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68 更新時間：14-05-16 08:44
氣氛頗為怪異的宴會，終於接近尾聲。冒襄和餘知墨等人再次相互吹捧了幾句，算作臨別贈言。
在雲中樓門口，蘇九畹扯住冒襄的衣袖，笑吟吟地說道：“還有一事忘了，傳言幾天前，朱三王子曾經蘇醒，留了幾句話，又昏睡過去。冒公子可知在那還魂的片刻，榮毅郡王究竟說了些什麼嗎？”
冒襄打趣道：“這等王府內的秘聞，除了神通廣大的蘇小姐，誰又能知曉呢？快快講來，莫吊人胃口了。”
蘇九畹抿著小嘴，頗為自得地說道：“那朱平欄所吟，應是他神遊天地時得到的一闋仙詞——‘寒樓南寺覆謎秋，忽爾詠懷，暮靄埋高柳’。隻這三句——不知公子能否接續？”
冒襄心中把那詞句默念了幾遍，毫無頭緒。於是朝蘇九畹拱了拱手，歉然道：“辟彊才拙，實不能立續。待過幾日，一定去雪梨園拜訪，到時必全文奉上。”
蘇九畹聞言非常開心，紅著臉握住冒襄的手晃來晃去，像小女孩撒嬌似的說道：“一言為定，一言為定！君子之諾，駟馬難追！奴家每日在雪梨園焚香沐浴，靜待大駕光臨！千萬千萬，不要讓奴家失望啊……”
冒襄無奈，隻好笑道：“一定一定。”
兩人又纏綿了一陣，蘇九婉方才依依不舍，登上馬車。她之前喝了不少烈酒，又說了許多話，在冒襄身邊時興奮不覺，這會兒坐在車上，漸漸天旋地轉，有些支撐不住了。
時逢正午，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馬車行的甚慢。蘇九畹撲在車廂裏，也不知睡著多久，醒來幾次。朦朧之間，好像已然到了雪梨園。車簾高挑時，卻看見一個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嬌美麵孔。
“蘇姐姐……”
“你是……勇郡王府上的寇夫人？”
蘇九畹總算沒有太醉，很快想起眼前之人正是寇白門。
數月前，得知幾位名滿江南的同行駕臨成都，沒兩日柳如是等人便到雪梨園拜訪。蘇九畹開始以為是來打擂台的，心下不禁惴惴。後來一番促膝長談，方知自己多心誤會。酒酣曲熱，更是以姐妹相稱。前陣子，蘇九畹還曾去沁園流連過數日。她與柳如是，卞賽賽，董小宛最熟。而寇湄和陳圓圓到成都後，心思都在各自情郎身上，深居簡出，極少和姐妹相聚，是以蘇九畹此時認的勉強。
說話間，蘇九畹的侍女終於過來，扶著她下了馬車。涼風拂麵，酒也清醒了許多。蘇九畹抬頭看了看，確是在自己的雪梨園門前。
“哈，我還以為馬車錯跑到郡王別院了呢！妹妹，你既要來，為何不先派人知會一聲？是否等了許久？上午在雲樓有約，說起來還是妹妹認識的人呢！咦？妹妹怎麼哭過？”
蘇九畹先前隻在沁園見過寇湄一兩次，此時仔細打量，才發現麵前這小女子裙擺髒皺不堪，鬢發淩亂，一副風塵仆仆模樣。容顏也略顯憔悴，美目微紅淡腫，顯見是剛哭過不久。
“蘇姐姐，救我，有人……”
寇湄聲音虛弱，眼神飄忽，不住地四下張望，似乎十分害怕。
蘇九婉大為驚訝，道：“光天化日之下，成都府裏還有敢惹上勇郡王的嗎？”她這話剛一落地，就聽身後有人笑道：“妹妹原來在這裏，為何如此匆匆，你我還未曾好好認識一下。”
蘇九婉回頭看時，又吃了一驚。隻見說話的竟是之前在雲中樓上出腳的那個少年，在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彪形大漢，一左一右，像是護衛模樣。
那少年看見蘇九婉，也意出望外，喜道：“這才叫有緣千裏來相會呢！今日一下子結識兩位神仙妹妹，可浮一大白也！”隨後，將手中折扇一甩，拱手說道：“小生駱雨寒，這廂有禮了。敢問兩位神仙妹妹安好，可否賜下芳名？”
蘇九婉冷眼瞧著那駱雨寒，估計還不過舞勺之年，屁大點兒個孩子，一口一個妹妹叫的倒起勁兒。她把寇湄抱在懷中，指了指，道：“這位姓寇，乃是承勇郡王的愛妃。我是這雪梨園的主人，蘇九婉。”
駱雨寒聞言微微一愣，身後一個大漢隨即過來對他耳語了幾句。
“原來是寇姐姐，剛才冒犯了，還請勿怪！”這詭異少年竟斂容正色，深施了一禮，倒把寇湄唬了一跳，顫聲回道：“沒，沒事……”
“相逢即是緣，蘇妹妹不請小生到雪梨園喝杯茶嗎？”駱雨寒抬起頭，又換了一副嬉皮笑臉。
蘇九婉奇道：“你這人真沒眼力，我比寇妹妹要年長，怎地叫她姐姐，卻稱我妹妹？”
駱雨寒挑了挑眉毛，凜然道：“普天之下，有夫之婦，皆為我姐；未嫁之女，皆為我妹。”
蘇九婉氣的樂了，罵道：“真是個輕佻貨色，你算來對了地方。這五柳街紅布巷裏，大約都是你妹妹。往左麵看，那家怡紅院，門口那位鴇兒，名叫玉愛，今年六十有四，可是咱們的鎮地之寶。說來也算你的妹妹了，怎地還不快去收了？”
駱雨寒順著蘇九婉的指向看去，就見一個滿臉掉粉的婆婆，頭上插滿紅花，身穿蔥心兒綠的襦裙，手裏還甩著塊荷花繡的手絹，正賣力地攬客。
“這……本公子不管降妖除魔。”
駱雨寒吐了吐舌頭，再不敢多看一眼。惹得蘇九婉掩口而笑，道：“你既沒本事，就別怪姐姐不請你喝茶。”說完，不再理他，轉頭問寇湄道：“妹妹，你這是從哪裏來？如何這般狼狽？”
寇湄此時差不多癱倒在蘇九婉懷中，說話更是有氣無力。她已經在別院裏苦等了兩天兩夜，一直沒見朱平栯回來。今日一早，終於忍不住派人去打探消息，才聽說朱平栯大病不起，昏迷數日，眼下仍在永春宮裏，生死未卜。寇湄聞訊，如遭雷擊，失魂落魄地去尋紅娘子。此時別院裏，李信和宋獻策都外出公幹，唐濤又帶人在朱平栯身邊，其他一些侍衛都沒甚眼色，根本指望不上。隻剩下紅娘子因為懷了身孕，在西廂靜養。
紅娘子初聞朱平栯大病，也吃了一驚。又見寇湄搖搖欲墜的樣子，心中更是焦急。恨不得即刻飛到永春宮裏看個究竟，卻也明白蜀王府那種地方，輕易怕是難以進去。為今之計，隻能先找到冒襄，看他有何辦法。於是兩個人急匆匆趕到冒宅，不料撲了個空。那冒襄出門赴宴，尚未回來。陳圓圓倒知道的頗多，順口說了柳董被擄，以及朱平栯大鬧藥宮的始末。可這些事無異於火上澆油，直令寇湄倍感難過。紅娘子則怒不可遏，大嚷著要去闖府救人。最後還是寇湄想起在沁園曾見過的蘇九婉，似乎同王府裏的大郡主朱婉婧相熟，說不定能幫上一二。
紅娘子卻等不得，加之唐濤還在永春宮，不如去王府門口試試，看可否托人通傳一聲，好歹與唐濤相見。寇湄卻擔心唐濤笨拙，怕不頂事，所以自來雪梨園尋蘇九畹。兩人本來共乘一車，此時分道揚鑣，因著紅娘子有孕在身，寇湄便堅持自己步行，萬沒想到半路碰上駱雨寒不知好歹，一路尾隨糾纏。寇湄自從進了勇郡王別院，早脫了曾經的風塵之氣，所以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隻好落荒而逃，直到雪梨園門口。
事情經過大概如此，那蘇九畹也是個爽利女子，雖然並沒什麼把握，但還是滿口應下，直接拉了寇湄，重又登上馬車。
駱雨寒本在一邊聽的膩味，見二女要走，忙攔住道：“妹妹哪裏去？不如帶上哥哥！”
蘇九婉橫了他一眼，罵道：“沒皮沒臉的，再若胡言亂語，小心姐姐撕爛你的嘴！”
駱雨寒毫不在意，一邊笑道：“要是撕爛我的衣，才歡喜。”一邊竟往車上擠來。蘇九婉大驚，趕緊伸腳去踢。不料卻給駱雨寒一把抓住，拽掉了繡鞋。露出晶瑩剔透一隻玉足，直羞得她滿麵緋紅。
駱雨寒得了香靴，正自爽快，剛想聞上一聞。哪知眼前一花，手上便空空如也。原來是那趕車的馬夫，過來奪去了寶貝。定睛再看時，已經重新穿回了蘇九婉腳上。
“多事！竟敢搶本公子的東西！”駱雨寒氣急敗壞，用扇子指著馬夫大叫。又回頭喚過跟班的彪形大漢，吩咐道：“鐵忠，把這馬車買下來，叫他滾蛋。”
那鐵忠果然從懷中掏出一錠大銀，甩手朝馬夫扔了過去。馬夫見不是頭，側身一閃，那銀錠子呼嘯著飛向雪梨園的大門柱子，就聽咣當一聲，木屑飛濺，居然生砸出一個拳頭大的坑來。
蘇九婉在車裏卻沒看見，總算拿回鞋子，心裏稍安，趕緊催著快走。那馬夫盯著鐵忠看了一陣，繞過馬頭去把地上的銀子撿了，輕輕拋還回去。然後揚鞭吆喝一聲，駕車就走。
駱雨寒伸手接了銀子，倒沒再無賴，眼看著馬車越行越遠，他臉上慢慢冷峻起來。回頭問道：“他是哪個？”
鐵忠恭敬地回道：“拓拔。原是田爾耕的心腹，現在跟了九命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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