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19 更新時間：16-04-11 16:14
引子
你知道玻璃效應嗎？
將一頭鯊魚和它最愛吃的魚餌放進同一個水池，但是中間用一塊強化玻璃隔開。一開始，鯊魚會不斷地撞擊玻璃直到頭破血流，但當它發現這塊玻璃根本堅不可摧時，它就會停止撞擊，最後，取下這塊玻璃，鯊魚也不會再遊過去。。。。。。。
有多少人正在成為這隻鯊魚？
（一）
“媽媽，那個人快死了！”女童緊咬下唇，眉目糾結地盯著車輪旁蠕動的軀體，緊攥著安全帶的小手骨節死白。
母親淡淡地旋轉方向盤，“別理他，把頭轉回來。”寬廣的水袖從車輪挑轉的腕部延蕩開來，覆蓋在老人的身上，像太平間裏蓋上就永不揭下的白布。
女童並沒有遵循媽媽的指示，她呆呆地盯著窗外，她很迷茫：車子已經開出很遠了，為什麼那個老人的軀體卻一直還在車輪旁，在時速60碼的高速路上與他們並駕齊驅，在她一低頭就能看見的位置殘喘。她忍不住探身前去想看得更清，卻撞上了看不見的玻璃。。。。。。
清晨從噩夢裏自然蘇醒的感覺很奇怪，乏力但平靜，就像發了一天的呆伸懶腰時才會覺得累。夏炯藝索性就蜷在被窩裏醒味兒夠了才起身穿衣，清晨濕冷的空氣立刻激起一身寒粒，她迅速套上衛衣，順路納悶這個夢為什麼每次到了車窗那就再也做不下去了，她當然想不明白，這問題想了十幾年都沒想明白，驚訝於自己的智商，她泄氣地一甩頭，蠕動腳指恨恨地夾住拖鞋的人字。
我好想，看到結局。
夏炯藝來到客廳裏，媽媽已經吃過早飯在看報紙，她那份剩在茶幾上，用碗倒扣住，她媽媽吃過的那隻碗。
“立冬都好久啦你還穿人字拖，有毛病啊？”
“哦。”夏炯藝懶散地應付著，拿起食物往嘴裏送，才嚼兩口就聽見埋頭早報的媽媽聒噪：“最近出了很多摔倒老人反誣幫扶路人的事兒，你訓練的奧體中心附近有很多鍛煉的老人吧？小心一點哦。”
“哦。”，她一抹嘴，收拾東西就要出門，“媽，我走了。”
“等等，咱倆一塊兒吧。我今天剛好要去那邊買東西，順路載你過去。”媽媽在門口喚住夏炯藝，扶著她的肩穿鞋。
夏炯藝石化了2秒，然後幽幽回頭綻放了一個如花笑靨：“不用啦，我做公交車就好，最近流行低碳！”然後迅速下壓肩膀，抽離媽媽的手，揮臂跑開了。
“呀！”驟然失衡的媽媽電光火石地抓住鞋櫃，眼瞅著自己腳尖還掛著的半隻高跟，氣息未定的她朝樓道大吼“神經病——”。
（二）
其實擠公交真他媽不好受！夏炯藝翻了翻白眼，無語地看著又一波剛擠上車喜滋滋的麵孔，竭盡所能地壓縮身體。
公交車是警幻仙子的通靈寶鏡，世間萬象，浮生百態皆映射於此。更重要的是，公交車是各種靈異故事，奇葩橋段的高發地。
比如，現在，夏炯藝就看見某長相猙獰的大叔夾住了一隻紅色錢包，小心翼翼地將它從美女肩頭的挎包裏拉出，那場景非常滑稽，就像是一個不會使筷子的小孩鼓瞪著眼，戰戰兢兢地夾住碗裏最後一隻餛飩。
“嗬嗬。”夏炯藝忍不住輕笑兩聲，靈巧的手立馬迅速但不引人注意地把錢包放下，轉頭發現剛才那個壞他好事的笑聲隻是發自一個女生，輕蔑之意立刻浮現在那張油亮鮮黃的臉上，他撐大一雙烏豆小眼，用勁兒地剜了夏炯藝一把。看夏炯藝麵不改色，又學起電影裏黑幫嘍囉威脅街邊小販的橋段，他在夏炯藝的視野裏緩緩放大自己的臉，然後貼著夏炯藝的前額，噴了兩聲響鼻。
這人鼻孔真大！夏炯藝首先想到這個。
鼻孔君轉頭再次向“最後一隻餛飩”發起進攻，夏炯藝眼瞅著那位渾然未覺的美人，和那隻小半個腦袋已經沒入鼻孔君夾克的餛飩，咬唇思考了一下。鼻孔君看她這下沒有作聲，理直氣壯的笑了。
“你這樣做還是不好吧”。猶豫了一會兒，她還是說了。
本來大家各玩各的手機，車廂裏就如秋夜般靜謐。此話一出，車廂頓有消泯呼吸的趨勢。遲鈍的美人循聲回頭，看到是一個女生與一個油膩大叔的對峙，她大概以為是女學生被猥瑣大叔揩油這種戲碼，眼裏閃過狡黠，端起手機，興致高昂地對準了他們。
“你亂說咋子！沒吃藥嗎？”鼻孔君說著就用手去扯夏炯藝頭發，想用暴力讓她把出口的話咽回去。
“你、把、錢、還、她。”，夏炯藝用力咬著每一個字，眼睛卻冷冷盯著那個身在戲中不自知，倒要看他人好戲的美人。
美人總算在夏炯藝直勾勾的眼神裏覺出不對勁，連忙低頭理包，不幸發現真是自己中了頭獎。她慌張地盯著中年男子，想要回來又不敢開口，焦躁得都要哭了。車廂裏開始有竊竊私語，人們看懂了劇情就忍不住要和身邊的人討論，就像看電影時先猜到結局的人忍不住要跟人劇透一樣。
眾目之下，大漢見已然推辭不去，隻好把錢夾從夾克裏拉出來，泄憤地擲給惶恐受驚的美人，然後用男人捉住老婆出軌時的眼神怒視夏炯藝。
車上的人見大漢妥協，頓時也覺得理直氣壯：“你何必嘛，有手有腳的。”，“就是，太要不得老！”，“啷個好意思嘛，你個大男人偷這些小妹兒的錢？”此起彼伏的忠告在車廂的各個方位響起，儼然一場立體聲交響樂。
扒手吧，雖說都是放下了世俗身段的人，但人家確實也沒少長張臉皮啊。先被當場揭發，又被一群龜孫子這麼踏恤，大漢當即紅了眼，刀子一樣的眼神射出去，眾人就紛紛低頭了，他回頭再瞪夏炯藝，胸膛已有起伏。等公交車一靠站，大漢就粗暴地推攘她下車，人們默契地讓出一條路，從站無立錐之地的車廂裏為自己保留一個安全距離。
夏炯藝透過亂發看著剛剛還在傳道授業的老子們此時都緘默不語，配合地被推下了車。
他們前腳一著地，座位上的人屁股就像裝了彈簧，“嗞兒——”一下射到窗邊。
那油膩大漢把她拎到站台旁，不知從哪操來一根塑料管，還是略有輕重地往她身上敲打，“老子喊你多話！”。皮下感應器受到刺激，夏炯藝反射性的抽搐了一下。她抬頭看見那輛公交果然尚未開走！人們正貼在玻璃窗上觀看他們，一個個扭成奇葩的姿勢。“哪個出去幫下這個妹兒嘛？”終於有一個阿姨憐憫她，聲音卻弱得沒點底氣。人們端著一副似曾相識的眉目，一如當年那個緊攥著安全帶的女童。
夏炯藝以一種哀怨的眼神一一掃過他們，希望能看到一個人不隻是帶著猶豫的神色看向對方，期望別人出手製止。當然，她連有的人的臉都看不到，他們的臉被錄像的手機擋住了。直到她看見一隻白色手機，光滑的機身，上麵貼著四瓣精致的指甲，天衣無縫。夏炯藝的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
中年大漢仍在耳邊咒罵，塑料的破風聲也在嗡響，夏炯藝隻好低頭數數。
當夏炯藝數到18的時候，中年男子也停手了，扶著公交站牌喘氣休息，他就著棍子拍在她的臉上，“下次給我懂事點！”。於是手機屏幕裏的大漢一臉鬱悶的走出了邊框，人們也不必糾結要不要出手了。
夏炯藝抬頭看車廂裏的人或如釋重負或酒酣饜足的表情，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果然每次都是這樣。
“啊——”一聲慘叫劃裂空氣，剛才那根棍子的破風聲算什麼。
其實要是現在方便，夏炯藝也會拿出手機拍下這一幕的——窗邊那些還沒來得及散去的人此時正高度還原了一個電影場景！就是《戰馬》裏德國納粹一槍崩了拉不動炮的馬，所有的馬聞聲齊抬頭的那個場麵，表情生動，整齊化一，細節處理自然。嘖嘖，堪稱神模仿！
“下次別讓我看見你！”夏炯藝盯著跪在地上手捂太陽穴的男人，麵無表情地磨砂著自己收回的拳頭，然後又覺得這點教訓不夠深刻，又在他胃上三公分的地方補了一拳。眾人驚訝的眼光轉為起哄，他們熱烈地鼓掌，歡迎夏炯藝再次踏上那輛特意為她等待的公交車。她站回到剛才的位置，美人編輯好了微博打算發布，不知怎麼著，上傳過程中又撤銷了操作。可能知道這樣做到底太損，也可能是知道夏炯藝就站在旁邊看她。美人收好手機，抬頭直誇夏炯藝厲害，漂亮，有正義，十分感謝她。夏炯藝眯著眼瞧她：“怎麼感謝，用發微博感謝我？我被打的時候你怎麼不想起要報個警？”女孩笑容僵了，打遊戲不理睬。夏炯藝深吸一口氣，投去一個溫和的笑容：“開玩笑的啦，我不怪你，畢竟你隻是女~孩~兒~嘛~”。她故意最後幾個字脫得很長，說給車上的男人聽。美人撇了撇嘴，還是沒說話，夏炯藝繼續擦亮眼睛，讓它閃耀出傾慕的光芒，“誒，我跟你說，你的指甲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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