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18 更新時間:14-05-27 07:57
那成都知府吳誌衍,匆匆告別冒襄,上了大轎往蜀王府去,自不必提。卻說冒襄,拱手送著舊友走遠,隨後便四下尋找。往常五柳巷口會停有許多拉腳的馬車,可現在全給捕快衙役們趕散,一個都不見。
冒襄歎了口氣,隻得步行回家。拐過一個街角,迎麵過來兩人,攔住去路。冒襄正待質疑,其中一個忽然湊近身,低聲道:“冒先生,小的是大邑情報司牛先生部下,特奉命而來。”另外一個則把手一揮,黑暗處軲轆聲響,有人牽出輛馬車。那車初看時倒也平常,及至眼前,才發現車轅上的雕花,乃是大邑的暗號標記。
冒襄吃了一驚,沒想到大邑會來人。情報司的兩位長官,他早有耳聞。一個是李信的兄長,名叫李牟。另一個則是李信引薦而來,大號牛金星,便是所謂的牛先生。據說本是個舉人,後來犯了事,才流落於草莽。此二人同冒襄也是前後腳入川,隻是直接去了大邑。也不知承勇郡王哪裏來的信心,竟將情報司如此重要的地方,托付給初來乍到的新賓。這事冒襄曾有諫言,朱平栯卻笑而不答,一副深不可測的模樣。倒是李信聞訊,大為感激,連老婆懷孕都拋在一旁,不辭辛苦地翻山越嶺,去迷易出生入死了。
冒襄在馬車前微微遲愣,但見那車簾一挑,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小老頭兒,撫著三綹須髯,探出頭笑道:“辟疆老弟,怎地還不上來?牛某在這裏恭候多時了!”
冒襄回過神,趕緊一拱手,還未開口,已被牛金星扯著袖子拉進車裏。
“辟疆老弟莫怪,牛某身份特殊,不能輕易露了形藏麵貌。”牛金星一邊小聲說著,一邊拍了拍車板。馬車於是緩慢,平穩地上路了。
“王爺已經交代過,今後大邑的事情,都由辟疆老弟說了算。情報司必定全力支持,有什麼需要牛某做的,盡管吩咐。”牛金星的聲音依舊很低,冒襄倒覺得這人謹小慎微,稍嫌過頭,但也隻能壓下嗓子,道:“不敢,不敢。咱們同心協力,為王爺辦事。”
牛金星嘿嘿一笑,又道:“本來定計,是要辟疆老弟趁著後日王世孫周年慶,悄悄出城。可思來想去,牛某還是放心不下,所以親自前來。剛剛在辟疆老弟家宅附近,收拾了幾個西府的狗番。順便把弟妹接了出來,如今在一個安全地方。正巧護衛營也來幫忙,堵住五柳巷,吊著辟疆老弟的那些尾巴出不來,倒不用咱們費事了。”
冒襄忙拱手稱謝,又問道:“牛先生可知今夜到底出了何事,引得護衛營如此大動幹戈,還驚動了知府吳誌衍。”
牛金星擺了擺手,怪道:“辟疆老弟實在客氣,老夫表字聚明,以後你我便以兄弟相稱,可否?”
冒襄笑道:“聚明兄!”
牛金星也笑道“辟疆賢弟!哈哈哈……要說起來,愚兄執掌情報司,也有些時日了。個中一些機密,著實讓人吃驚。就拿今夜之事來說,原是有賊人夜闖蜀王府,引來北大營追兵。可誰又知道,最先同賊人交手的,並非王府侍衛,而是另一夥強人。情報司已經盯了他們許久,總是無法窺其真容。目下隻探得他們都以‘虎’字為名,自稱‘白虎堂十八姨座下使者’,其餘一概不知。至於逃走的賊人,八成是去年犯下除夕案的大盜‘我來也’。傳說他在青樓裏有一紅顏知己,看來不假,否則五柳巷也不會這麼熱鬧了。”
“‘我來也’?”冒襄忽然想到蘇九婉,心裏有些不安,道:“那‘我來也’再入蜀王府,莫非還是衝著朱三王子而去?”
牛金星點頭道:“賢弟猜的沒錯,不過榮毅郡王倒沒大礙。據說受了些驚嚇,現在如夫人的靜嫻居。可憐本就是個廢人,不知到底得罪了哪個,非要他死不可。”
冒襄也是一聲歎息,之前還答應蘇九婉補續朱三的殘詞,可連日事多,一直沒心思去想。好在蘇九婉並沒計較,見到冒襄本人,便歡喜不已,倒讓冒襄十分慚愧,於是便把換衣之事壓下,沒跟牛金星提起。
馬車很快到了一處偏僻宅院,牛金星拉著冒襄下車,走進烏漆大門,直接穿過前廳。一路上影影綽綽,牆頭屋脊,都有黑衣潛伏。
及至後宅,見了正自憂心忡忡的陳圓圓,冒襄攬妻私語,牛金星便適時退了出來。他站在院中,抬頭看了看天氣,已近亥時。於是招來負責此處聯絡哨站的小頭目,問道:“王爺可曾來過?”
那小頭目回道:“王爺剛才派人傳信,說今夜不能親自來給冒先生送行,還請牛先生多做解釋。”
牛金星點點頭,又問:“可曾說了何故?”
那小頭目又回道:“聽說是王府裏死了個婢女。”
“婢女?”牛金星眉毛一挑,心道:區區一個婢女死活,怎地就讓王爺無法脫身?再問那小頭目時,卻沒另外消息,著實令他百思不解。
倒也不怪牛金星疑惑,想那蜀王府偌大地方,數千人口,隔三差五死上個把人,實在算不得什麼。連今夜給賊人殺死的那些官兵,也不值什麼,多給些恤銀罷了,更何況隻是一個小小婢女。當然,這要看死的是誰的婢女。無關緊要的自不必提,但要沒了什麼大人物在意的,就是另外一番情形了。
譬如這一次,出事的乃是卞賽賽的小侍女柔柔。雖然進府時日尚短,身份更是低微,可她家小姐,是承勇郡王朱平栯惦記的角色。是以連爭著在五柳巷搶功勞的成都知府吳誌衍,都火急火燎帶著師爺仵作,衙役差夫,飛奔到椿園。
能進王府的,隻有吳誌衍和一名仵作,其他人等都在北牆外後街上杵著。沒過多久,巡按大人陳良謨,帶著銅沅縣令溫故之以及溫故之的小女溫潤兒,也來湊熱鬧。
那溫故之先判斷了真假‘我來也’,並沒有即刻歸家。名為幫助陳良謨整理公事,暗中做些什麼,不得而知。今夜趕上蜀王府又鬧出亂子,於是陪著陳良謨一同前來。王府東牆上的種種,已然勘察一清。聽說吳誌衍進了椿園,陳良謨稍等了等,三人方才姍姍而至。
那時仵作已經簡單看過屍體:口唇發紫,麵色慘白,身上微微浮腫。鼻腔內有殘留的水藻,塘泥,盡皆符合溺斃特征。死亡時辰大概是昨夜子時到今日淩晨,椿園少有燈火,這幾晚又沒月亮。夜黑風高,失足落水,倒是個不錯的解釋。
吳誌衍鬆了口氣,幸好不是凶案,否則真要糾結起來,萬一卷進王府裏的內鬥,就大大不妙了。
事已至此,按失足落水,意外身亡結案也就罷了。沒想到旁邊卻惹惱了一人,正是那苦主卞賽賽。
之前消息傳出,王府裏各宮各院都派了管事的來認屍。藥宮自是雲嫂辦事,她對柔柔雖有幾分印象,但這人經水一泡,不是十分熟悉的,實在難以分辨。雲嫂不敢確認,便想到常與柔柔混在一處的晴未。哪知小丫頭推說害怕,無論如何,都不肯出門。最後隻得領了卞賽賽。其時柔柔業已失蹤了一天一夜,卞賽賽正心急如焚,一聽說叫去認屍,早嚇得魂飛天外。念了一路的阿彌陀佛,隻求保佑平安無事。然而事與願違,佛祖終究無暇管這些微末小節。卞賽賽一見屍首,不免哭得昏天黑地。更未料到,那掌事的太監竟要把人拉到城外草草埋掉,將事情就此壓下。
卞賽賽登時心如死灰,自知沒辦法螳臂擋車,於是也不再求什麼佛祖,頹然認命。哪知佛祖是最喜歡與人玩笑的,總在你窮途末路之際,才肯出手相助。卞賽賽跟著雲嫂剛出了後園大門,正遇上從永春宮出來的朱平栯——婢女柔柔之死,從原本的無聲無息,轉眼間變得轟轟烈烈。承勇郡王爺更發下狠話,除非卞賽賽點頭認可,否則這事休想善了。
此番聽聞仵作斷語,卞賽賽馬上跪倒在地,朝身邊的朱平栯,連連叩頭,哭訴道:“求王爺給奴家做主!這後園離藥宮甚遠,柔柔怎麼會一個人到這裏來?況且她自幼怕水,在江南時,因為膽小,連畫舫都極少乘坐,更不可能獨自到這潭邊來玩耍。王爺可還記得,柔柔是怎樣入川的……”
朱平栯雖也覺得事有蹊蹺,但他多少懂得一些。瞧著柔柔屍身模樣,確是溺水而亡。隻是眼看卞賽賽悲痛欲絕,心內實在不忍。正自左右為難之際,繼妃娘娘的嚴詞厲語,又在耳邊回響起來:“韜光養晦,厚積薄發,絕不能無故生非,因小失大。”
朱平栯猶豫了片刻,便想出言相勸時,卻聽卞賽賽忽然說了一句:“柔柔其實乃奴家親妹,若她死的這樣不明不白,奴家,也不要活了!還求王爺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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