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83 更新時間:14-04-17 22:51
接近清晨的曙光亮前的某一個時刻,他終於陷入了睡夢。夢裏什麼也沒有,再次的驚醒已然清晨十點。
一如每個周末的起床時間,比工作日晚兩個小時。枕邊的妻子早已不知何時起了床,窗戶上,遮光簾與牆壁的縫隙上透露一道白光,樓下馬路的噪音,在雙層玻璃與厚厚窗簾的遮擋下顯得隱約。
屋子裏,沒有孩童的聲響,沒有鍋碗的敲擊,沒有洗水池的嘩啦,一片難得的安靜。
洗漱後,在餐桌前享用他的早餐,他周末的咖啡早餐。打開保溫瓶蓋子,瓶上的溫度計顯示八十九度,正是他想要的八十五至九十度。
他內心偏執的認為這是個合適的溫度範圍,他用來泡茶或泡咖啡,他總怕太熱,太熱就會湯壞茶,或者咖啡。而其實,他用的是速溶咖啡,這個溫度泡速溶咖啡的必要性和科學度,他避而不談。
念書的時候妻子就為此笑過他,那時她還不是他的妻。隻是個叫王若琳的小師妹,有著尖尖下巴,長睫毛小眼睛的小師妹。
那時的她總愛笑,笑起來眼睛就完全看不見了,變成彎彎兩個往下的黑括弧。那時他站在遠遠的角落看到她,總是尋思著,她那樣笑時,不但別人看不見她的眼珠子,她自己是不是也看不見眼前的所有了呢?
每回她那樣笑,他總在思考這個問題。如果她看不見,光那樣閉眼的,眼前一黑的笑那是什麼感覺?
閉著眼笑,那她就不怕跌倒?不怕有壞人衝過來?就算沒壞人,有些個惡作劇的同學推她一把總會吧?再有,如果老師經過,她看不見,漏了行禮也很不好吧?
而且笑成那樣,心裏得有多開心的事情?她難道就不用擔心飯卡快沒錢要充值的事情?經管係也得有不少難修的學分吧?考試的問題呢?老師怎麼看待你的?同學之間的關係,比較討厭個誰,喜歡個誰,煩惱個誰之類的?
很快的,他的遠距離的觀察,在某一天,某個時間的,一頓麵對麵的飯堂飯取代了。從那以後,這個笑成黑括弧的師妹變得常常出現。再後來不知怎麼的,他們就手牽手變成了校園情侶,那個年代大學校園情侶該做的他們大約都做了,所以因此兩人紛紛畢業後不久就順理成章的結婚了。
他回憶不起有什麼印象深刻的事件,比如寢室裏單身的單身漢們大聚時常討論的追女孩的橋段,他更多的是茫然。
甚至十年的同學聚會中,人們再次回憶他們這對校園常青樹時,問的他當初怎麼追的她。
他內心啞然,口中卻帶著令人羨慕的微笑回答:“誰叫她老愛笑的看不見路,某天就撞上了我這木樁子。你們知道這叫什麼?這就叫做守株待兔。哈哈!”那一夜,他反常的話多。而前一天,正好是總經理的任命通知下達之日。
回憶一段,咖啡就見了底。不過片刻功夫,陽光就把伸進屋裏的長腳收了回去。過去的日子說不上好,可是起碼貸款買了黃金地段的兩居室和車子,名片上也至少是個小公司的總經理,他怎麼說也是白手起家。
原本,周末這樣的時光可以持續到正午時分。那時,妻子帶著孩子從外麵遊玩回來,孩子甜糯的聲音吵著中午要吃什麼,然後他們再慣例的,一家三口,到外麵飯店吃飯、散步逛逛。妻子算是休息一天,一家也熱鬧一天。
他走向廚房,洗幹淨咖啡杯,歸置好位置。給自己倒了一玻璃杯的涼開水,灌也似的喝下大半,坐回餐桌前。拿起手機,開始認真的發起了短信。
他發了兩條信息,都很長。一條是給財務的,另一條則是給人事的。他把昨晚考慮的都仔仔細細的附在上麵了。
接著,他約了城市花園項目的負責人。
城市花園項目屬於市建委管轄,他多年與政府基礎建設部門打交道,對裏麵的來龍去脈做了一番了解。城市花園項目表麵是市建委下麵的城市規劃部門的立項,資金批下來後,實際卻是劃歸到各區,由各區拿著批下的資金獨立建設。所以,這次的招標單位明寫著市建委,實際評標會上的主導人物應該是各區該項目的負責人。他們的人脈和優勢在南區,目標也是明確的。
同樣的,他給金凱旋的王總去了短信,注明了時間、地點、人數、標準和特殊服務的要求。
很快的短信提醒,他的信息得到了安排確認。對方回複了房間號與熱情有度的感謝之詞。
而期間,他已經開始收拾屋子。鞋架已經擺好,收到短信時,他正趴在沙發前的地上,伸手夠沙發底下的藍色積木方塊。
剛收拾好玩具,孩子和妻子就回來了,隔著門就聽見樓道裏孩子的聲音,嘰嘰喳喳的不知又為什麼點燃了興奮。
門打開後,竄出孩子的擁抱:“爸爸!爸爸你起床啦?!冬冬他是個大冬瓜,他搶我的玩具,還欺負我······”
小女孩的嘟聲嘟氣的,小粉臉一本正經的撒嬌加抱怨。若不看她滴溜溜的眼珠子,還會以為她真被欺負了。
見父親沒立即響應,小家夥一雙肉手就貼在臉上,直瞪著他,喊到:“劉然,劉然?!你聽見沒?冬冬欺負你的寶貝兒了!你幫我欺負回他!我不管,我就要嘛!”
劉然扒開女兒的肉手,攥在手裏,大手包小手似的。半生氣狀嚴肅問道:“都哪兒學的?一副···”劉然一時找不到詞兒形容,眼前的小人粉粉嫩的在他懷裏撒潑?嗯,是撒潑這詞麼?撒潑怎麼可以形容他這麼可愛的女兒呢?
妻子在門口低頭換鞋,聽見了,似有笑意的回他:“還不是她舅媽!”
他抱起女兒轉向門口,看見妻子低著頭把換下的鞋子放到鞋架上,兩縷散落的頭發墜落下來,搭在麵頰上,斜斜的遮住了眼眉,露出下巴的弧度,嘴角仍掛著淺淺的笑意。
懷裏四歲的女兒一聽,小手一拍不幹了:“不對,不是舅媽,是cindy!”
“Cindy?”這是個陌生的英文名,劉然疑惑的望向妻子。
“Cindy就是霍樂兒!”妻子解釋道,又將他手裏的小人弄了下來,“都四歲了還要爸爸抱,丟不丟人啊?”
“不丟人,Cindy還要小舅抱呢!我長大了可是要嫁給爸爸的!”小家夥理直氣壯的歪理。
“······?!”
“可是媽媽已經嫁給爸爸了!”劉然試圖糾正。
“媽媽嫁給爸爸了,我怎麼就不可以嫁給爸爸了?等我長大了,我就嫁給爸爸!”
“爸爸娶了媽媽就不能娶你了,隻能娶一個···”劉然一時到解釋的方向有問題,補充道:“況且等你長大了,爸爸就變成老爺爺了。你看看,樓下的張爺爺,你不就很怕他麼?說他樣子可怕。”
“哇—哇——,不會!爸爸才不會變成張爺爺那樣,嗚嗚哇——我不要,嗚嗚哇!我不要爸爸····”
劉然眼見著她小臉一憋紅,就爆發驚天振地的哭喊。毫無預警,讓他手足無措起來。
正準備出門用品的妻子,手裏拿著孩子的隔汗巾,走過來安慰她,“貝貝乖,隻要你乖乖的,不哭也不鬧,爸爸就不會變成張爺爺那樣。”
“真的?”女兒淚眼朦朧的中斷了哭聲,望著她媽媽。
“真的,貝貝乖,你看啊!你要是老哭,爸爸是不是容易煩啊,大人煩多了就容易變老變醜的哦。所以啊,你不能老哭哦,如果你不想爸爸變成張爺爺那樣,就不能老哭!”妻子拿著汗巾給她當淚巾,邊說著邊輕輕的搽幹淨小花臉。
“我不要爸爸變老變醜。”女兒微微哭腫的小臉一嘟囔著重申道。
妻子見女兒不哭了,背起整理好的挎包就到門口換鞋了。
女兒見媽媽已經開始準備出門了,屁顛屁顛的跟到了門口,急急道:“媽媽,我不要穿運動鞋,我要穿水晶鞋。”
小小的嫩臉除了有哭過的痕跡,整個情緒早已瞬間轉晴朗,急吼吼樣的要出門了,哪裏還有剛才的哭天搶地的淒涼樣。劉然想起句老人說的話:小孩的臉,三月的天,說變就變!還真是誠不欺我。
見母女倆早已在樓道裏按電梯等待了,他換鞋,拎包,關門,斷後。開始了他們一家三口的周末生活。
依著女兒的要求,他們選了漢拿山的韓餐。
小娃同餐,自然的要求許多。殷勤的服務員姐姐見有小朋友,主動的拿來了BB凳。女兒小眼瞪見那BB凳徐徐向她靠近,扯著他的褲管就朝身後躲。
劉然不明她這小家夥又怎麼了,隻覺得她小手用勁不小,褲腿子被扯得不但難受,感覺也十分的尷尬。便彎腰伸手往後撈她去,想讓她別這麼幹。
小家夥見大手伸來,抓著褲腿左晃右晃,口裏喊著:“我不要,我不要!”
這一喊不要緊,正是午飯高峰,餐廳裏的過半的人目光都聚到了他身上,劉然更顯得尷尬了,瞬間居然也有一絲的怒意在心裏閃過,臉上卻變成了滿臉無奈之色。
人道是黃口小兒最是敏感,女兒放過了他的褲腿,仰著臉換了一臉淒然之色,雙手拉住妻子的下臂。妻子見狀,俯下身子半蹲在地,輕撫她問道:“貝貝,怎麼啦?”
“媽媽,我不要坐BB凳,我不要!”
“小朋友不坐BB凳,那坐哪裏呢??”
“BB凳是小BB坐的,我們幼兒園的小朋友都坐板凳了。我要像滿級甜品那裏那樣,坐大人的位置。”
滿記是上周末他們去吃的甜品店,店小自然沒有齊全的,專為兒童準備的設施。
這裏餐桌與椅子的高度,是專為成年人的身量固定的。以貝貝的身高坐在那裏,眼眉剛過桌麵。她隻能看到台麵上的筷子與湯勺,至於碟子和碗裏的菜,無論如何翹首都看不到裏麵盛的是啥。這個高度根本不適合好好吃飯。夫妻兩反複勸說了幾下,貝貝就是不依,倆人不得不作罷,讓她好好的坐在她們中間的椅子上。
貝貝坐在正兒八經的椅子上,和大人一樣,心裏倍提有多高興了。就算隻看到碗碟根部也是滿意萬分的。
等到菜一一被端上,烤肉上來,小家夥就感到不高興了。
所有的菜她都看不見,她的份兒的南瓜粥,因為看不見碗裏麵,她不能自己喂自己。媽媽拿下桌子來喂她,她比小BB還不如了。貝貝小嘴一嘟,怎麼都不肯吃,搶過碗和湯勺,就要自己來。
被搶到手的碗壓著湯勺,在她小手裏,因勁兒不足,招架不住,一會就左倒右泄的,完全沒了往日在小桌的平平穩穩任她勺的模樣。
劉然與妻子更是手忙腳亂的,衣服褲子,椅子地上到處都是食物。兩人勸說無果,東搽西抹的到處彌補。貝貝伴著兩人的驚呼,直接站在了位置上,一會兒挑戰醬菜,一會兒挑戰烤肉的肉夾、剪刀······
倆人均是焦頭爛額的,早已不顧忌旁人的眼光,對幾個頻頻送紙巾毛巾的服務員,頭也不停的道謝。一家大小的一頓正正規規的飯竟吃的像個戰場似的。他饑餓越甚,心情就越煩亂。近身一堆的亂食,遠處別人都一家大小,和和美美安安靜靜的享受美食,別人家的孩子怎麼就能乖乖的坐BB凳,好好的吃?
“貝貝,你看看你,你看別的小朋友,誰像你吃的這麼髒?!”劉然邊說,邊物盡其用的將手裏紙巾最後一角空白地方,抹去桌角的食物殘渣。
貝貝聞言,從“食物大比拚”中抽神,抬頭望了周圍一圈,再望望自己,居然“哇”的就大哭起來。
他們再次聚焦,服務員都不好意思起來,上前幫忙也不是,但這噪音完全破壞其他顧客的用餐。
劉然情緒複雜的看著,妻子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起了貝貝,摟在身上離開了位置往門外走。她邊往外走,邊輕拍著孩子的背,低著頭似乎在孩子的耳邊說著什麼安慰她,隻留個背影給他。
她身後掛著雜色的老舊布質斜挎包,劉然不知那包何時被她背在身上的,是進店後一直沒取下來,還是準備出去的某一刻背上的。妻子轉身前,麵上無色的叮囑他先吃,她們出去,情緒好再回來。
相比被別人的目光包圍,被指點,被取笑,在一片狼藉的環境下,他不顧體麵的狼吞虎咽,唯求飽餐果腹。
餐廳就坐落在商場裏,大型的shoppingmall如雨後春筍般的在這座城市的各地新興。這樣的購物中心都一個模式,配套設施完備。通常有負幾樓的停車場,還有最底層的外資超市;接著是各種國籍一二線,搭配國內大牌;再來就是各種餐飲;加上南方少見的溜真冰;兒童遊樂設施,電影院;量販卡拉OK等等。人流被充分的吸引,又一條龍的提供服務,圈住來人消費,真是商家的精明算盤。
他們的每個周末幾乎都在這樣的地方打發掉。這樣的地方,環境整潔,亮堂,難得的層高,上佳的裝潢,還有免費的空調和太陽的遮擋。
王若琳抱著孩子在商場裏轉悠,不需多時就能感到手臂的漲疼,孩子長大了些就越來越重,不用多久,抱著孩子這樣來回的走,很快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婆婆說她嬌氣,或許是對的。她手臂細,力氣不足。小胳膊小腿的,她一切隻能盡力。隻要能吃的下的苦,她都可以吃。可這麼多年都有些什麼苦呢,是風餐露宿了呢?還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了呢?婆婆她們那個年代所謂的苦,這個年代早已經滅絕。按這麼說,何來有苦竟是對的!
大約產後大出血在那樣的年代也是稀鬆平常的。王若琳抱緊了心頭肉,頭貼著貝貝的小腦袋,隻覺得好似軟軟絨毛似的溫暖窩心。
她能明白,劉然這兩日一定出什麼事了。但她相信他,隻要給時間他總能處理好的。她總不能苛求太多,兩人一人忙裏,一人忙外的,小家庭像沒氣的小車輪磕磕絆絆的前進,在這有點殘酷的現實社會裏,這一切已經很不容易了。現在有了房,有了車,劉然也算小有成就。
當初,父母暗地裏反對他倆結婚,劉然的家裏外省的小地方人,父母退休工資都不夠養活老人自己,光送兩兒子上大學欠了一屁股子債,窮苦的農民親戚一大堆。嫁了他們家,就得先背了這債務。王若琳市區公務員任職的父母,怎麼忍心自己的孩子受苦。正好,同個單位的世家之交的兒子美國留學回來,還沒女朋友,當初兩人小時也算的玩伴,算來也是好姻緣,女兒嫁過去什麼都不愁,老兩口左右攛掇,苦苦費心了半年。
可是王若琳怎麼就不依,想著法兒的埋汰別人,猴精似得逃避被安排的各種機會。和貝貝一個樣的性子,都這麼折磨人。想到這兒,王若琳覺得有了貝貝,什麼都值得了。
一直以來,王若琳同樣能感受到劉然陰沉下來的情緒。隻是他通常不會開口,尤其是這麼說孩子。他工作很忙,很少時間陪伴孩子,對於管教更插不上手,自然地很少說孩子什麼。更多的是王若琳了解他,十三年時光還不足以了解一個人麼?他的情緒就像不倒翁裏灌的蠟燭,冷的怎麼都倒不出,也倒不了。
一頓飯下來,三個人都沒吃好,草草買單。還好商場裏最不缺的就是美食,各種稀奇新鮮的零嘴填補了空餘。
消耗了近乎一天的時光,晚飯的位置也被小吃替代了。
手機上顯示,八點差一刻。劉然淡淡的和妻子說道:“我們該回家了,夜晚有應酬,約了人九點要到,得回去準備準備。”
妻子不做聲,表示默許,安慰了兩句聽到要回家依依不舍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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