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93 更新時間:16-10-12 08:02
“在哪……”清漣盯著她,目光也緩緩從她臉上移到她身後的那團東西之上,心底的寒意慢慢傳遍全身,忽然直起身子,神差鬼使一般伸手扯下了裴夫人身後那個東西上蓋著的那塊厚重烏黑的布……
蒙住那件東西的破布落地,原來是一件早已沾滿汙垢的破舊皮襖,月石柔潤的銀光下,露出了皮襖下的那個東西。
四下無聲,隻有秋水急促的喘息聲清晰的響在每個人耳邊。清漣呆呆跪坐在地上,看著眼前的景象,手腳冰冷。
皮襖之下,是一個“人”,或者說,像是一個人。
這個人,隻有半邊臉。從額頭正中,到鼻梁嘴唇,整整齊齊的被分為兩半,一邊肌膚平滑如常,另外的一邊,卻是一種猙獰可怖的暗紅顏色,仍舊潮濕發亮的筋膜之下,甚至可以看到一條條交錯的血管裏,血液在緩緩的流動,這半張臉上,竟然沒有皮!更為可怖的是這個人的一雙眼睛,在那半張好臉上原本的眼睛已經被人剜去,隻有一個深深的黑洞,而在另半張已經剝去麵皮的臉上,卻有一隻沒有眼皮遮擋的眼珠向外突出,因為沒有眼瞼遮擋,這隻眼球的白眼珠顯得十分碩大,上麵布滿紅絲,可怖至極。若不是因為有裴夫人在旁,知道這個“人”的確是一個人,在此種地方乍然看見,膽子稍小的隻怕立時便會嚇暈過去。
不知到底過了多久,清漣櫻唇微微顫抖,低低的道:“他……他是……”雖然她心裏已經想到了那三個字,卻無論怎樣用力,都沒法從嘴裏說出來。她不相信,那位俊雅慈和的裴大人,那個少年學劍,隻身闖蕩九州的裴大人,那個深愛自己妻子和兒子的裴大人,會變成眼前這個被剝去半張麵皮,猙獰可怖,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她不相信!她怎能相信!
裴夫人臉上的肌肉劇烈的抽動了一下,像是強行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一雙枯瘦蒼白的手,十隻手指全都死死的摳進地上堅硬的石縫中,殷出暗紅的血色。
“他就是我的丈夫……裴懷安。”她冷冷的說了這一句話,慢慢的垂下頭去,一動不動。
清漣呆呆看著眼前那張猙獰似鬼的臉,身子一歪,竟然向後坐倒在地上,卻根本沒有知覺般,連眼珠都不會轉一下。
軒轅承半跪下來,扶住清漣肩頭,眼睛看著裴大人那張惡鬼般的臉,低聲道:“裴夫人,裴大人的神誌可還清楚?”他見這半天,裴懷安隻是瞪著那僅剩的一隻毫無遮擋的眼珠直直盯著麵前,半張臉上毫無表情,既無憤怒,也無痛苦,不由心中略有疑雲。
裴夫人聽見他問,抬起頭來看著他,慢慢搖了搖頭,“自從他變成這副模樣,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嗬……他也沒法再說話了。”
軒轅承一驚,“沒法再說話,為何?”
裴夫人冷冷一笑,“三堂會審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割去了懷安的舌頭,沒有舌頭的人,又怎能說話。”
軒轅承沉默不語,一簇烈火漸漸燃燒在他雙眸之中,眼前所見所聞,竟令他想起了十多年前在帝神之城,自己和娘親是如何被像畜生一樣拉上那座高高的祭台,若不是師尊及時趕到,自己和娘親豈非也會是此種下場!他本以為鉤吻大祭司已是世上少有的惡毒之人,現在卻漸漸明白,原來這樣的殘酷血腥,在這個世界上,比比皆是。
沉默之中,清漣微弱的聲音忽然傳來,低低的道:“那麼……雲熙呢,雲熙是不是也……”
裴夫人聽見“雲熙”這兩個字,紅腫的雙眼中頓時明亮了一下,抬頭看著清漣道:“雲熙……”這兩個字就像是黑暗中的一道陽光,將裴夫人絕望痛苦的臉照亮。
“清漣,答應我,幫我找到雲熙!”裴夫人忽然伸手抓住清漣雙手,用盡全力的抓著。
清漣一愣,“找到雲熙?雲熙他去了哪裏?”
裴夫人微微喘息,“在裴府被抄的前一天,雲熙就和那位白姑娘一起離開了家。他不辭而別,隻給我和懷安留了一封信,說他今生非錦繡不娶,無奈我們不肯接納白錦繡,所以他寧願放棄錦衣玉食,和白錦繡遠走高飛,不能盡孝於我們膝下,他今生有愧,拜別爹娘,養育之恩,隻有來生再報。”說到最後,裴夫人語聲哽咽,就算她已經經受了那麼多殘酷的折磨,從剛才看見她的時候起,她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而現在,在說起自己唯一的兒子之時,她冰冷沙啞的聲線,終於顫抖,已經幹涸的眼中,慢慢蓄起冰冷的淚水。
“白錦繡,又是白錦繡……”清漣低下雙眸,喃喃的道。她記得長安城那個胖玉蓮說過,在七月十四那天夜裏,有人看見白錦繡進了劉家村,而七月十五晚上,便有那個神秘人在大理寺門前鳴冤告狀,七月十六裴府被抄,現在照裴夫人所說,白錦繡在七月十五夜晚之前,便已經和裴雲熙離開了裴府,不知所蹤。種種跡象,無一不能說明,白錦繡和裴大人獲罪、裴家家破人亡之事必定有脫不開的幹係!手指握住裴夫人冰冷的手,柔聲道:“裴伯母,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到雲熙,把他好好的帶回來。我們現在就帶你和裴伯伯離開這裏!”說著伸手攙扶裴夫人,同時仰臉看軒轅承,軒轅承會意,上前一步,俯身去扶裴大人。
裴夫人看見他的動作,下意識的要向堆坐在地上的裴大人撲去,口中失聲道:“住手!”軒轅承嚇了一跳,雙手本已扶住裴懷安的手肘,卻又鬆開,轉頭看她。他手放下之時帶起了裴懷安身上蓋的一件破舊的長衫,無聲落地,露出了剛剛掩蓋在長衫下的整個身軀。
軒轅承轉頭一瞥,如同泥塑,低頭盯著地上的那個人的軀體,無法說出一句話。雖然他是一個男人,雖然他已經見過了包括剝去人半張臉皮這樣殘忍的事,但當他看見現在的情景時,十隻指尖竟然全都冰冷,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這已經不僅僅是一種駭然,更為強烈的是一種幾乎出離的憤怒。
地上的裴懷安,上身並沒有穿衣服,並非是沒有衣服給他穿,而是他根本就不能穿!在他已經枯瘦如柴的身軀上,兩肋的地方,竟然也沒有皮!不隻沒有皮,甚至就連肉都已被撕扯得稀爛,幾根白森森的肋骨赫然外露,體外與內髒間,似乎隻是隔著一層血肉模糊的薄薄筋膜。再向下看,是他的雙腳,也許這已經不能被稱之為“腳”,因為在這雙腳上,已經沒有一丁點兒皮肉,卻也看不見一點兒血汙,這雙腳上的肉,早已給人剔得幹幹淨淨,一隻腳到腳踝,另外一隻直到小腿,一副白慘慘的腳骨耷在地上,在黑色的地麵襯托下異常刺目鮮明。
清漣駭然看著眼前的一切,似乎不能相信這會是真的。裴夫人掙開她的手,返身撲到裴懷安的身上,從地上抓起那件破舊長衫重新蓋住他身體,雙手緊緊將他抱住,低低的道:“懷安,我知道你疼,你忍著些,我給你蓋好……”清漣呆呆站著,似乎不知道自己現在要做什麼,臉上的神情似乎極是痛苦,卻根本沒有發泄的渠道,隻是一片惶然的回頭看著軒轅承。
軒轅承微微閉了一下雙目,咬著牙慢慢問道:“誰幹的……”
裴夫人發出一聲低低的慘笑,聲音如同夜梟般淒厲沙啞,“還能……有誰?三堂會審,鄺大永,費仲叔,韓文廣……,這三個畜生……”
軒轅承在心裏默默將這三個名字念了一遍,雙眼如同火燒,他早已想到裴大人定然是被屈打成招,也曾聽長安那個小老頭說過三堂會審時的確是動了大刑,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這世間,竟然還會有如此慘無人道的酷刑,這樣的刑法用在人身上,隻要是有血有肉的活人,幾乎沒有人能熬得過!這已經不是審案,而是根本就要置人於死地!蹲身下來,伸手搭在裴懷安露在外麵的一隻手腕上,受到如此摧殘折磨,帶著這樣一身慘不忍睹的重傷,千裏流放到這無水無糧的茫茫沙漠,雖然他也不願猜想,但卻不得不去驗證,裴懷安大人……是不是還真正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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