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396 更新時間：14-05-04 21:38
碧林打小就很懂事。上初中的時候，她來到離家20裏的鄧關。碧林爹在鄧關糧食局當出納，枇杷鄉沒有初中，碧林就被爹接到鄧關來讀書。
碧林的家在枇杷鄉附近的山坳裏，走出敞亮的壩子，過一條小溪，就能看到懸崖下洶湧的沱江。碧林爹是家中的老大，底下有六個弟弟，碧林的婆雖然隻有六十多歲，但已經耳背眼花，一整天一整天地躺在東屋的床帳子裏，隻在咳得喘不過氣時，才會掀起床帳，探出包著裹布的頭，用力噴一口濃痰，東屋床下有一層厚厚的痰液，黏在地上，像漿糊。碧林最怕母親喊她去清理，所以來離家20裏的鄧關讀書，碧林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碧林的娘比爹大十歲，是童養媳，幫著碧林婆帶大了六個小叔子，自己也一氣兒生了六個。碧林是老三，老大和老二聽說都是在嬰兒的時候，被碧林娘睡覺的時候壓死了，所以碧林出生後，碧林的婆就把碧林和她七叔放在一個床上帶。碧林和她七叔年紀相仿，碧林的七叔也是吃著碧林娘的奶長大的。打懂事起，碧林印象中，娘肚子裏總是揣著個枕頭，隔一段時間，她就會有個小妹妹出生，幾年下來，秋林、慧林相繼出生。但碧林婆總是叫碧林娘再生，還時不時在農閑大家歇晌的時候，大聲小氣地喊：總得要個細伢子才能撐起家呀！有一年初夏的一天，碧林娘早早起身到苞穀地裏接葉子上的露水，回來後就殺了打鳴的公雞，倒拎著把冒著熱氣的雞血灌進裝露水的碗裏。碧林看著娘一揚脖喝了個幹淨。東屋裏傳來碧林婆的聲音：這回一定是伢子，一準兒的。翻過年到清明的時候，碧林娘折騰了三天，繞過了鬼門關，總算給碧林添了個小弟。碧林爹請了村裏的先生看了八字，拜了神仙，給碧林的小弟起名要遠林。
碧林的童年就是在一手牽著秋林，一手牽著慧林，背上背著遠林，前後跟著娘忙的日子裏熬過去了。有一天，碧林爹從鄧關回來，跟碧林娘商量，讓碧林去鄉上的小學讀書。碧林娘皺著眉頭說，家裏活路忙，怎麼能離得了人。碧林爹說，鄉裏的幹部發話啦，到年齡的娃娃不讀書，要扣工分。碧林娘沒說話，坐在灶前扯風箱。幾天後，碧林娘用碧林爹一條磨破檔的黃軍褲縫了個布袋子，裝了幾張糊窗戶的風紙和一塊黃粑，牽著碧林到鄉政府隔壁的枇杷鄉小學，碧林就稀裏糊塗地被帶到一個大屋裏上學了。
碧林讀書很用功。為了省燈油，碧林總是在學校裏做完作業，然後背著黃袋子，一邊打豬草，一邊往山坳裏走。過小溪能看到自家壩子邊的竹林時，碧林就會把豬草紮成捆，扛在肩上，脫了鞋子淌水過溪。碧林很愛惜鞋子，娘說，穿不上的時候秋林、慧林還要穿咧。碧林在家很少動筆，但總是拿出課本來帶著弟妹在堂屋前屋基台上坐著大聲讀。碧林時時問娘，我讀得好，能去鄧關找爹不。碧林爹很少回鄉，碧林看著娘又要照顧半大的小叔們又要照顧她和弟妹，很心疼。那時，婆已經不能下地，總是躺在東屋的床上。碧林爹總是很忙，每月都托鄉親帶回薪水，隻是不太肯回來。
碧林小學畢業的時候，爹回來了，要接碧林去鄧關讀初中。碧林隻是一壁裏歡喜，晚上不敢睡得太死，生怕早上起來爹走了不帶她。爹以往每次走的時候天都不亮，碧林總是不知道。爹和娘那幾天也說得很晚，碧林總是能聽到他們捏低了嗓音在說著什麼，中間有娘小聲的哭音，還有爹抽旱煙袋吸氣的聲音。
爹帶碧林上鄧關的那天早上下著毛毛雨，風有些涼。娘給碧林穿上一件新打的花襯衣，把碧林的小辮梳了又梳，抹著眼角帶碧林出門。出門的時候，弟妹們都還睡著，婆在咳嗽，幾個叔叔的屋子也黑著。爹挑著扁擔，一個筐裏放著鋪蓋，一個筐裏放著一小袋大米還有碧林的黃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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