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635 更新時間：15-09-26 22:23
三
王小天唯獨沒敢猜的是，方容說的好地方竟然是家酒吧。他別扭地尾隨方容進了酒吧街裏的一家民謠酒吧，裏頭光霧迷蒙，仿若如夢。這家酒吧王小天之前來過兩次，隻是每一次都是三言兩語不合就被請了出來，後來他就再沒敢到這裏來找機會。現在再一次來到這裏，倒讓他覺得非常不好意思。
方容卻是一副熟稔到不行的樣子，先到吧台邊和一個調酒師聊了會天，然後那個調酒師就走去酒吧最深處一個房間裏帶回來一個人。王小天認得那人，那是酒吧的老板。
酒吧老板和方容應該是老朋友，兩個人勾肩搭背的，聊得好不興起。聊了一會兒後老板的視線就落到王小天身上。王小天第一反應就是這個老板又要把他給攆出去了救命！下意識就屏了口氣隨時準備跑路。誰知那老板卻是戲謔地瞟了他好幾眼，很快就回頭和方容繼續說話。
這時候的王小天不可能看不出來、聽不出來，方容是真的在幫自己搭路。
燈霧彌漫下的方容優雅無比，像是支撐著塌陷天地的最後一位神明，混沌裏的最後一抹希望。他眼裏含著笑意，轉頭淡淡看了過來，讓王小天生出這麼種錯覺：隻要看著他，那麼所有困難阻礙仿佛都是清晨間最新鮮的露水，隻需把它們采集，就能澆灌出最美麗的風景。
方容走過來的時候王小天正發著呆，他伸手往小孩兒的額頭一彈，對王小天說：“小孩兒，我現在給你一個舞台，你會讓我失望嗎？”
王小天抬頭盯著方容，眼裏滿是認真與倔強。他聽到自己說：“我不想讓人失望。”從來都不想。
方容笑了，說：“好，讓我看看你。”
後來王小天就被人塞了一架民謠吉他，正要被趕上了台時，他想了想，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隻口琴，用衣服仔細擦了擦，這才跑上台去。
酒吧老板瞧見了，偏頭對方容說：“這是要上大殺器的節奏？你麵子真大。”
方容卻是搖了搖頭，沒說話。
台下有一小撮人似乎非常驚訝，大概是因為看到生麵孔的緣故，又或者是因為原本期待的歌手或樂隊臨時被替換了下去。他們的眼神冰冷帶刺，似乎稍微一碰就會遍體生寒，失去一切生機。王小天向來恐懼這種眼光，因為他們總是擅長讓人在沉默中崩潰。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在或冷淡或憤懣的目光裏，有個人竟笑著對他說“讓我看看你”。王小天想這就是人人都心心慕慕的所謂的老師嗎？他隻願自己是伯樂在尋的那匹千裏馬——他不期待能揚名天下，隻想讓那一位伯樂不至於失望。
王小天帶著拘謹試了一下吉他的音，然後把它放在腳邊，把麥湊近了些，輕輕試了試音，然後把口琴往嘴邊湊。
酒吧老板在台下全程注視著王小天的局促和忙亂，從口琴過渡到吉他，說：“來玩兒真的？這曲子這小孩肯定藏著掖著不知道練幾百遍了……倒也不差。”
方容倒是沒有讚同：“還嫩了點，剛從別人身上受了刺激，就敢熊著膽子挑戰難度。安安分分唱支普通的歌不挺好。老鄭說他不合時宜總是有理的。”
“你還揣著明白裝糊塗？”酒吧老板笑了，“這分明是討你歡喜啊。”
方容搖頭，低頭笑了，隨即又搖了搖頭。
“你送的鳶尾花，早已經枯了
你教的那首歌，我學會彈了
風把旋律吹亂了，心又隨風飛走了
我的手指，彈著彈著，想起你了
……”
王小天下台時掌聲才堪堪響起，未至於如雷震天，卻也未淪落到稀稀落落。但這些他都沒心去注意，他的眼裏隻有那個斜倚在吧台邊呷著酒邊和老友聊天的人，那個人似乎正說到有趣的地方，低頭笑了笑，視線卻是往他這邊來的，見了他走近，便端著酒杯朝他招了招手。酒吧老板也隨著看了過來。
被他們倆這麼看著，王小天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別別扭扭走過去，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叫人“老師”，聲音還掐得像個才上小學的小丫頭。
方容失笑，正等著他的下文呢，小孩兒又不說話了。方容想，這大概是想他評論評論？於是就從吧台裏叫了杯檸檬可樂遞給小孩兒，說：“你真是……”說了開頭卻找不出合適的形容詞。
王小天看著手裏的可樂，委屈得不得了，想為什麼不是慶功的酒啊？難不成他真的唱著那麼差，才值那麼一杯可樂？他猶豫了很久，也沒敢喝飲料，終於訥訥問出口：“方老師……你能做我的老師嗎？”
聲音小如蚊蚋，方容卻還是聽得見。他看著跟前縮得不能再小一團的小孩兒，彷如透過他重溯經年以前的時光。他說：“小孩兒，現在我不能當你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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