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九子碧華

章節字數:4067  更新時間:14-04-01 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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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九子碧華

    “祖師爺在上,我齊世江率眾弟子在下,今有眾看官見證……”

    加冠的流程起先是師傅率領眾弟子參拜梨園祖師爺,謝祖師爺賞下的戲碼。然後謝眾看客捧場。之後才是今天的角兒出場洗禮,雖然最後才是正角叩拜,但是按照祖宗規定正角需常事左右以效恭敬,讓祖師爺保佑長榮不衰。最後,在花綺樓也就是大京城最大的青樓加戲樓正式掛牌成角。

    這會子我規規矩矩的站著,眼觀鼻鼻觀心,再不亂看人了。這時候要是出了什麼幺蛾子我今後的日子算是不用混了。

    可是偏偏就是有人讓我不省心。泥猴也是第一次加冠,好奇得緊,一會兒看看師傅一會兒瞅瞅看客。現下又想是發現了珍奇瑰寶一樣一個勁兒的拉扯我的衣袖。

    泥猴:“彩蛋,快看樓上!”

    我急忙小聲:“別出聲,要是被師傅知道了,還不剮了你的皮!”

    泥猴:“誒呀,你快看啊,那兒坐著的可不是玉麵師兄!”

    我一驚也抬頭看正觀樓上,這不看還好,一看我就立馬傻了一樣。

    高樓之上,有一名淺粉色衣袍的男子模樣清冷豔麗,淺笑盈盈。那身量那笑容,渾說是我眼睛花了卻也正正經經是玉麵師兄無疑。彼時他正俯了身子輕輕與一狐裘男子說話,那恭順的姿態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

    在我印象裏玉麵師兄何嚐有過這樣的奴顏媚骨,他向來是眼高於頂的人物,千足金博一笑,綾羅酒香澆。我曾是他門下的童子,大大小小推辭過的王侯將相數不勝數如今卻……

    我正想著,樓上那衣著狐裘的男子竟含眸冷看過來,那類似戾鷹盯上食物的眼神讓我渾身一顫,我趕緊避開,裝作認真聽著師傅念白。

    “正角為恭,不急不躁,不媚不懦,不訕不淫,清高自詡……”

    我跟著念:“正角為恭,不急不躁,不媚不懦,不訕不淫,清高自詡……”好一個清高自詡!我這時才完全明白佩雨方才的諷刺。想是他早知玉麵師兄已經從了那以色事人的勾當,便來諷刺我是否也一般貨色要在加冠之日顯露頭角,做好一不小心也被個達官顯貴看上收回去做個填房什麼的,再不濟做個禁臠也好過在花綺樓看人臉色生活。

    我這邊一思索,倒也忽略掉了那狐裘男子的目光。罷了還恨鐵不成鋼的為玉麵師兄扼腕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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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複的加冠儀式總算在兩個時辰之後結束了。這期間客人是可以隨意走動的,畢竟他們隻是個見證人,認清了以後當家花旦是何人倒也罷了。隻不過,今天真是有些許奇怪,一直到加冠的最後一刻都沒有人敢起身離席。

    師傅規規矩矩地給眾位看客作了揖,承蒙包涵捧場。完了便吆喝佩雨等趕緊準備下一場演出,然後使了眼色喚我悄悄跟上他離開。

    我有點納悶:“師傅,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師傅:“莫要多話。”

    我便閉了嘴,緊緊跟著。

    我們這做戲子的從小就被賤賣給師傅,他把我們拉扯大,雖然永遠是疼比愛來得多,但我們骨子裏總歸是記著師傅疼愛我們的,他的話自然是言聽計從不敢有絲毫僭越。

    等到了樓梯口的幕簾前師傅才壓低了嗓子叮囑道:“待會要見一個大人物,你切記少言多笑,縱然不希望你也……罷,你若想往上爬也難免。隻是一點你需記著,千萬別逆了那位主子,有什麼委屈自個兒咽嘍。”

    “是。”我點了點頭。肖想師傅這回的話倒多,想來等會要見的一定是個不好惹的。

    一位小廝摸樣的人忙笑了喚了師傅。“齊師傅您來了,快請快請。”側身迎了師傅後還不忘耳語:“爺還在呢,您快去吧。”

    師傅立馬眉開眼笑塞了碎銀子給小廝,連稱有勞。

    老實說我在花綺樓待的時候也不算短了,但是客場還是很少去,尤其是寸土寸金的樓上貴賓樓閣。傳聞連上去服侍的小廝也是精通音律識字會賞的人精,更別提是一品的姑娘們了。

    跟著拐了幾個回廊,我已然傻了眼。這哪是樓閣,這根本就是仙人殿嘛。閣樓上的地磚皆是有能工巧匠密不通風的契合而成,於是在這地磚上引水作橋便是水到渠成。踏在木質的精致小橋上,低頭看看小溪,竟有荷花朵朵,鯉魚嬉戲。橋旁散落著零落幾間雅閣,匾額上均書寫著爾雅的詞。沁竹,嗜梅,雅菊,幽蘭四間正閣遙遙在前,旁坐桂樹若幹,飄香四溢。無端讓人想起。

    “有三秋桂子,十裏荷花。”亂花漸欲迷人眼,忽然想起早些天師傅編排的新戲叫柳三變驚堂,這麼一句正是應景,我無意識地出口,卻感覺忽然有一道目光射了過來。

    師傅連忙拉我跪下。

    “卑民齊世江率新進當家花旦寐羅給九王爺請安,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琉璃磚映襯朱顏淚,管弦長逢迎竹笛醉。

    天子下,盛世昌達。抵不過,一世碧華。

    字字句句,當今當時,擔當起天子腳下的囂張,隻一人還有甚麼好不敢相信。

    禦前竟是——東宮碧華!

    我大了膽子抬頭看他。

    龍生九子,九子碧華。年年歲歲,歲歲年華。

    狐裘裹身,貂裘附加,錦衣華服,玉冠綾羅。隻這麵相,我卻不敢多看。他的手段,遠非常人所能承受,王侯將相官位及第倘若惹惱了他,殺身又怎麼能算懲罰。

    我突然想起三年前因著迎著他裏番班師回朝,天子下旨大赦天下,百座成池舉國接風。為著這等大喜事,那時初出登台的玉麵倒也肯賞我們這些童子幾枚銅錢換糖吃。那光景,渾隻貪玩,但街邊落魄乞丐的話卻依舊在耳:天子深水,說是喜事兒也非也,非也罷,莫不知他精通五行八卦,善觀星識天象,掌曆法吉凶,有通鬼神之力。遵一聲“閻羅太歲”,道一句“九子碧華”,翻手反排命格,覆手複立乾坤。真龍假龍,又何必區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僧也非僧,天下難分。

    這邊我尚且還在思量,那廂東宮碧華已然沒了和我師傅渾話的興致。擺了擺手意思是準許我們起來回話。

    師傅暗暗抹了把冷汗,回頭看了我一眼,堆笑說道:“王爺,這便是寐羅了,小子新加冠尚有幾分能耐,您可要親聽一段子?”

    他眼未抬,隻是對著師傅沉聲道:“你下去。”

    師傅聽了隻微微愣了片刻,立馬恭敬作揖,弓著身子原路下去了。當然,轉角處不忘眼角瞪我一回,稍稍怒了努嘴。老規矩了,我摸了摸鼻尖。

    “嘖嘖,倒挺漂亮。”說話的是玉麵師兄,這會子正打簾外進來。他依舊美麗得不可方物,但我總覺得他哪裏不一樣了。

    “你叫什麼?抬起頭來。”

    我應了一聲寐羅,隻敢半抬了頭看他。

    “寐羅?你倒是會挑身子。”他饒有興趣地用食指勾起我的下巴。

    這時,我才算真正看清了他的容貌。當真是驚豔瑰麗不可方物,便是花綺樓頭牌花魁也尚不及他的一分妍魅。玉蟬薄翼,玲瓏清風。精致如他,渾然玉成,真真是天下第一美人。隻這左眼眉上刺花曼珠,細長的花蕊延伸至太陽穴,極陰之花,掌凶兆寓不詳,雖邪魅卻可怖,令人不敢靠近。隻這一想,竟也沒發現他話語裏的奇怪處。

    玉麵有些不高興,佯坐在東宮碧華腿上推搡道:“他倒是會選皮囊。可王爺您怎麼能隻見新人笑……”

    不見舊人哭。

    我有些吃驚,玉麵師兄怎如此媚態,全不複出園前的傲氣,和那白麵伶官又有甚區別。難不成真的被我思忖中了,他他他……果真!但那個神秘人竟是當朝九王爺麼,如此八卦勁爆的大事,我肖想著等會定是要給樓下說書先生報個猛料的。

    東宮碧華收回抵著我下巴的手,微惱:“行了,成日玩,也不厭煩。”

    玉麵聳了聳肩反倒奇怪地不甚在意,但是手腳收斂的很多。

    “你將他的傲氣也快消磨得差不多了,也該收斂收斂。”東宮碧華轉著大拇指上碩大的祖母綠大扳指,似乎有些不耐,語氣倒聽不出所以然來。

    我一時間也插不上什麼話,隻靜靜候著。

    正眼觀鼻鼻觀心努力稀釋存在感時,東宮碧華卻不再理會玉麵了。

    他轉而問我:“邯鄲災荒一案可查清楚是蜚怪【1】所為?”

    “?”什麼?

    我有點迷茫地看他,不知他所雲為何物。

    “怎麼?去了那麼久什麼也查不出來?”東宮碧華的語氣有點不耐煩。

    我想了想這個王爺莫不是有人臉障礙綜合症,恐是錯把我當成什麼人了罷。但這麼明顯的漏洞實在不是一代尊位所能接受的,我估摸著大抵還是不能不給王爺麵子和台階的,於是正色跪下:“王爺恕罪,王爺興許是認錯人了,草民並不知情所言。”

    “咦?”玉麵聽了像是發現多麼新鮮的事情一樣,左右端詳我來。罷了,方才撫掌笑道:“呀,戲演的差不多就行了,王爺還等著你回話呢。就會仗著一身身皮囊顯擺你的狐媚子,也不看看王爺都饒了你幾回了,要不是你……”

    “住嘴!”

    東宮碧華突然冷喝一聲。整個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那眼眉上的紅紋愈發詭異起來。

    他目光中的平淡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刺眼的淩冽。

    突然我的下顎一緊,骨頭似乎也要被捏碎了。

    “你是誰?若再敢渾玩,本王隨時可以要了你的性命。”

    使這麼大勁,我疼得眼淚都快要溢出,這才醒悟過來他沒在與我說笑,一時傻眼道:“草民不敢期滿王爺,草民隻是個戲子……”

    莫不是這個王爺抹不開臉麵承認這個毛病故意那我撒氣吧?!我腦子裏立馬浮現出曆代王朝官宦子弟橫行霸道強搶民女拐賣幼兒踐踏百姓一如草芥的種種畫麵。

    於是我顫抖著嗚咽,從怔怔中回神過來害怕了。

    東宮碧華盯了我許久,卻皺了皺眉,像是確定了什麼似地,拇指和食指扣在我喉穴處,低低念咒一聲。頃刻間引得我五髒劇烈般的絞痛起來,隻片刻以心肺為引,喉口一腥竟嘔出一口汙血。

    那汙血觸地生活,竟幻化成一隻赤狐癱軟在琉璃磚上!

    顧不上玉麵一聲驚呼,東宮碧華扣緊赤狐的三寸,狠聲道:“怎麼回事?附個人形也能傷成這樣。”

    那赤狐眼神再無光彩,隻吱吱呻吟幾聲便瞬間斷了氣,複化為一灘汙血。

    玉麵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忍不住痛哭:“紅裳,紅裳!”他哭得撕心裂肺,卻忽然紅著眼眸撲過來扣住我的脖子,竟打算將我掐死!

    “你是什麼人,將紅裳害死,我要讓你償命!”

    “嗚嗚!”我尚未從方才親眼所見的震驚中回神過來,被玉麵掐中脖頸瞬間呼吸困難。他的力氣竟這般巨大!我大吃一驚,隻一瞬間脖頸額頭渾然爆出數條青紫的筋絡。掙紮間一手抓住紫檀木的桌角,一麵死死抵住玉麵的肩膀。

    玉麵師兄,我曾跟隨他一同唱戲的玉麵師兄竟然要活活掐死我麼!

    我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敢置信。

    他麵色猙獰,眼眸充血,在我看來像是陰曹的閻羅一樣。我掙紮不已卻眼前一陣陣發黑,缺氧和死亡,眼淚從我的眼眶裏滾出來……不要,不要!

    師傅!泥猴!快來救我!

    【1】蜚

    是一種獨目畏獸,也是災獸,樣子像牛,頭白色,眼睛在頭中間,長著蛇的尾巴。它出現的地方就會有災荒。出自《山海經·東次四經》:“太山,上多金玉楨木。有獸焉,其狀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則竭,行草則死,見則天下大疫”

    作者有話說:本文已在晉江網更新至第五章,喜歡的看官可以前往查看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690478多有不便,望不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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