日顏少青說起自己是去城裏討債一事。
“還未見著債主。”顏少青聲音淡如以往。
“那此去,便是尋那債主?”杜迎風見他不想多提,心中卻委實好奇。
“算是。”
“那是往哪個方向去?”杜迎風依舊不依不撓。
“信陽。”
杜迎風滿意的點點頭,道:“那我們又便可以同路。若不是路上解決些麻煩,說不準之前就能遇上。”
“麻煩?”顏少青神色一動,問道:“什麼麻煩。”
“想拿我人頭去領懸賞花紅的大麻煩。”杜迎風摸了摸下巴,朝他笑道:“我現在可是個香餑餑,項上人頭可值三千兩。”
“若不是你招搖過市,哪裏來的諸多麻煩。”
“我若不引那些人出來,怎知那幕後主謀到底是甚麼來頭……不過這樣看來,顏兄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之人嘛。”杜迎風朝他湊近,輕聲道:“你是否……”後半句話忽然沒了音,卻是杜迎風隻動了唇,實未發出任何隻言片語。
顏少青原本漆黑一片眼眸,忽然間閃了一下。
忽然,兩人神色一動,同時往鋪子門口望去。
一紅衣婦人牽著一稚齡小童,正踏進屋來。那紅衣婦人身著袒領對襟小襖,身材妖嬈,像一顆熟透了的殷桃;反觀那小童,卻是身材瘦小,臉色黯淡,一副大病未愈的萎靡之態。
顏少青隻看了一眼,便就移開了目光。倒是杜迎風朝那婦人多瞧了兩眼,輕聲嘀咕了一句,也不知說了甚麼。
那紅衣婦人搖著腰身便踏了過來,招呼了兩聲也沒見跑堂的出來,於是眼波一掃,向此間唯一的一桌客人望去。“哎,兩位官人,這店家的不在麼?”
杜迎風掀唇笑笑,朝她答道:“這位大嫂先坐下歇息,跑堂的在裏麵忙活,該是一會兒就出來。”
“哎,稚子吃不消這嚴寒天氣,好不容易尋到了這鎮子,卻也沒有熱茶招呼。”紅衣婦人聽杜迎風稱她為大嫂,心裏頗為不悅,卻聽對方聲音清朗,仔細一瞧他俊俏麵目,心裏著實歡喜,當即便放柔了嗓音,道:“這位官人,不介意奴家先為我那苦命的孩子討一杯熱茶來喝罷?”
杜迎風望了一眼手裏的酒杯,朝她道:“可惜我這裏隻有燒刀子,要不你看看,我這位朋友可願意將茶分你?”說完,他促狹的朝顏少青眨了眨眼。
顏少青將剩了大半的水壺推了過去,開口道:“請便。”他並未去看那紅衣婦人,卻不露聲色的瞥了一眼其身旁的童子。
紅衣婦人見貌辨色,知此兩人唯有杜迎風願意與她說話,於是一雙眼含情脈脈盯了上去,嗔道,“還是這位官人心疼奴家,這天寒地凍的,讓奴家過來拚個桌子罷,人多也熱鬧一些。”言罷,她牽了童子就走了過來,欲要坐下。
卻還未坐下,便聽一道冷淡的聲音道:“我這張桌子,可不是隨便甚人都能坐得。”
顏少青神色淡淡,一對黑瞳卻是透著冰渣子。
紅衣婦人不依道:“這位官人太見外了,奴家隻身帶了孩子出門,人生地不熟,投親也沒個著落,如今隻是與你兩人拚個桌子,你瞧這位公子好心邀我同坐,你卻……”說著說著,她語氣越是淒楚。
杜迎風好笑的瞅著她,自己甚時候邀她同桌來著,又轉頭瞧見顏少青那一副不太好看的臉色,輕咳一聲,打了圓場道:“這位……嫂嫂,我這位朋友性喜清靜,你看要不這樣,這壺茶水歸你,桌上幾碟小菜你挑喜歡的拿,就不要過來湊熱鬧了罷,咳,顏兄,你看這樣如何?”
那紅衣婦人原本想博他愛憐,卻被杜迎風這一席話噎了半晌,瞬間滿臉通紅,經他這一攪合,倒像她為吃一頓白食而無理取鬧一般。
顏少青徑自倒了杯酒淺酌著,也不搭話。杜迎風見那一雙黑眸裏冰意漸消,心下意會,接著朝那紅衣婦人道:“快去吧,可別把孩子餓壞了。”
那紅衣婦人此時才回過神來,明白自己被對方戲耍了,當下惱羞成怒,一掌便向杜迎風腦門拍去,竟是欲出其不意置他於死地!
可杜迎風何許人物,早在她進門之時便設了防範之心。
那一掌剛要貼近麵門,突然間他身子向後一仰,紅衣婦人一掌落空,還未及收回手掌,就見麵前銀光一閃,險些將她手腕齊根削斷!總算這紅衣婦人反映迅速,慌忙倒退幾步,才免去斷腕之災。不過還未待她站定,無數銀光便如繁花落英,向她當頭灑來!
紅衣婦人冷哼一聲,身如遊蛇,斜身閃避,而她閃避之時,腰間懸著的一隻香囊被她信手摘下,直直朝著杜迎風與顏少青拋了過去。這一拋極精極準,就見香囊飛至空中,倏地被一道劍光削成兩截,囊中細碎粉末正好往兩人身上落去。
紅衣婦人躲過那一蓬劍光,恨聲道:“杜迎風,你殺我徒兒,今日便叫你嚐嚐這”莫問生死”的滋味!”同時她厲嗬一聲,雙掌再次劈出,一掌拍向杜迎風麵門,另外一掌擊往顏少青肩頭。
“莫問生死,毒手閻王蕭靖玄?”顏少青不慌不忙伸袖一揚,四散的毒粉便被他攏入袖中,再又側偏身體,將掌力輕鬆化去。隻聽他喃喃道,“蕭靖玄是個女人麼?”
杜迎風身形急退之時,攬雲猶如電光,掃向那紅衣婦人。
“若非我那應天徒兒斷氣前留下的印跡,我還不知凶手是誰!”紅衣婦人見顏少青一招半式便化去他的攻擊,一張俏臉陡然變色,她原先以為隻那杜迎風一人技高,未料他身邊竟還有一絕頂高手!
“你那五個徒弟,死在小爺手上也不冤,不過那玉麵郎君也有些手段,還留了字給你。”杜迎風拿劍尖指著她,心中暗歎自己疏忽大意,同時朝顏少青道:“顏兄,這毒手閻王與我追查之事有些關聯,待我先擒了他!”
顏少青點了點頭,緩緩踱步到一旁,再不插手。
攬雲劍撒下漫天劍光,與紅衣婦人纏鬥在了一起。此女武功詭異,又善施毒藥,杜迎風與他鬥在一起,自是十二萬分小心。
顏少青不管場內一場惡鬥,轉身與那小童交談起來。
“你這娃兒,是被這潑婦擄來的?”
這童子此時正縮在一處桌椅下,睜著雙渾濁的眼睛看著屋內落錯的劍光,瑟瑟發抖。見顏少青問他話,身上抖的更厲害了,他將頭頸縮進棉衣內,諾諾開口道:“我不知道,我不認識她……我想我爹我娘。”
顏少青聽他聲音暗啞,不似尋常孩童聲線,眸光一深,道:“那你爹娘一定是江湖裏名頭響亮的人物。”
“我爹娘隻是普通農家,我……我什麼都不知道。”那孩童眼神閃躲,且將瘦小的身子全數沒入桌椅下。
“哦,普通農家的孩子。”顏少青點點頭,倏地,他冰冷的眼神直射向他,道:“普通農家的孩子竟然有一身深厚內力,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杜迎風與紅衣婦人正鬥到酣處,聞言皆是一頓。
那小童瞬間張大眼睛,咧嘴陰陰笑了一聲,但聽這笑聲嘶啞粗噶,似一把鈍刀磨著人的耳膜,又哪裏是一個小孩子所能發出的。
瞬間,那小童的身體便動了,他咻的竄出桌底,猶如一頭發瘋的野獸,撲向與那紅衣婦人纏鬥的杜迎風,身法之快,實所罕見。
杜迎風剛才聽了顏少青提點,此時已有防備,身形一側,閃到了那小童攻擊之外。
“小雜種,今日叫你們死的不能再死!”那小童毒蛇一般的眼神狠狠盯著杜迎風,哪裏還有方才擔驚受怕的樣子。他舉起一雙枯瘦的手掌,就見其十根手指黑裏泛紅,尖利的指甲像是十支鋼針,幽幽閃著寒芒。
“師傅。”那紅衣婦人恭敬的退到童子身後,調勻內息,以待對敵。
“原來你才是毒手閻王蕭靖玄。”杜迎風佯裝害怕一般拍了拍胸口,調侃道:“嚇我一跳,怎毒手閻王竟是個矮子,那旁邊這位,真是你娘親?”
聽他此時還在貧嘴,顏少青向他淡淡掃去他一眼,道:“蕭靖玄當年練邪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體型萎縮,才成了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蕭靖玄最恨別人喊他矮子,此時被人揭了傷疤,恨上加恨,一聲怒吼,飛旋起身體,五指似鐵鉤一般向杜迎風抓來。
杜迎風嘻嘻一笑,同時一矮身,揮劍來擋那利爪,嘴上不饒人道:“小娃兒,你是不是冒充的?身高才到你娘親腰身。”
“逞甚口舌之利,看我扒了你的舌頭泡酒!”蕭靖玄五指堅硬如鐵,指風掃到桌椅,便是一道道爪痕,且那桌椅被他撓抓之下,兀自冒著白煙,可見其指甲上定是沾了見血封喉的劇毒!
“顏兄,你先歇著,待我收拾了這一大一小,再來與你把酒言歡!”杜迎風正一腳踢在蕭靖玄肩上,借力騰空,身在半空之時還不忘朝顏少青囑咐一句。
顏少青搖了搖頭,又徑自走開,看來這生死之鬥,某些人權當玩耍,真是個瘋子。
“兩個半大小子,大言不慚!”蕭靖玄被杜迎風幾句調笑激的驚怒交加。左手倏的橫掃過來,杜迎風一手揮劍擋下,一手伸到他後頸,抓了領子將他重重往牆上丟擲出去。蕭靖玄孩童身型,頗為輕盈,雙腿蹬在牆上,一個倒轉又借力旋轉著身體飛了回來,漆黑利爪直刺向杜迎風頸項。杜迎風此時正寶劍脫手使出那招”橫空出世”刺向紅衣婦人,手中並無阻擋利器,隻得隨手掄起一張木椅,向那雙漆黑利爪敲去,哢哢哢幾聲脆響,木椅被攪成碎片,而蕭靖玄的勢頭也被阻了阻。
而這時,攬雲劍一擊不中,已回到了杜迎風手裏。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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