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36 更新時間：14-11-03 20:01
關於昨日王夜宿西冷宮之事，後宮縱有嫉妒之嫌，卻也個個心知肚明，每一個姬妾都有無數次的機會，隻要容貌上佳，品行端莊，總會有出頭之日，王現在最是年輕的時候，她們每一個人都可以努力去得到自己想要的榮華乃至富貴，
但是，
容姬不一樣，容姬一年也隻有那麼一天罷了，而這一天能不能留住王亦是未可知數，在距離西冷宮遙遠的角落裏，有宮娥言笑晏晏，隻笑道，如若這一天大雨會是如何？
這個問題在昭寧與淑妃剪完最後一個圖案時，鳴煙回稟各宮狀況，昭寧心中也忍不住去想，
一年隻有一天，
淑妃看著昭寧似有思量的神色，放下手中的芙蓉剪，鳴煙打了熱水撒了玫瑰，幹燥的金盞子花不等在水中，又去了珍珠沫敷在淑妃的手上，浴於水中，
“昭寧，你看我的手好嗎，”
“主子雙手纖細有度，豐潤白皙，自是好看，”
“女孩子也好，女人也好，一雙手就是第二個臉麵，我自入宮，多少也有上千個日子，這些日子，我有一半的時間要給我的這雙手敷上珍珠粉，就似現在這般，人人都道我是淑妃，如今後位懸空，有些人道總有一日會是我的，又有人不自量力，隻以為自己得天獨厚，天香國色，後位也是囊中之物，隻是很多東西隻有我知道，”
“鹿章宮在藍淵一朝隻怕要歸於虛擲，這裏所有人，都不過揣著一個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夢，容姬是個明白人，隻怕她一年三百六十天，會有三百天都在想元宵時要剪什麼，才最得皇上聖心，”
“試想一個無子無寵亦無驚天之色，偏居冷殿，卻安然至今，一應供奉例祿不曾少卻一分，因為大家都知道，有這一天，就像今天這樣的一天，後宮皆寂，隻弦樂殿熱鬧，就是這樣一個日子，保佑了容姬的安康，”
昭寧忽然覺得可悲，一個女人的一生，就這樣在等候與期盼中度過，是因為什麼，是因為藍淵涼薄嗎，恐怕藍淵不是涼薄，
“你會覺得怎麼樣呢，我曾經很羨慕她，因為王去看她與任何人都無關，這滿宮中，隻怕隻有她與弋鴻是純粹的，弋鴻禁足也有半月了吧，明日鳴煙與昭寧，你們準備些新鮮的糯米團子，並上梨花酒，以及一碟酥黃獨，她素來愛吃些，”
鳴煙聽後心中了然，淑妃到底是惦念著旋小儀，曾經在她趾高氣昂之時，處處忍讓，
“主子恕奴多嘴，旋小儀如今，隻怕不解主子好意，”
“鳴煙，弋鴻是什麼樣的人，我知，你亦知，她縱然心高，也是希望有人去關懷，此時此刻我不去，難道王會去嗎啊？”
“是，”
言了，吩咐昭寧去小廚房做了，
“旋小儀本是泰安之人，泰安乃是北地，其寒不下臨安，但是其芋製法與臨安大有不同，乃將熟芋截片，研榧子、杏仁，和醬拖麵煎之，你去著人尋了泰安新供的芋，要挑大小如掌般的，杏仁亦要新供，顏色新些的，”
“是，姑姑，”
鳴煙望著昭寧遠去的背影，心中一痛，卻不能言說，
“主子，”
“我本不過野人一個罷了，弋鴻雖待我不善，但是終究是我的一位友人，我總想去看她，”
“是，容姬之事，少不得流言蜚語，”
“這事，咱們管不得，要管也得由康寧宮的人管，”
“你來幫我選選去看弋鴻穿什麼，不能張揚，”
鳴煙臉上憂色叢叢的幫著淑妃挑衣服，蘭萱殿內本有早間梵音送來幾件新衣，其中有一件淡紫色繡著大多的芙蓉花在身後處，身前不過幾朵細小的玉蘭花樣，針腳細密，但比起昭寧所製九曲花，卻是相去甚遠，
“主子，您看這件，是梵音晨時送過來的，”淑妃看了眼，道，
“梵音的手藝一向也是好的，衣不如新，就這件吧，讓秋識拿了銀子好好賞了梵音以及針織巷的人罷，”
日暮時分，酥黃獨做好了，淑妃的妝容亦打點停歇，仍舊由著秋識與冬識打了燈昭寧與鳴煙隨侍，便去了儲秀宮，
驚鴻殿#
素梅看著自家主子，自家的小姐，在半月之間瘦的如同枯槁，心頭似有血在低，案上一例例的清淡小菜，湯汁已經結出淡淡的油膜來，白瓷碗中，晶瑩的大米，碗便一對白瓷箸，靜靜的躺在那裏，
隻有案上一彎銀漏翡翠酒壺，頻頻受到旋小儀的眷顧，
“素梅，這酒不好，臨安之酒最，當屬梨花，這些都是俗物，如今降了我的位，連酒也不與我了，哈哈哈，好啊，好啊，”
“主子，您吃口米吧，這些菜色都是太後她老人家親自吩咐天食巷的人做的，溫潤可口，你嚐嚐，”
說著，素梅幾日來操勞的繭子深深的雙手拿起白瓷箸，加了一塊香酥排骨放到旋小儀麵前的白瓷碗裏，繞是素梅手上有繭子，剛拿起白瓷箸的刹那，冰涼之感依舊透過手指傳過骨骼，到達心窩裏，
“主子，您就是不吃，您想想遠在泰安的大人啊，大人若是知道您如今這樣，可是要新碎了的，”
旋小儀緊握酒盞的手，緩緩的放下來，麵色呆滯，
“舅舅，你知道舅舅現在怎麼樣了嗎，對，對，我不能讓他看見我如今這樣的模樣，從小到大都是舅舅對我最好，可是，可是，我的一生都要留在儲秀宮了，我出去哪，亦不能盡孝於他身側，”
“小姐，大人吉人天相，自然無事，”
“素梅，你去吧，我會吃的，你出去吧，”
素梅還想要說什麼，但是看著自己主子那無望的臉，心中恨不得將背後之人前刀萬刮，
“主子，你一定要好好吃點東西，奴就在驚鴻殿外，您有事喚我就是了，”
淑妃到時看到的就是素梅在驚鴻殿外，凍的瑟瑟發抖，正要好言相慰，卻聽素梅冷色道，
“淑妃娘娘留不，小儀娘娘此刻尚在禁足中，不可見娘娘，，”
“無妨，若是怪罪下來，我擔著就是了，”
抬起腳步就要進去，素梅卻忽然張開手臂站在門前，
昭寧眼見此狀，忙上前去道，
“娘娘是來看旋小儀的，今日新做的酥黃獨，我家娘娘怕小儀娘娘想念家鄉，特意做了，”素梅聽罷，看了看昭寧手中拿著素樸的宮中食盒，正要說話，
裏麵卻的乒乒乓乓的碎瓷聲傳來，素梅心中一急，也不管外人，開了門就進去，淑妃等人看見門開了，也跟著進去了，
入目的卻是旋小儀枯槁的臉，以及滿地的碎瓷，湯汁飯菜，地麵上鋪著的白虎皮毯，瞬間汙漬一片，
“這是藍淵四年冬，王賞下來的吧，那時我嫉妒了好久，這白虎皮乃是雪域白虎身上整個剝下來了的，聽說是邊疆戍士給予王的賀禮，你如今竟如此糟蹋，”
“你來了，看見我如今模樣，你開心嗎，”說著拿起酒壺就朝著淑妃的身上擲去，酒壺應聲落地，碎成一片片的渣礫，酒濺到淑妃外衣的一朵玉蘭花上，滲進去，整個花的顏色都變暗下去，
“娘娘來看你，你怎麼如此猖獗，若是當真傷了娘娘，你可擔待的了，”鳴煙氣急放如此說道，
“你鳴煙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仰仗他人鼻息，說到底不過是個卑賤的奴，你有資格與我說話？這滿驚鴻殿隻有她有資格，是吧，淑妃，”
“弋鴻，”淑妃看著旋小儀如今的模樣，雙目一紅，幾欲落淚，
“你可別跟我裝，我待你如何我心中有數，如今我已落魄自此，你看了，也可開心，可以走了，再不走，若是侍衛來了，即便你是淑妃，也是要罰的，”
“我即來看你，何在乎宮規了？元宵節至，我新製了些米團子，你不愛甜食，我隻放了少些的糖，芝麻多些，還有這酒，是今年新鮮的梨花薄，你隻愛這酒，我是知道的，至於這例酥黃獨，你應該會喜歡，”淑妃接過昭寧手裏的食盒，打開蓋子，熱氣彌漫，淑妃便如數家珍起來，
昭寧心想，如果有一天她也落魄至此般田地，會有誰這麼對她呢，
“我新做的，你若怕我下毒，盡可一一試過，”淑妃拈起一個米團子，就要往嘴裏放去，
“你給我做的，你憑什麼吃，放下，”淑妃一愣，就放下了，二人僵持著，
卻是旋小儀，將手先伸出去，拿起一塊酥黃獨，緩緩放進嘴裏，緩慢的咀嚼著，緩緩的，一下又一下，昭寧可以感覺到旋小儀是一下一下的咬合牙齒，一下一下，眼睛裏的淚滴緩緩的留下來，像是秋日裏涼透了的雨順著窗欞流下，
素梅看見自己主子願意吃東西，一破涕為笑，吩咐昭寧與素梅出去取了新的瓷箸與酒盞來，
昭寧與素梅方去，
旋小儀又拿了一塊米團子，淑妃終於忍不住，哭道，“我知道不是你，”
旋小儀一愣，忽的冷笑，
“你我相爭多年，不，是我與你爭了多年，到頭來，隻有信我，命運真是弄人，”
“因為我與你一樣，”
“一樣什麼？一樣心念著藍淵嗎，可是現在我已經隻會恨了，”
“怎麼會忽然就不了呢，你隻是氣他罷了，”
“姓淑的你別跟我在這哭，我不吃柔情這套，你見也見了，一會就滾吧，”
“你是怕我被人發現，”
旋小儀緊緊盯著淑妃的眼睛看了看，緊緊地看著，似乎不敢相信淑妃會如此待她，亦似乎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會為了她甘願冒險，
“我隻是相信你，我也隻是想來看看你，”
“這點心很好吃，你讓鳴煙教素梅做吧，”
“我想問你，那日你要了去的阮靈，現在還在你宮裏嗎，”
“阮靈？哪個阮靈？”
“你當時為了氣我，”
“哦，她啊，你放心，她無事，我又不會害她，隻怕活會苦了點，”
“做奴的，怎麼在乎苦與累呢，如果可以，你可否將她給我，”
旋小儀又一次看了淑妃的眼睛，
“不可以，”淑妃也隻是訕訕一笑，卻是素梅與昭寧回來了，
“素梅回來了，你可以放心走了，”淑妃站起來，也不顧沾濕的衣裙，對著素梅沉沉的點了頭，攜著昭寧先走，鳴煙在後麵與素梅一起，
出了驚鴻殿兩步，沉默的大殿才傳出一道細小的聲音，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懂，”一句話，淑妃的眼淚就刹那劃了下來，也不說話就走出去，
空氣霄冷，無人去在意，多少因為感動而留出來的淚滴，滋潤到泥土裏，等著春的到來，
----------------菱花寫了十萬，寫到這裏第一次哭瞎，因為倔強的弋鴻與淑妃而哭瞎，不知看客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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