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90 更新時間：14-05-20 17:11
龍倩說完這些話，離開了。不用刀不用槍，就用一番話，讓白軒陽遍體鱗傷。
白軒陽慢慢滑坐在地上：今天這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顛覆了他的生活。他的世界轉眼變成了黑夜。
他現在的身體都是麻木的，隻有胸口的疼痛在撕扯，那痛苦太凶猛，任何盔甲都無法抵禦。
小言死了。
死了。
這個事實仿若平地驚雷，碎了他最後的美夢。
眼淚自顧自地落下來，他現在覺得自己像是被全世界拋棄到宇宙一樣。他的家沒了，他的小言沒了，走得那麼痛苦，那麼難過……不，他要見小言，他要抱抱他的寶貝，他不能讓他一個人冷冰冰躺在那裏。
白軒陽跌跌撞撞地爬起來，他要去熊言的老家，那裏有停屍七天的規矩，他要去見小言最後一麵。
從這個城市到熊言老家，開車也要五個小時，白軒陽手沒好，開得不算快，卻沒有停下休息過。
半路上，山區道路上下起了雨，夏末的雨在這裏很綿長，天地間都被籠罩了薄紗。
白軒陽在下午傍晚的時候，到了熊言家的鎮子。
他很久沒有來這裏了。實際上，就算過年，他也隻和熊言回來了一次。他把熊言對他的包容當成理所當然的事情，回想當初，那時候的自己是無知得多麼幸福。
熊家是鎮子上的老家族了，有年代悠久的宅院。而現在，那宅院被籠罩在一片白色之中。雨幕之下，這個家看上去寂寞得可怕。
白軒陽下了車，而龍倩卻已經等在門口了，她的身邊還有兩個保鏢一樣的黑色西裝男人為她撐著黑色的雨傘。
龍倩仿佛知道白軒陽要來，冷笑著站在那裏對身邊的男人說了句話。然後那個男人進去了院子，很快，熊家爸爸就出來了，身邊還有熊家的親戚。
白軒陽沉默地站在那裏，等熊爸爸走到他跟前，他突然跪了下去。
任何道歉都沒有用，熊言是他們唯一的兒子，是他們交到他手裏的兒子，卻因為他們家，沒了。
“哪個來了？”熊媽媽的聲音傳來，看到白軒陽的那一刻，那個看起來疲憊又虛弱的女人尖叫了起來。
“你還來做什麼！我們家小言被你們弄沒了，你還來做什麼啊！”
熊媽媽瘋了一樣衝上去踢打著白軒陽，熊爸爸讓旁邊的親戚把熊媽媽扶回了屋裏。雨聲裏，隻聽得熊媽媽哀痛的哭聲嘶啞。
白軒陽的臉上狼狽交錯著紅痕，身上也被雨水浸濕。他顫抖著聲音哀求：“爸，讓我見小言一麵。求您了，讓我見見他，我……求您了。”
說完，他對熊爸爸磕頭，額頭碰在青石板的地麵，濺起水花一片。
熊爸爸很是冷靜，這麼些天，他已經累了。他是這個家的支柱，他不能倒下。
龍倩扶著熊爸爸，為他撐著雨傘，三個人之間，沉默得隻有雨聲和額頭撞擊石板的悶響。
終於，熊爸爸說話了：“事情的經過，小倩已經跟我們說過了。”
白軒陽抬起頭，滿臉的雨水混著血跡。
熊爸爸看著白軒陽，眼中冷漠而憤怒：“你滾吧，我不會讓你見小言的，這輩子你都別想知道小言的墓在哪兒，他留下的那個孩子也跟你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
你要真還對小言有心，就永遠別來這裏，讓他清淨地走。
你的後悔和痛苦分文不值，你以後也少念幾句他的名字，他生前你給了他那麼多痛苦，至少不要用你的虛情假意髒了他死後輪回的路。”
熊爸爸說完，轉身和龍倩回了院子裏。
龍倩身後站著的那兩個保鏢一樣的男人，立在雨中，阻攔著白軒陽。
白軒陽知道：他見不到熊言的，血色彌漫了眼睛，他感覺絕望。
跪在雨裏好久，直到院子裏響起了哀絕淒厲的嗩呐聲，今天是熊言出殯的日子。
白軒陽還沒來得及站起來，攔著他的那兩個男人就架著他推到了牆角。
他看到穿著白色黑色的衣裳的人從院子裏走出來，最前麵，熊媽媽抱著熊言的遺像在熊爸爸的攙扶下哭泣著，旁邊的龍倩則抱著一個白色的繈褓，傳出幾聲嬰兒啼哭的聲音。
這聲音仿佛敲打著白軒陽的神經，那是他和熊言的孩子。
白軒陽瘋了般突然掙紮起來，他看到黑色的棺木被人抬出院門，裏麵躺著他的小言。
白軒陽嘶吼著、哀求著，攔住他的兩個男人無動於衷。出殯的隊伍有序不紊地前進。他的孩子，他的小言，一步步離開了他的世界，慢慢消失不見。
白軒陽崩潰了。
他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慟哭，天空響起悶雷聲，雨勢慢慢變大，仿佛在憤怒他的愚蠢，在哭泣熊言的遭遇。
這件事，白軒陽錯在哪兒？
他沒有錯，但他有罪。罪在忘記了他的誓言；罪在淡化了對熊言的愛；罪在無視了熊言的痛苦。罪無可赦。
他得到了比死刑還可怕的懲罰。
夜色降臨，出殯的人並沒有回來，羈押他的兩個男人接了個電話，然後離開不再管他。
白軒陽知道，龍倩的手段和家室都是他想象不到的，現在這兩個人走了，那麼他再也找不到小言了。
白軒陽在空無一人的雨中站了好一會，不知道去哪兒。
直到他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他無意識地拿起來，聽到了白媽媽的哭聲，問他在哪兒。
白軒陽聽著，茫然地聽著。突然，他失魂落魄地輕聲道：“媽，我求您一件事。”
那邊的聲音頓住，白軒陽繼續說：“我想和小言葬在一起。”
說完，他掛斷了電話，麻木地上車，開車離開。
去哪兒？他要去陪小言。因為小言怕生人，也最怕寂寞。一個人孤零零躺在一群陌生人之中，他一定會很害怕。既然他們都不讓他見小言，那他就去陪他。
夜色大雨的盤山高速公路上，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在一個拐彎處，像是突然失去了控製，衝出了公路邊的防護欄，如同折翼的鴉雀，快速墜落到山下的一片黑暗之中，被吞噬、被湮沒。
雨勢滂沱，大山之中如同被潑上黑色濃墨，似喧囂，似平靜，是最終的歸路。
他們都沒有錯，他們都深愛對方，如果這個世界注定要他們錯過，那麼，他就去另一個世界再次和他相遇。
再沒有人，能分開他們。
——《癢》·完——
走著走著就散了，回憶都淡了。
看著看著就倦了，星光也暗了。
聽著聽著就厭了，開始埋怨了。
回頭發現你不見了，突然我亂了。
————徐誌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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