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28 更新時間:14-06-07 17:05
“爾等為何如此聒噪?待會兒本座還有要事,須借此地一用,閑雜人士,速速離去——”
朱平欄故技重施,行判官附體之舉,沒成想還真唬住了同桌二人。那駱雨寒暗道:前次蜀王府裏的探子傳回朱老三魂遊閻王殿,私改生死薄,奪舍察查司之說,看來不假。這仙降一事,也多有傳聞,沒想到今日竟能親遇,果真造化不淺。
“判官大人!小生駱雨寒,求問生死薄上,壽路幾何?”
“活過明年,長命百歲。”朱平欄裝腔作勢,閉眼掐指。一邊的餘知墨本是不信,但瞧駱雨寒不像戲謔模樣,心裏也有些迷惑。於是跟著問道:“判,判官老爺,學生餘知墨,想問問——”餘知墨猶豫了一下,卻改了主意“——常有仁那狗賊,幾時該死?”
“他——比你早死一年。”朱平欄有感餘知墨對自己明目張膽的厭惡之情,到底耍了個小伎倆,方才順了氣。
“豈有此理!”餘知墨氣急,指著朱平欄叫道:“休在這裏裝神弄鬼!世上若真有賞善罰惡的判官行走,似常有仁狗賊一類,哪來得意逍遙至今?!”
駱雨寒急忙勸道:“竹河先生稍安勿躁!小心惹惱了判官大人,稍稍動一動筆,你可小命不保了!”
“愚昧!”駱雨寒話音未落,從遇茶記外麵走入一人,叫道:“愚昧至極!判官老爺何在?我倒看看誰在招搖撞騙!”
朱平欄心說,大人就是沒有孩童容易哄騙。不過騎虎難下,隻有端坐在椅上,應道:“來者何人?竟敢在本座麵前咆哮?”
那人冷笑一聲,道:“敢問判官大人,可知天為何分晝夜?地為何劃東西?人為何辨男女?天外有何物?海哪裏盡頭?風從何處來?雨由何處落?雷為何響?電為何亮?半空拋石為何終向地麵掉?臨階潑水為何總往低處流?油為何易燃?水為何滅焰?到底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連珠炮一般的問題,別說朱平欄,連駱雨寒和餘知墨都目瞪口呆,啞然無言。幸好另有一位跟著進來,見人便施禮道:“紹興黃宗炎,這是家兄黃宗羲,最喜與人爭論,還請勿怪!”
餘知墨趕緊回禮道:“原是浙東三黃!失敬失敬!快請入座!”
駱雨寒也合了扇子,拱手道:“小生駱雨寒,這兩位是蜀中才子餘知墨和判官附體的榮毅郡王。”
“荒謬!”黃宗羲甩了袖子,同哥哥黃宗炎一起應邀上桌,也不叫茶,直盯著朱平欄,仍舊不依不饒,問道:“判官老爺,可否為學生答疑了?”
朱平欄撇了撇嘴,胖手一擺,道:“天機不可泄露也!”
黃宗羲氣樂,再要發難,卻給黃宗炎拉住,耳語道:“既是勇郡王的弟弟,切莫魯莽。”於是隻哼了一聲,喚彎老兒來上茶。彎老兒答應著,沒等動作,門口破舊的棉布簾子一挑,又有兩位客人駕到。
這回是一男一女。男的年近三旬,細眉朗目,麵如金紙,腦後掛著個垂紗的鬥笠。穿一件半新不舊灰布夾襖,斜挎著鬥大的包袱。腳上蹬著鯊魚皮靴,鞋口繡著三指寬的金線。女的二十出頭,容顏嬌美,隻是神色驚慌。身上襦裙也稍顯破爛,她扶著那男子,頗感吃力,剛邁過門檻,腿一軟,兩人雙雙撲倒在地——此時才看見,男子的後心上,竟插著一支兀自微顫的羽箭。
“我的腿……”
女子慘叫一聲,想是摔疼了。彎老兒要上前幫忙,卻不知該如何是好:男子一動不動,死活難料,輕易不敢搬弄。女子哭哭啼啼,加之授受不親,更難下手。最後還是黃家兄弟和駱雨寒等人過來,先探了探男子鼻息,尚有餘氣,隻是暫時昏迷。便一齊抬了,斜靠著椅子。至於女子,卻是被朱平欄連摟帶抱,也放在凳上。
黃宗炎查看了片刻,皺起眉頭,小聲對黃宗羲道:“是大邑的箭,這人……”
黃宗羲低頭瞧了瞧,踢了踢男子的皮靴,道:“衣著樸素,但不合身。明顯是喬裝改扮,也許鞋子不合腳,才沒有換。”
駱雨寒一直豎著耳朵在旁邊偷聽,於是插話道:“黃兄言之有理。那金線的繡飾,怕是有錢也買不到的……怎麼越看,越覺得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呢?”
餘知墨接話道:“蜀錦貢繡的飛雲針法,可能是蜀王府裏的……”
茶肆中人,都去瞧朱平欄。朱平欄還扶著那女子肩膀,微微搖晃。
“嗯——”他扭頭瞥了男子一眼,道:“我剛睡醒沒幾天,又是傻的,怎麼認得?”
黃宗羲笑道:“尊駕不是判官附體了嗎?”
“判官老爺諸事繁忙,早別處去,哪有閑心管這些雞毛蒜皮。”駱雨寒啪一聲甩開折扇,替朱平欄答道:“雨寒倒是記起了,曾瞻仰過這位仁兄的畫像。雖說畫的不十分像——真人多少難看些——若是沒錯,中箭的,恐怕是蜀王府的王世子,朱平杲殿下。”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黃宗炎兩步搶到那女子麵前,厲聲質問道:“你究竟是何人?他可是蜀王世子?”
“我的腿……”
女子仍舊捂著膝蓋,不停抽泣,喃喃自語。這時,遇茶記外麵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接著有人喊道:“茶肆裏頭的聽真:蜀王府鵝館辦案,追捕男女要犯,無關人等,趕緊出來!膽敢窩藏者,以同謀視之,格殺勿論!”
黃宗羲眼珠轉了轉,大聲回道:“我乃勇郡王別院教授黃宗羲,請你們帶隊長官敘話!”
另一邊沉默了半晌,又一人叫道:“太衝賢弟,果真是你麼?晦木賢弟可同行?李牟在此!”
黃宗羲早聽出李牟的聲音,急匆匆挑簾出門。但見遇茶記四周,刀槍林立,鐵甲爭鳴,竟有數百大邑兵勇團團圍住。為首一員銀甲大將,正是李牟。
“李大哥!你怎麼到這裏……”
“說來話長,等會兒再講不遲。”李牟打斷黃宗羲,又道:“我隻問你,是否有一對男女在茶肆之中?”
“不錯,那男子還身受重傷。”
“除了他們,還有什麼人?”
“茶肆老板,自稱駱雨寒、餘知墨的兩個書生,另外就是舍弟,和一個不知真假的榮毅郡王。怎麼?李大哥派人進去一看便知,卻停在這裏,怕什麼?”
黃宗羲頗覺奇怪,李牟的性子從來直爽,今日不知為何猶猶豫豫。
“太衝哪裏知道!”李牟拉著黃宗羲,屏退左右,低聲道:“我是奉王爺之命,繞過了許多耳目,從大邑悄悄潛來。本為辦一件公事,沒想到半路遇上了世子朱平杲攜蜀王爺的寵妾墨霜,不知欲往何處去。情報司的人識破了二人麵貌,一路趕殺,這才到了眼前的茶肆。此事非同小可,決不能留下知情目擊者。我不願濫殺無辜,所以先冒了鵝館的名號,隻盼沒人認得他們……”
“如此可棘手了!”黃宗羲倒抽了一口冷氣,道:“那個叫駱雨寒的,看過世子的圖畫,由此猜到了身份。眼下還有榮毅郡王在,若殺人滅口,一下沒了兩個王子,後果不堪設想。若手下留情,方才無意中你我都吐出了姓名來曆……”
李牟也是著急,卻束手無策。哪知屋漏偏逢連夜雨,黃宗炎等了半天,不見哥哥招呼,便也出來相見。等明白了前因後果,猛一跺腳,道:“大事不妙!剛剛不知何人,將那男子背上的箭矢拔了……王世子,已經斷氣了!”
“等等!”李牟眼睛一亮,不驚反喜。他抓住黃宗羲的手臂,問道:“你是說有個叫駱雨寒的人?”
黃宗羲木然點頭,那李牟卻哈哈笑道:“這才叫‘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太衝、晦木,一會兒你二人帶一隊兵勇,去抓住駱雨寒。直接去成都府衙報案,就說奉了勇郡王爺的命令辦事,路上偶遇王世子被人謀害,順手擒了真凶來。我則先將其他人等囚禁,待塵埃落定,再放出來。到時木已成舟,任誰也難掀波瀾。”
“那駱雨寒到底是誰?為何要陷害於他?”
“兩位賢弟可聽說過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不錯,駱雨寒正是駱養性之子,錦衣衛老指揮使駱思恭的孫子。怎麼大邑同番子一向不睦,今次可謂一箭雙雕!”
“那榮毅郡王失蹤,怕無法遮掩。”黃宗炎還不放心,黃宗羲卻讚同道:“二弟多慮了。我聽說毅郡王大病初愈,成了癡傻,人已廢了。先前還裝神弄鬼的,看樣子,不似靈光之輩。況且世子駕鶴,王府裏就是勇郡王隻手遮天……”
“也罷!事已至此,唯有背水一搏。”黃宗炎點點頭,去挑了二十個自己熟悉的兵勇。他在大邑研習兵法,按著朱平栯所述,沒少跟著丘八們摸爬滾打。眼前幾百人中,幾乎認得多半。
黃宗羲又跟李牟仔細對了幾遍口供,才隨黃宗炎一起,重回遇茶記。兄弟倆二話不說,叫人綁了駱雨寒。並不理會剩下目瞪口呆的餘知墨等,押著人,抬著屍,揚長而去。隨後,李牟領人衝進來,抓住彎老兒,餘知墨和仍自嗚咽的墨霜。臨走時,還瞥了朱平欄一眼,卻像是瞧見了一把多餘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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