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06 更新時間:14-05-05 11:16
沈常青和王敬齊坐了一夜火車,他們雖說買的是頭等車票,有獨立的包廂,環境待遇極好,臥鋪是鵝絨鋪的,睡在上麵妥帖舒服。但是沈常青一顆心懸著,一整個晚上幾乎都沒有闔眼,到了早上六點半鍾,火車總算是在駛進了前門火車站,王敬齊打點妥當,沈家的汽車已經等在門口了,沈常青急急忙忙上了車,還沒坐穩就對著司機說道;“快,去德國醫院!”
他坐在車上,整個身體向前傾,兩隻手微微不停的攥著,一下捏緊一下放鬆的,王敬齊看他急了一路,火車上也沒吃是東西,便開口勸道:“大爺,讓車在路邊靠一靠,我下去給您買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沈常青一時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回過神來,才說道;“我不餓,去醫院。”
王敬齊看著他的側臉,輕聲說道:“大爺,夢珩吉人自有天相,當年在那幫畜生手下都能活下來,他不會離開您的。”
王敬齊最後一句話說得十分巧妙和直接,他不說“他不會有事的”,他用篤定的語氣告訴沈常青,夢珩不會離開你的,他了解沈常青,他知道大爺在怕什麼。
沈常青聽他一說,果然轉過臉來,他怔了怔,突然跟泄了氣似的靠在後座上,閉上眼,用手在自己的眉心輕輕捏著。就在王敬齊以為他要閉目養神的時候,沈常青開口了,語氣中滿是哀傷和痛苦:“夢珩,夢珩如果有事,我。。。”他深深一閉眼,沒有再說下去。
沈常青走進醫院病房門的時候,沈馬也正坐在病床旁邊,他握著沈離原的一隻手,一下一下地放在嘴邊親著,他聽見動靜抬起頭來,正好看見門口的沈常青。
這是沈常青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大兒子流眼淚,沈馬也看來人是他,拿手擦了一下眼睛,啞著聲音喊了一聲:“爸爸。”就又把目光放到了床上躺著的離原身上。
沈常青一步步走到床邊,看著沈離原小小的身子睡在白色的床單裏,臉上帶著呼吸機,幾乎把他整張臉都遮住了。病房裏很安靜,沈常青就感覺自己的心一下下跳的極快,他暗自懊惱:“夢珩還好好地躺在這呢,我慌什麼,許是剛才我走路太急了吧。”
沈常青努力調動臉上的每一塊肌肉,扯出一個頗為隱晦的笑容,俯下身去,在沈離原的耳邊輕聲喚道:“夢珩,是我,爸爸來了。”
沈離原雙眼緊閉,沒有一絲反應,沈常青不死心,但是聲音裏透著明顯的絕望:“夢珩,爸爸來了,你睜開眼看看爸爸呀。”
王敬齊走到他旁邊說道:“大爺,咱們去醫生那問問夢珩的病情,需要準備什麼調劑什麼的,咱們也好做打算。”
沈常青聽他說的極是,他現在也必須做點什麼來抵抗內心中沒著沒落的慌,就和王敬齊一起快步走向醫生辦公室。
沈常青在德國醫生處了解到沈離原的確患上了猩紅熱,目前國際上也沒有針對猩紅熱的特效藥,抵抗力強的,醫療條件好的,往往能熬過病毒期,如果自身抵抗力很弱,就極容易引起並發症,沈離原現在的症狀已經是有肺部感染的跡象了,而肺炎,對於小小的沈離原,幾乎就是致命的。
德國醫生又拿出了沈馬也不肯簽的病危通知書,委婉地表示家屬需要做好心理準備了。
沈常青拿出鋼筆,將病危通知書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然後顫抖著雙手簽下自己的名字,他感覺每一次落筆都像是割在自己的心頭,簽一份要賭上全部身家的合同,他都不會這麼忐忑。
沈常青再次禮貌地謝過醫生,離開醫生辦公室,他慢慢地在醫院走廊上走著,王敬齊就跟在他身邊,幾次想說點什麼,但是總是沒有話能夠走到嘴邊。
沈常青在走廊盡頭拐進了醫院的盥洗室,王敬齊還沒來得及跟進去,他就從裏麵反鎖了門,他打開水龍頭,嘩嘩地拿涼水衝自己的臉,他安慰自己:在火車上坐了一夜,還沒有洗過臉呢,難怪精神總是這樣差。
抬起頭來,他在鏡中失神地盯著自己的臉,想著躺在病床上的沈離原,想著醫生的話,想著自己親手簽下的病危通知書,悲傷就像一瞬間傾覆的潮水,漫天漫地地向他襲來,一絲喘息的空隙都沒留下,他努力地克製再克製,哽咽地喉嚨都要澀出血來,為了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他雙手緊緊地捂著臉,肩膀劇烈的顫動著,但還是有低低地哭聲伴隨著眼淚從他的指縫中流出。
沈常青想自己縱橫商場幾十年,什麼大風大浪都經曆過了,他幼時讀四書五經,青年時又開始接觸西方文化,東西方的宗教信仰都知曉一些,閑來也學人家聽聽佛經倫語,跟外國朋友在一起時也能聊上幾句耶穌上帝。他現在顧不得信的什麼教,拜的什麼佛,天地間如果真的尚有神明,為什麼就容不下他一個小小的夢珩呢?如果最後還是要把夢珩帶走,為什麼一開始又要把夢珩帶到他身邊?覺民給他留下的最後一點點希望,也要葬送在自己手中嗎?
王敬齊在外麵等了一會見大爺還是不出來,就在小心地敲著門:“大爺,您沒事吧?咱們別灰心,北平醫生那麼多,總有辦法治的。”
沈常青過了好一會,複又打開水龍頭,胡亂衝了一下臉,也顧不得體麵地拎起衣襟下擺擦了擦,打開門走出去。
“猩紅熱也罷,肺炎也罷,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病,我就不相信不能治了!”沈常青啞著嗓子開口。
“對,大爺,全北平這麼多醫生,咱們一個個請了來,夢珩肯定會好的。”
沈常青點點頭,他回到沈離原的病房,站在他床前靜靜地看了一會,轉身對著在守候在床邊的沈馬也說道:“你陪著你弟弟,爸爸出去一趟,馬上就回來。”說完他又留戀地看了病床上一眼就大踏步出去,王敬齊跟著他上了自己汽車,聽沈常青吩咐道:“快!去君特先生的公館。”
君特先生正在和夫人一起用早餐,作為一個凡事都一絲不苟的德國人,他用早餐也是極為講究的,光是香腸就擺了好幾種,還有叫不出名字的各類麵包,牛奶,果汁,酸奶酪,也是一樣不少。
他此刻正在極為嚴謹地往一塊麵包上塗抹藍莓果醬,邊邊角角都要抹得均勻,仿佛是在對待一項極為細致的手工活。
中國聽差匆匆忙忙跑來說:“先生,沈會長過來了,看起來很著急的樣子。”
“啊?黑爾沈來了?”他邊說邊放下手中的麵包,用餐巾擦了擦嘴,由聽差帶著往會客室走去。
沈常青在會客室左立不安,一見到君特先生,就蹭得站起來走上前去。
君特先生還要賣弄一下他的德國式幽默:“黑爾沈?按你們中國的習俗,我是不是該問是哪陣風把你帶來的?”
沈常青這會已經做不到跟他談笑風生了,他臉上滿是焦急:“君特先生,我的小兒子得了猩紅熱,現在肺部也出現了感染,正住在德國醫院,情況很不好,我需要你的幫助。”
君特先生在華德國人中非常有勢力,跟德國領事的關係就十分密切,幾家在華德資銀行,德國醫院都有他的股份,沈常青跟他打了多年交道,也是靠著他的關係在德華銀行入了股份,如果說要調動一些醫療資源,沒有人會比君特先生更有辦法。
君特先生跟沈常青打了多年交道,一直欣賞他的這份從容淡定,生意場上永遠都是四平八穩,而今天露出這樣著急的神色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他自己也是為人父,很能理解沈常青此刻的心情,收斂了神色道:“黑爾沈,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全力幫助你的,我馬上幫你聯係。”
他早飯也不吃了,直接帶著沈常青去了書房,在書桌上找他的一本通訊錄,轉身對沈常青說道:“黑爾沈,你不要擔心,我一定會幫你找到最好的醫生。”
說完他就撥了幾個電話,有的是用英語交談,有的則是用德語交談,掛下電話,他對沈常青說:“黑爾沈,我已經聯係了四位專家,他們現在正往德國醫院趕去,我們現在也走,我跟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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