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70 更新時間:09-09-12 10:08
白羽令是陪著樓蘭過來的,到了散花閣外就止了步。他不覺得自己有跟進去的必要,畢竟,這是樓蘭與她的兄長二人之間的事,他若是進去了,隻怕非但半點忙也幫不上,還會令二人的關係弄得更為僵硬。
這幾日的樓蘭一直是悶悶不樂,早些解開心結也好。
他一麵這樣想著,一麵又傾心著來自腦海另一側的聲音……
為什麼不讓二人的關係就這樣僵持下去呢?甚至可以製造某些機會,讓這對雙子間的氛圍更趨向於冷淡或是厭惡。如果二人決裂,如果國師凝夜的軟肋完完全全地站到了他的身邊……
合眸,他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他不該這麼想的。畢竟是血融於水的關係,畢竟是長達十九年的朝夕相伴,如果汝嫣凝夜死了,樓蘭……她怎麼可能不傷心?怎麼可能不難過?怎麼可能不內疚?
他的樓蘭,在那樣的時候,唯一肯麵對他真心微笑的樓蘭。
她是他在絕望的世界裏唯一抓住的光輝。
所以曾經的他發誓,永遠永遠地守護她,不讓她經曆他曾經遭受過的苦楚。他得給汝嫣凝夜來一個全新的定位,不可以是敵,敵者終究是要除去的,不然會令他不安。亦不能為友,這般的深不可測的人物,若是動了反心,可決計不會易於對付。
殺不得,亦留不得,偏偏又有樓蘭不時地浮現腦海,他有些煩心。
心煩氣躁的昭雪帝延著蜿蜒小徑亂走,直至眼前澄明一片。麵前的是波光粼粼的湖麵,零星的白蓮未綻,隻有一朵朵的花骨含羞帶怯。這是一個不小的湖,以岸邊墨牆為界,這一邊,是滄然殿,而另一頭,似乎是通向冷宮。
湖心有焦黑的建築殘骸,看來應是昨夜烈焰燃燒的痕跡。看得出來,這是一場極為盛大的焰火之會……燃在湖心的焰?確實是罕見得緊啊。
心底有一個聲音響起。若是……若是這汝嫣凝夜死在了昨夜……
該有多好?
他再不必擔心任何的事了。
聽聞了水光濺起的聲響,他轉首,望向聲音的來處——
一道清麗的剪影,她坐在湖畔的石上,拎起素白的裙擺,足踝拍打著水麵,咯咯地笑著……
與某一幕重疊。
恍忽著,他走近,一如昔年的自己。
風輕拂著她柔軟的長發,少女回眸,唇瓣尚嗪著未散的笑意,流轉的眸目前的靈動光彩令周遭的風景黯然失色。額間有誅砂繪作的圖騰,隨著這璀璨一笑霎然鮮活,明媚不可方物。
……樓蘭?
唇瓣微啟,他幾欲喚出心底伊人的名謂。若不是下一瞬清楚地憶起樓蘭已在自己的身邊,他想,他一定會伸出手去,抓住她!
曇汐回首,她望見了她不希望看到的男人。驚鄂地對上那人深遂的黑瞳,黑瞳之中,有著驚豔。
驚惶地跳下巨石,她不顧湖水是否沾濕了她的裙擺,徑自地踩著水花,急急地想要逃離這個地方。哥哥說過的,她不可以接近昭雪帝,絕對絕對不可以。雖然未曾想過哥哥不讓她接近昭雪帝的緣由,但也隱隱感覺得到,哥哥是為了他的雙子。任何的事情,一旦扯上樓蘭姊姊,哥哥的取舍永遠是決絕的……
她是真的希望逃離的,可是上蒼偏偏像是專程同她過不去似的,還沒有跑出幾步,劇痛便自腳底傳來!
“唔——”劇痛之中左腳一崴,她踉蹌地跌坐到了水中。這下,她非得跑不了,連裙裾到落到了水裏。偏首,望向傳來劇痛的右腳,它躺在淺水裏,血色流淌,中央紮著一片碎琉璃。
為什麼哥哥不穿鞋看起來什麼事也沒有,換到她的身上就馬上流血?
這下該怎麼辦?從前都是有侍女跟隨在身側,劃破一個小小的傷口都是她們手忙腳亂地取過傷藥與繃帶替她包紮。那麼現在呢?手邊可沒有傷藥和繃帶……
正想著,一隻手遞到了她的麵前。
“能起來嗎?”
左瞅瞅,右瞅瞅,曇汐沒有看到附近有滄然殿的侍人。於是放心地將柔胰交到了對方的掌心,任對方扶著自己坐回那塊凸起的石上。
有些懊惱,若是早些知曉,方才她就不逃了。
見著對方有俯下身為她包紮地打算,曇汐驟地縮回了腳。“……抱歉……還、還是我自己來吧……”
昭雪帝沒有堅持,他退後一步,看著少女幾度將手指伸向足心的碎琉璃,複又幾度縮回去,猶豫的神情顯而易見。歎出口氣,上前,強勢地握住了她的足踝,不允許她動彈。
“啊你……你……”
“別動!”他沉聲一喝,低氣壓不亞於她的兄長,她乖乖地沒再亂動。
任他將一條帕王係上她的足踝,任他將她抱到岸邊的樹下,都沒敢再動彈。
“呆會記得找禦醫來上藥。”說完,這個年輕的帝王便轉身欲走……
“等、等會!”一樣事物閃過她的腦海,急急地,她探身拉住他的衣擺!
昭雪帝回首,居高臨下地望著這個在傳聞中被稱為“禍國妖姬”的少女。他已經認出了她,雖然那天夜裏他看到的是一個沾染塵埃的公主,但這並不妨礙他在此時認出這顆曾經蒙塵的明珠。不得不說,她確實有傾國傾城的容顏與資格,清澈的瞳仁,眸目流轉間的神態,以及偶然泄露的風情……一舉一動,看起來都像是一種蠱惑。
她與他的樓蘭有些相似,尤其是在她的雙頰褪去嫣紅之後的怡靜微笑。
尤其,是方才的霎然回眸。
他以為,麵前的人是昔年的樓蘭再現。
如果,他先遇到……或者該說凝夜交出來的人不是他現在的流雲皇後而是麵前的少女,他想,他會毫不遲疑地認為這少女才是他欲找的人。
現在憶來,樓蘭比之他昔年所遇之人,似乎少了些什麼。而這少去的東西,他在這少女的身上見到了,那是令一切都黯然失色的笑容,眸目流轉間的驚心動魄。
他想到了一個可能,從前的樓蘭,與現在的樓蘭,也許並非同一個人?
不,不可能。
怎麼可能?
“陛下,您與樓蘭姊姊是如何相識的?”方才在曇汐的腦海中一閃而逝的,是樓蘭姊姊發上的銜珠鳳簪。為什麼,那鳳簪仍在姊姊的發上?
旁人並不知曉,並不代表她亦是不知情。汝嫣氏族的公主在誕下之百日時,父皇都會賜下一根鳳簪來,這是每位公主的第一根發簪,同是也是將要送到夫婿手裏的定情之物。一根鳳簪,即定終生。
曇汐也有一根,在嫁給熾霖太子的時候已由夫婿親自取下,再未戴起過。
樓蘭姊姊發間的這根簪,讓她疑惑。她可以確定,姊姊愛麵前的這個帝王,很愛很愛。可是銜珠鳳簪仍在姊姊的發間,是因為尚未確定真實的心意麼?不可能,哥哥不會讓樓蘭姊姊在還未明確心意之前就放手將姊姊交給昭雪帝。
那麼,她是否可以作出一個猜想——他們之間,有著其它的定情之物?
若是當真有其它之物,這鳳簪自然是不能夠交出去的,否則之於昭雪帝,這決計不會是件樂事。
汝嫣氏族的公主們,她們向往書冊中的美麗故事,私下贈物定情不是罕事。然而她們也是懂得分寸的,發上那根鳳簪不會輕易地離了自己的手。隻要發簪不曾贈出,她們美麗的愛情故事,就永遠隻會是一個遊戲一場夢。
白羽令,你隻是落纓公主的一個遊戲對象。
“那是十一年前的事了……”他想起了誅連白家九族的聖旨,想起了父親聽聞聖旨時失手落到地上的奏折,想起了兄長麵上不敢致信的神色,想起了母親垂淚哭泣的情景……
恨,從那個時候,他就開始恨。恨頒布聖旨的宮人,恨將他們全家軟禁府中的禁衛,恨避之不及的官員,恨幕後的推動者,恨高高在上誤聽讒言的一國之君!
父親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他的父親,讓他們兄弟引以為傲的父親,怎麼可能做出叛國的事來?!
恨意溢滿了他的眼,他想起,麵前的是下達聖旨的承光帝的女兒……他想起,每天夜裏睡在他的身邊的女人是承光帝與最愛的嬪妃的女兒……他想起,他現在所處的地方、他想殺又想不得的人是承光帝最為溺愛的兒子……
他的這份恨意驚到了少女,她後退,再後退。
他注意到了她的動作,警覺,深吸一口氣,強壓下這份恨意。樓蘭,他的樓蘭,無論如何,他不能夠對樓蘭動手……
如果,這個樓蘭並不是他初遇的樓蘭呢?
一個聲音,在他的心底發問。
“陛下、您……”她有些膽怯地望著他,小心地開口,“……是羽楓哥哥的弟弟嗎?”
“你認識哥哥?”白羽令挑了挑眉。
果然是的!
曇汐垂下首,隱隱地顫抖。“羽楓哥哥他……他總是給曇汐帶白夫人親手做的……糕……”
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她不大,但這並不妨礙有著過人記憶力的她順著某些引線牽起某些片斷。她的顫抖,正是因為這些片斷……
“是桂花糕吧?”白羽令說。母親最常做的,便是這桂花糕,據說是因為父親愛聽。隻是父親即使在吃所謂的“愛吃的桂花糕”的時候,神情也是一直不變的。故而他們兄弟三人沒有一個相信母親的所言,隻道是母親自己愛吃。
少女微微含首。
母親的桂花糕……沒有想到嗬,竟然還會有人記得?這記得的人,竟然又是承光帝的女兒?
抬首,他望著天空,回味著已經逝去的記憶。“未滿十六歲者發配邊疆,我從那裏逃出來……回到京城,曾經的友人、無論是父親的友人還是我的朋友,他們全對我避如蛇蠍……不僅不幫我,反倒帶人來抓我……”
恨,當時他非常地恨。
“……潛入封山,我去殺那個下達聖旨的承光帝。失敗了,他的影衛發現了我,我不得不開始逃命……”
現在想來,他的逃離太過於順遂了……
那樣多的影衛,竟然就那樣讓他逃出了他們的視線範圍,讓他有機會接近落纓腿殘的皇子,接近承光帝最為寵愛的女兒……
“然後,就遇見了樓蘭。她給我一個像是玉訣的東西,墨色……”
“裏麵藏著四個字,‘樓蘭夜雪’是嗎?!”曇汐仰著首,嚷了出來。
如果真是這樣……如果真是她所想的這樣……
白羽令不明所以地看著少女的神色,含首。直覺告訴他,這個少女知道些什麼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也許,是關於他的樓蘭。
“不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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