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49 更新時間:14-06-04 09:45
留白樓下,一個白衣的貴公子同著穿青衫的中年人出得門來,向右邊轉過,進了平樂巷。在巷子深處,早等了一輛被錦幔華帳包裹嚴實的馬車,車夫見他二人來了,忙打開車門,放下踏腳凳。兩人順次而入。
誰知,馬車外表如此華美,竟仍不及內在奢豪舒適。
車裏鋪著純白毛絨毯,窗邊外掛了蘇繡織紋的帷裳,內又附了一層極少見的青碧色珠簾。三麵環座,後側的一排靠座剛好可供兩人使用。正中設了張矮矮的茶桌,桌上是成套的素色冰裂紋茶具,茶壺裏備了上好香茗,壺子擱置在一淺盤中,盤內燃著四節短小的白燭,可時時溫茶待用。
那青衫客上了車,徑自坐在後側的主位中間,取那茶壺自斟了一盞淺啜起來。白衣公子跟著上來,硬是擠過去和青衫客並肩坐下,隨眼掃了掃,倏得伸手一把奪過同伴的茶盞,極自然的送至自己嘴邊品嚐。
“你這人,忒無禮了些。”青衫客口中埋怨,眼裏卻是絲絲縷縷的疼愛和縱容,那感情,濃烈的幾乎能溺死了人。他隻好再給自己倒了茶,苦笑著搖搖頭,“在車裏便罷了,若是出去被人看見,怎生是好!”
“澤道,何必這樣拘謹,以你我的關係,分享一盞茶又如何?況且,我在外麵自會收斂,豈能讓不相幹的人看了去。”白衣公子滿不在乎的道。
卻原來,那青衫客就是當朝七王之首的珩王方宸!隻是世上喚他表字澤道的,也就唯有這跟在他身邊長大、不是至親勝似至親的白衣貴公子澋王方擷了。兩人雖名為叔侄,年齡相差不過十七歲,也說不上是兩代人,倒更像兄長與幼弟,良師與高徒了。
“哼,要不是你不分場合不知輕重,那百花閣之事怎會被市井說書人傳揚了去?”方宸的口氣是在教訓不懂事的孩童,可任誰都聽得出其中打趣挖苦的成分。
方擷正在介意適才說書人的閑言碎語,這會兒澤道偏又提了起來,立時嘟起嘴急道:“你還說!可不就是你惹出來的!究竟什麼重要事,打發個下人悄悄的來就行了麼,偏偏要擺了大陣仗,帶著車馬侍衛,浩浩蕩蕩好幾十口人去尋我。生怕別人不知你我身份。你這絕對是故意的!”
方宸回想著當日情形,自己還當真是故意的!!
以往他去秦樓楚館為了什麼,自己是心知肚明,唯有那次是因兩人為著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起了爭執,亦筠(方擷字亦筠)這臭小子就賭氣跑出去喝花酒舒解鬱悶,在百花閣裏鬼混了一夜。自己也是在氣頭上,便不去追他。
待到第二日天未亮,卻領著府裏上上下下掌事的、護衛的、采買的、伺候的、打雜的、看門的,甚至那看管宗祠幾輩子沒出過王府的老奴,同去百花閣抓人,就差沒請出先帝禦賜的打王鞭了。直嚇得那林媽媽驚慌失措,姑娘們花容失色,還以為誰犯了大事,招惹到皇親國戚了。
方宸搖頭暗笑起來。
笑那孩子雖然聰慧能幹,到底還是年輕莽撞,不懂得收拾情緒隱藏心思,所有喜怒哀樂都流於表麵;同時也笑自己,輔佐過三朝君主,平叛亂、定爭端,多少國家大事做的舉重若輕,可誰知每每碰見了這毛頭小子的問題,卻都斂不住心性和他較起了真兒,非要在他身上撒了氣過了癮才罷休。
不像自己啊!著實不像那個名揚在外的七王之首!
他這一樂不要緊,卻被茶葉嗆到了,忙放下茶杯,掩麵咳嗽起來。
旁邊方擷原惱他揭自己的糗事,這會兒也不好再怎樣,以手輕撫在他背上力道溫柔的幫他順氣。口裏卻不饒人:“保重身體啊,老人家!”
那方宸本隻是嗆了一下,自然沒什麼大事,咳了兩聲早緩過勁兒來。見他依舊毒舌如此,也不答話,伸手去他腰間狠狠掐了一把。兩人頓時嬉笑扭打成一團,再沒半點皇家貴族的模樣。
正鬧著,馬車忽然停了。但聽外麵有人低低喚了聲:
“爺……”
兩人住了手,方擷將左側簾幕掀開一角,隻見車子已行到了珩王府後門。王府的老管家金泉在外候著。
“泉叔,有事?”方擷問了句。他雖然身份尊貴,但因從小在珩王府長大,府中上下對他都極好,尤其是這管家金泉,麵兒上恭謹禮數自不能錯,但私下更把方擷當作兒孫輩看待。故方擷向來尊稱他一聲泉叔。
金管家湊近了些:“小王爺,剛才聖上遣林公公來通傳,請兩位爺速至宮中玉堂殿議事,十萬火急。”
方擷聽了心裏納悶:這玉堂殿並非莊嚴肅穆的正殿且在宮裏較深遠處,很不方便,既說議事難免要有外臣,如何選在那裏?可若是……轉念一想,已有了計較。他回頭和方宸交換了下眼神,對方目中清清楚楚寫滿了默契和了然。
“我與珩王回府更衣,車馬留用,即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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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恐怕不妥吧?”年輕的帝王端坐在王座上,褪下了金絲繡邊九龍奪珠的華貴外袍,隻穿了件藍底盤龍錦衣,頭戴七海攢珠冠,上插一支色澤晶瑩的玉笄。
說是端坐,手卻悄悄攥緊了王位椅墊的邊角,看來略有些緊張恐懼的望著殿內的幾人:皇叔方宸一如既往的淡然超脫,手揣在衣袖裏氣定神閑的站在那兒,局勢明了於心,麵上卻不露聲色;方擷的神情就稍顯肅靜嚴峻了,秀麗的眉眼中透出無邊愁緒;煜王方岑則是一股藐視群雄睥睨天下的傲氣,眼神裏滿是在金殿上原不該有的挑釁與脅迫。
方岑冷冷一笑,逼近半步,以手握拳捶在龍案上:“有何不妥!北疆蠻夷自從換了新王就不安分起來,時常擾我邊境涼城,以此窺探我後陵天威,若陛下再這樣姑息縱容,非但蠻夷不懼我朝威嚴,恐怕連百姓小民們也要質疑陛下的君權了!”
“四哥,你……”方擷看了這架勢早已按耐不住,剛要上前阻攔,卻被一邊的皇叔拉住了衣袖,朝他微微搖頭。
昭德帝臉上一陣紅白不定,他身為君主,卻被弟弟如此搶白教訓,難免是有氣性的。
隻是他也清楚現下的局勢:在外,自己為當今天子,可真正握有天下半數兵馬的卻是四皇子一黨。他的舅父郭航官拜兵部侍郎,品級不算最高,權力卻實在得緊。更有那朝中上下統兵在外禦邊的將軍們,也多是郭家親友或門生,他們若連成一氣,莫說暗中逼宮了,即使明著造反也不無可能。
於內,自己的皇後溫氏去年剛過雙十年華,心思單純不善言辭,即便統領後宮在大事上也仍要請示長輩,而上一輩裏,自己的母親劉德妃貴為太後,說話反倒不如那西宮郭太妃有底氣。總而言之,內外形勢對己方都極為不利,父皇雖傳位給自己,可四皇子沒有半刻停止過集結黨羽、謀劃奪位。
自己這尺寸之地能否坐穩,也還是個未知之數呢。
“四弟莫急……”昭德帝緩和了一下氣氛,反複斟酌著措辭,“朕隻是覺得,涼城現駐紮了五萬人馬,在與其成犄角之勢的穆、郃兩郡也各有三萬兵卒,想來應足以應付北疆騷擾。倘或戰事擴大,那時再調兵遣將也不遲啊。況且周庭遠目前襲了他父親的爵位,又任都指揮同知,負責宮中儀仗護衛,不便調至邊關吧。”
“陛下這是說笑麼!”煜王瞋目道,“涼城五萬兵馬如何能抵禦北疆?穆、郃兩郡自身防範尚且不足,怎還能援助其他?待戰事擴大再忙著集兵出擊,哼,遠水怎解得了近渴?!是了是了,二哥你向來重文輕武,隻文采出眾,於兵事卻不甚了解,也是有的!”他口氣蠻橫無理,竟將萬人之上的天子嗬斥得啞口無言。
“至於那周庭遠,陛下肯給他機會戍邊立威已是天大的恩賜,他豈敢推脫?陛下您的安危還輪不到他操心,自有本王負責!本王這就安排屬下,加強宮中各處戒備。陛下穩坐王位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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