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914 更新時間:14-05-25 21:34
跳入江中的那一刻,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誰知天無絕人之路,她順江飄下,被裴家北上的官船救起。初時她在江水中泡了一夜,昏迷數日後醒來,隻說自己前事盡忘,再想不起。裴家延請的醫者都說她隻怕得了失魂之症,裴家夫人聽後仔細端詳了她片刻,大喜過後隨即言明她是裴家大小姐裴笑雪,因貪玩不慎落水。
他們不知她遭逢大難,當時種種仿佛黃粱一夢,家破人亡,她更不知道今後要何去何從。傷心絕望之餘,隻覺得萬念俱灰,雖然知道裴夫人無緣無故認下她這來曆不明的人必有蹊蹺,但知官船北去上京,回憶起江邊夜圍的黑衣人字正腔圓分明就是上京口音,又依稀聽得“上京”兩個字,隻怕慕容家一門慘烈追本溯源還在上京。當下順水推舟,也不戳破,隻當給自己找了一個北去上京的容身之所。
隻是那一夜,窗外更深露重,一船人早早入睡,隻有她輾轉難眠,索性披衣起來,光著腳無聲走到艙外,舉目望月。
鄰艙有燈光如豆,從薄薄的霞影紗裏朦朧透出。她雖然奇怪這時候還有人沒有安寢,卻也知道有些事情需要避諱。
她正要轉身回走,卻聽見有輕微的說話聲絮絮從內傳出,落在靜謐的夜中,一字一句格外清晰。
“娘,為什麼把雪兒關起來,這幾天雪兒都快悶壞了!”女子清脆的聲音既嬌且嗔,落在她的耳中滑若琉璃。
“還不是怕你和那女子突然撞見,你若是露出馬腳,讓她起了疑心,那事可就成不了了!”裴夫人連哄帶勸,慈愛的聲音裏透著無限寵溺。
“娘,她真能替我嗎?這事情要是被人發現,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這一次老天爺幫忙,讓你爹和娘救起一個得了失魂症的人做你替身,永遠不會將這個秘密泄露出去。內務府你爹爹自然會打點好一切,不會讓任何人起疑心的。等進宮的事情過去,挑個日子光明正大地收了你做幹兒女,再風風光光地將你嫁出去,這下雪女兒你可滿意了?”
“還是爹和娘最疼雪兒。”女子喜上眉梢,嚶嚀一聲,似是撲倒在裴夫人懷中。
“你這丫頭,都是你娘把你寵壞了。若不要你鬧了一路,尋死覓活地不肯去,爹又怎麼會出此下策。剩下的日子,你就安安份份地躲在艙裏,哪裏也別想去,省得再闖出什麼禍來!”裴鶴年低低咳了兩聲,訓斥一聲聽似嚴厲,話稍句尾卻帶了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
月色溶溶,落在四周。繁勝的星光如織,旖旎似錦。流光照在她冷靜蒼白的頰上,隻覺無情冷酷。
她曾在無人之處,揣測過裴氏夫婦認她做女兒的千種可能,卻惟獨算漏了這一種。
周朝昊帝,靠太後母家扶持,以九歲稚齡登基,如今已過了十年,天下誰人不知,那就是個連話都說不清楚,卻又暴虐得讓人避如蛇蠍的傻子瘋子。難怪裴家會冒著殺頭的大罪,出此下策。
她心頭酸澀,眼底仿佛有瑩光劃過,拭了拭眼角,卻發現自己早已經無淚可落。
進宮,裴家必不會再管她死活,她想過就這樣拂袖離去,卻發現天大地大,縱然有天地高闊,川澤無疆,萬千山嶽之中,卻沒有一寸是她可以容身之所。
被汙自裁的爹娘,突然被封的府邸,神秘殺來的黑衣人……單憑一己之力,她要追本溯源,她要報仇雪恨,或許,除了進宮,她也已別無其他出路。
裴家救她一命,她還裴家一個依舊錦繡前程的裴笑雪。
所以,慕容長安從來不欠他裴家半分!
她冷笑一聲,驟然抱緊絲被,將頭抵在身前臂彎之中。
錦羅帳外,鎏金熏爐中嫋嫋升起幾絲青煙,聚了又散,絲絲縷縷都是清甜甘鬱的花朵芬芳。
那天突然昏迷的事,裴樾並沒有向她尋根探究,回到船上,不僅沒有聲張,還輕描淡寫幫她遮掩過去,連同春芙和書墨,也都守口如瓶,仿佛那一天出去,沒有發生過任何意外。隻是從那天開始,突然另外添加了侍女,連同春芙每天如影隨形地跟在長安的身邊,再也不許服侍她的人擅自離開她身旁半步。
長安也仿佛忘記了那天發生的所有事情,一路上安份乖巧,除去晨昏定省,每日裏看書寫字,彈琴下棋,很少踏出自己的船艙半步。
官船順風順水,一路駛向京城,不過月餘,就已到達都城上京。
上京有煙花十裏,繁華三千,各國貨物商旅雲集街肆,真正的車如流水馬如龍。就連九曲巷陌之中,依舊有酒幌臨風,店鋪熙攘,人聲隱隱鼎沸。護城河江水盈盈,似玉帶一圍,將上京城護得鐵桶一般。河中畫舫如鯽,白帆似壁,站在城樓鳥瞰,隱隱望得到遠處有佛香高閣,玉宇牌樓,點綴在蒼山翠柏之間,狀如碧螺。
裴樾早就在前一天就奉命先行一步,回府打點一切。
官船停靠碼頭,早有他安排好的仆婦管事前來迎接,一行人休整過後,就棄船上岸,上了馬車,朝京中早已備好的府邸行去。
初夏的熱氣蒸蒸地氤氳過來,逼得春光乍退,日頭猛然高熾。
長安裙衫清透,眉目半染,在丫鬟春芙和流碧的攙扶下無聲無息地上了最後一輛馬車,似有薄酒微醉,靜靜地靠在車廂內閉目養神。
馬車在輕視石板鋪就的街道上緩緩前進,且行且停,好一會兒,才停在了一所白牆黑瓦的大宅子前。她被一群婆子丫鬟簇擁著在聽雪院安頓下來。這一晚,整個裴府都在井然有序中忙得人仰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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