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74 更新時間:09-08-01 11:48
未夜宮。
曆來的落纓,為帝之後者,宮謂未夜。
未夜,這是一個奇怪的名字,偏偏,它是落纓曆代皇後的居所。樓蘭並不是初次進來未夜宮,作為承光帝最為寵溺的雙子之一,而當時的離皇後也非什麼心胸狹隘之人,樓蘭怎麼會沒有進過未夜宮?
隻是當時仍為帝姬的她沒有料到,她會成為這未夜宮的主人,還是以這樣的形式。落纓已然不再,如今的她,為白曌之後。
仍然合著眸,她感受著來自他人的溫度。很暖的感覺,有些淡淡的熟悉的味道,也許是龍涎,又也許是其它的些什麼。這樣的暖,讓人安心,不會驚懼得夜半醒來,依靠抓住身側之人來感覺對方的存在。夜夜輾轉反側,已經叫她身心疲憊,有多久,沒能這樣安然酣睡了?
身側之人起了身,動作是極致的小心,擔心驚擾以為仍在睡夢的她。樓蘭抿唇,暗自地笑,不欲讓他知曉她其實醒在他之前。軟尼綢被輕覆於她的肩頭,聽聞著那人對服侍的侍人低聲囑咐,閉合的眼眶中有水欲盈。
她會幸福的,是吧?正如凝夜向她允諾的,她會幸福。
待到心緒稍寧,她才掀開眼簾。唇角嗪著輕淺的笑,有清風之淡。
“為本宮更衣。”女子說。
侍女羅列,捧著一件又一件的輕薄袍衣恭敬地立在那兒。
織錦華裳,以白之正色為底,銀絲織出了密密的紋,若隱似現,步行間,自有流光溢出。前朝之姬,今日之後,眸目流轉,顰眉抬首,其之氣度,孰可擬之?
立在這裏的眾侍女中,不少人垂下了首。她們中的不少,是依了家族之勢力進得宮來,入侍皇後之側,乞得君顏之顧,以保家族之榮。卻不想,現下見了這般似乎生來就該立於王者之側的女子……名花須得綠葉襯,她們,便是那綠葉了罷?
“陛下去了何處?”溫和而輕柔地,她的聲音,讓人憶起掠耳之風。
垂首立於女子身側的侍女恭敬地開口,“娘娘,方才有侍人來報,言及前朝太子故去……陛下許是去了銜清宮。”
前朝太子?傾熒……
他死了?!
眸中掠過驚顎之色,即使她極力地想要掩示,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悲哀仍是泄了出來。身體微微地顫抖,她憶起了破國之日,她親手殺死的隨皇兄,傾熒的父親。隨皇兄的死在麵前的時候,手足仿佛失去了全部的氣力,縱然皇兄對凝夜如何不利……他也是她的皇兄啊……昔年之景猶在眼前,那時的他們,尚不涉及皇位之爭的……
現在,傾熒也消失了,曾經乖巧正經得令一眾同樣大不到哪兒去的皇叔皇姑們手癢得想要欺負的孩子不見了……曾經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與凝夜身後的孩子不見了……
發言的侍女見著皇後的異狀,總算明白過來自己說錯了話語。她忘記了,她們的皇後娘娘哪是尋常將士之女封後?陛下力排眾議所冊封的皇後,是前朝流雲公主啊!
當下,她驚惶失措地跪在了地上,寬闊的額頭抵在女子的足邊,慌亂的言語泄出了她的喉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請皇後娘娘責罰……”
責罰?樓蘭想笑,可即使怎樣試圖牽動唇角,這笑意都顯示不在這張無暇麵上。責罰……說是責罰,可她又能真正對這侍女作出什麼來呢?若是當真責罰了什麼,隻怕羽令的桌案上又會多出幾本奏章吧?她為前朝公主,這個身份注定了她的身份在今時一舉一動都會頗受矚目與爭議。縱然她有身為國師的凝夜相護,凝夜又能護得了她永遠麼?
凝夜的身體,愈來愈冷了……
他又還能護得了他自己的身體到何時?
斂了再難裝出的笑意,她輕啟朱唇,“把她調離未夜宮,我不希望再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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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滄然殿,依竹而建的聽風軒,有侍人匆匆而至。
他報來是,是落纓太子亡故的消息。
軒內,往來清風像頑皮的孩童,指尖繞著竹製風鈴,將它們拂得清悅作響。回旋的風拂起著黑色衣袍者束得不甚緊的發,抹出墨雲一片。纖長的眼睫輕垂,在蒼白的麵上垂下暗青的影,看起來折柳一般風吹即倒的人兒,他偏好生生地立在那裏,消瘦的身形兀然不動。
汝嫣凝夜,侍者進來聽風軒時,他的手裏正執著發梳,纖長得不似男子的手落在端坐之人的發上,細細梳理。端坐在他的麵前的人是他的言靈,尚有另一名侍者捧著琉璃鏡站在言靈之前。即使侍者進來了,無聲地述出稟報之事,冷漠的眼亦是不曾由他的指尖、言靈的發上挪開些許。他梳得很慢,亦很是細致,難得近似專注的神情,看呆了侍者的眼。
“大人,傾熒殿下的侍女弑主……”言靈輕聲地說。
透過清晰的琉璃鏡,她看到她的主人執著梳柄的動作微微頓上了那麼一頓,而後便繼續沿著發線深入……
“看清楚了麼?”泛著青紫不健康色澤的唇,它微微地啟合,是近乎述說的詢問。
他的言靈明了他問的是這整個發型的梳就,恭敬地含首,至於遭到她的主人忽視的另一件似乎更為嚴重的事情,她也閉口不再多問。於她的主人而言,沒有任何事,是比得過他的胞妹的一根毫發的。
“你去樓蘭那裏罷……”發梳已經失去了它存在的意義,於是他鬆開手,任它摔向竹製的地板。回身,袍袖輕拂,示意侍人們退下。
“殿下!”言靈急切地跪在了地上,她甚至忘記了,現在應該稱她的主人為“大人”。汝嫣凝夜,他再非皇族,當不起“殿下”這個稱呼。也由不得她不焦急,她存在的理由便是知他、懂他,她怎會不明白她的主人的話語裏的意思?他讓她去往現今白曌的皇後娘娘那兒,為他的胞妹梳發,離開他的身邊!
沒有什麼事情,是比離開自己存在的離由更為殘忍,但她的主人沒有理會她心底的痛。更確切地說,恐怕是除了他的胞妹外,再無人能夠入得他的眼吧?
可是,她又怎能在這樣的時候離去……
他的身邊,再無忠心之人了啊!
細致的眉宇微顰,汝嫣凝夜低低地再度開口,“言靈,這是我的命令。”
她隻為他而存在,他的命令,便是她的一切。而現在,他的命令是,離開他的身邊,去到他的胞妹旁側。而她,隻能夠選擇遵從。
清風徐徐,聽風軒,這個隻剩下他一人的空間,突然蕭瑟起來。遙遙地,言靈回首,隻見為風牽起的長發與衣袂,墨色一片。
隻剩下一個人了麼……
落纓與白曌的二朝國師,他立在那裏,遙望著不知明的終處。言靈的心思,他又怎麼會不明白?隻是,他真的是隻剩下一個人了麼……
——凝夜。
長風中,有女子溫柔的低語拂至他的耳畔,與樓蘭有些相似。
鬢發飛揚,間隙中,有模糊的白影立於他的身側。
——‘前朝太子’的亡故,直至現在才稟報給你知嘵……白羽令的勢力已然漸深……
“嗯。”國師凝夜應著,繼續望他的景,又似望向的是那無盡的虛空。“至少現在,滄然殿內之人尚不敢輕舉妄動——若他們還對‘鎮魂曲’存有希翼的話。”
垂眸,他開始想樓蘭,已經被他送到另一個男人懷中的胞妹。
樓蘭現在,是在驚惶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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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其兄所料,白曌的一國之後,她現在正抓著簾幔同侍女周旋。
“滾開!我都說了我不要束發……”偽裝出來的堅強已然破碎,優雅或是風度、它們盡數消失得一幹二淨,當你將要觸及她的傷疤的時候。
一隻手捂住覆於後頸的發,她躲到她們的視線觸之不到的簾幕之後,朦朧水霧籠上了漆黑的眸。她感覺外麵的那一個個人,她們全在逼她,逼她將她的傷她的痛盡數展示在她們的眼前。
腦中浮現滔天的焰,還有焰中鬼魅般的身影,恐懼……深沉的恐懼……
她合上眸,逼著自己不要去胡亂想像。
其實她們沒有錯……她知道,她們全都沒有錯……
她們隻是聽令行事,她們隻是要將她的發盡數挽起——所有嫁為人婦的女子都會將她們的長發盡數挽髻。樓蘭知道自己應該任她們擺布,任她們將她的發挽作各種各樣的美麗發髻……可是……可是……
按著後頸,她咬著下唇,任侍女們怎樣勸說,都不肯讓她們有機會觸及自己。
侍女們焦急,卻也無可奈何,隻能夠更加急切地勁說。
僵局,就這樣一直持續。
直至來自滄然殿的使者前來。
聽聞了皇後娘娘的胞兄派了人來,侍女們終於瞅見了解脫的契機,像請神佛一般地,將一身素衣的言靈請進來。
“娘娘。”言靈跪於距之樓蘭數步的距離,“言靈奉國師大人之命前來,為娘娘綰發。”
樓蘭探出了腦袋,她見著了言靈的發,螺黛般的形狀,覆住了頸項。
終歸,還是隻有凝夜不會逼她,會為她著想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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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旻廣闊,宮城之內卻隻能夠得見有限的天空。高高的圍牆,它束不住居於其中的人們飛翔的心,束住他們的,是一條條的,無形的索鏈……
雪白的鳥兒,它鑽出了竹林,在墨衣人的身畔歡快地躍動。
滄然殿內珍禽無數,這般美麗的鳥兒自是不少,隻不過,這一隻,略有那麼些不一樣……
它並不屬於滄然殿,或者說滄然殿內的種種珍禽均是為了掩示這些不時不知從哪兒鑽出來的美麗鳥兒們而存在,為了掩護它們不遭發現。有一句話,不知道是誰說的,若要藏起一顆珍珠,最好是將它放入一堆的珍珠裏。
鳥兒的腳上,照例纏著薄絹,映著鳥兒同樣雪白的腿與羽毛,雖有卻極似無。
攤開薄絹,陽光透過絹上的縫隙,將一行小字映於軒內的圍欄之上——
——曇汐已離雲澤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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