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87 更新時間：14-05-30 10:09
往後的數周，格雷都會有意無意地在那棵與她邂逅的大樹附近徘徊。每每看到那副可愛的笑臉，他的嘴角都會不自覺地揚起，然後賣力地向她揮手。
漸漸地，他知道的事情越來越多，從她的名字到她的喜好，從她的住址到她的日常生活，除了每日例行的修煉跟休息以外他的腦子幾乎都是圍繞著那個女孩子在轉。
她，有這一個跟他的魔法很相像的名字，叫“愛絲·尤蒂妮亞”。因為開朗的性格以及如陽光般治愈的笑容，她的身邊時常都會圍繞著一群同齡玩伴。即便這樣，她每次都可以在茫茫的人群中找到他的身影，且對正站在不遠處的他莞爾一笑。
當她與數名玩伴因遭到不良少年的找茬而束手無策之時，他會不假思索地挺身而出，即使難免受傷。不管多少次，他都會為她將麻煩一一去除。也正是這樣大無畏的舉動，她慢慢地接納了這個突然闖進她生活中的男孩。看到他一個人在發呆的時候，她會主動跑上去跟他搭話，當他一個人在大街上無聊閑逛的時候，她會直接將他拉進她的朋友圈，他的生活因為她而逐漸變得多彩。
大寒冬的晚上，格雷閑著沒事幹便在廖無幾人的街道上漫步。徹骨的寒風使行走在大街上的路人紛紛加快腳上的步伐，唯獨經已習慣了寒冷的他仍不以為然地繼續著自己的節奏。
在漫無目的之際，他憑著潛意識走到了她的家門前。她的家不大，卻總是洋溢著活躍的氣息，很是溫馨，讓透過窗戶看到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情景的他很是羨慕。
跟以往一樣，他隻是想悄悄地看她一眼就離開，料所不及的是恰好從廚房裏端出溫熱飯菜的她在窗台上捕捉到了一雙閃爍的眼睛，在發現到她注視的目光後，那抹深藍條件反射地潛到了窗台底下。
見狀，她興衝衝地擱下手中的飯菜跑到廚房跟忙活中的母親打了聲招呼，然後跑出家門揪住那道“鬼祟”的身影。
在抓住他的瞬間，她感受到了來自他手心的溫度，關切道：“手都冷掉了。”說罷，她用溫暖的雙手將他冰涼的手緊緊包住，然後吹出幾口暖氣。
記憶中這是他第一次觸碰她的手，想到這裏，他的臉“刷”的一下紅透。所以她並不知道，冰冷是他慣有的體質。
“進來我家吧。”
還沒來得及對她急促的發言作出反應，他就已經被她帶進了明亮的屋子裏。
擺放好餐具的中年婦女俯身對這為素未謀麵的男孩微笑道：“你是愛絲的朋友吧，歡迎來到我們家。”
格雷呆呆地點了點頭，禮貌地說道：“你好！”
隨後，鑲在門關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一名風塵仆仆的男子踏進屋子，“我回來了。”
聽到聲響，婦女快步走到門前為男子卸下厚重的大衣，“歡迎回來。”
簡單而溫馨的日常情節宛如棒槌般敲向他的腦門，讓他回憶起過去的種種，曾經的他也有過這樣溫暖的家庭，隻是現在一切都不複存在了。恩師待他如親生兒子，他固然感激萬分，但某種欠缺所致的空虛感唯獨這樣純粹而不起眼的日常才可以填補。
注意到他的失神，她用力地握住那隻放在她手心逐漸暖和起來的小手，他沉陷在憂傷中的意識就這麼被她輕而易舉地喚回來。
側首，那張清爽的娃娃臉一如既往地映入眼簾，莫名的讓他無比心安，清澈的瞳仁仿佛在提醒著他“珍惜當前”。
晚餐過後，她將他送出家門。臨別前，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抱歉，剛才好像讓你不太高興了。”
“絕對沒有！”格雷聽到她的話後使勁地搖頭，“沒有的事，我很開心，真的。”雖然有過一瞬的失落，不過他很明白這與她無關，一切隻不過是他的負麵情緒在作怪罷了。“比起這個，今天是你的生日對吧，怎麼沒聽你提過？”他想起剛進屋門的時候看到牆上的掛曆醒目地標注著她的生日。
“嗯？”她眨巴著眼睛，對不知道他這消息是從哪裏打聽來的表示不解。爾後，她無奈地攤手，“說了也沒有用啊，因為我選在了這麼一個大寒天出生，所以沒有人願意跑出家門過來給我慶生呢。”說到這裏，她甚覺低落。
“誰說沒有人願意的？”格雷有些生氣地否定她的話，“我現在不就站在這裏了嗎？隻要你不介意，往後的每一年我都會陪你慶生。”
“我很開心。”意外地，這次的她並沒有如往常般燦爛地笑著道謝，而是激動地流出了鮮見的眼淚，淚珠所包含的意義單純且真摯。
看著眼前的淚眼娃娃，格雷頓感手足無措，想要說些什麼來安慰她，可是當話到嘴邊他才深感到自己的詞窮。最後的最後，他抬起手為她擦去垂掛在眼瞼旁的淚水，然後雙手一並，為她造出一朵晶瑩的玫瑰，“HappyBirthday！”
那時候的他真心覺得，這樣平淡無奇的生活並不壞。
然而，世上不順意的事比比皆是。
就在這樣一個平淡無奇的早上，他無意中聽到了一則“不死惡魔戴利歐拉正在別的城鎮進行著殺戮”的信息，霎時間，多天以來掩壓住的悲哀與不憤隨著不安定的情緒全在此刻毫無遺漏地爆發出來，仇恨，將他的理智全部抹殺。
無視於恩師的勸阻，他執意踏上前往討伐不死惡魔的道路。
讓他感到欣慰的是當他決意要離開城鎮的時候，他在那棵他們邂逅的大樹底下遇見了她。
她，獨自坐在大樹底下很認真地凝視著夜空，精致的臉龐，幹淨的雙眸，很有一種望穿秋水的感覺。
格雷十指往掌心緊收，再一次堅定自己的信念，然後緩緩地向她走去。
聽到突然傳來的腳步聲，女孩趕緊低下頭，在看到正背著行囊走過來的他的時候，她驚訝地連忙從地上站了起來，激動地問道：“你要走了嗎？”
他抿著嘴唇一言不發，很冷靜地走到她的麵前，然後伸出雙手緊緊地將她抱住。
“怎麼了嗎？”女孩攀在他的胸前，表示有點被他反常的舉動嚇到了，這樣的格雷，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他在她的耳邊低喃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又或許我很有可能因此再也見不到你，”說到這裏，格雷肩上的力道驟然加重，“但是請相信我，跟你相處的這些日子裏我很開心。”
他的話充滿著無盡的傷感，但話中之意她實在沒有辦法問出口，她隻能靜靜地待在他的懷裏，聽他把這種恰似永別的話給說完。
“我很喜歡你的笑容，”鬆開懷抱，他將她放開，然後雙手捧起她的臉，輕輕地在她的額頭印上一個唇印。因為很可能是最後一次，所以，請原諒他的失禮。“再見了，小愛絲。”
放下了她的小臉，他堅毅地往既定的道路邁進。
“格雷，”她連忙出聲把那道離她越來越遙遠的背影叫住，在看到他的回首後，她揚起一抹舒心的微笑，“約定好的，下一年，你會回來陪我一起過生日的，對吧？”
“嗯，”他好不容易扯出了一道微笑，卻尤為苦澀。他點頭，柔聲說道：“絕對，隻要我還活著。”話到後頭，他的語氣極為飄渺，但句子還是完整地送入了她的耳中。
在他轉身背向她的瞬間，她的眼淚頓時很不爭氣地奪眶而出。她雙手捂著嘴巴，重新坐倒在地上。
離開的原因，她問不出口，因為她莫名地感到很害怕，怕得到的是一個令她失望的回答。
所以，再見的話，她說不出口。
因為格雷突如其來的道別，女孩徹夜未眠。她靜默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任時光一點一滴地在她無所事事的聯想中流逝。
直到次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為她的房間帶來一絲生氣，她輕輕地揉了揉此刻已變得幹澀的雙眼，慵懶地床上爬了起來，走到窗邊，推開玻璃窗戶，想用清晨的寒風來清醒一下疲憊的大腦，卻意外地在窗台下發現了一抹瘦弱的身影。
她匆匆地穿上鞋子跑出家門，在正靠著牆壁蜷縮到一團的格雷跟前蹲下。看著他全身上下輕重不一的傷口，她擔心地輕搖了一下他的手肘，“格雷。”
在她想要開口詢問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他一把抓住了她活動的小手，而臉還是深深地埋在腿間。他低沉道：“拜托了，請讓我先冷靜一下。”
任憑他緊握住自己的手，她安靜地在他的身旁找了一處空地坐下。聽見他消沉的語氣，她知道她什麼也做不到。盡管如此，她還是選擇靜靜地待在他的身邊，希望可以為遍體鱗傷的他帶來一絲勇氣。
大致半個小時過後，他抬起一直深埋在雙腿間的腦袋，望向此刻讓他覺得分外紮眼的晴空，哽咽道：“就在剛才，我徹底地失去了家人，因為我的任性。”因為他的不自量力，他的恩師烏魯以她自己寶貴的生命作為代價對不死惡魔施行了絕對凍結之術。全部都是因為他，使他的第二個家變得支離破碎。
女孩注視著他空洞的雙眸，一言不發。她不是他，所以她無法很正確地理解他口中所述的悲傷，但她多少可以明白到那是一種令人痛徹心扉的感覺，不然他不會流露出那樣失落的表情。沒有切身經曆過這般傷痛的她的感覺隻是很淺白，也正因如此，她不能說出安慰她的話語。
她稍側身麵對著他，將他的腦袋緊緊靠在自己的懷中，溫柔地說道：“哭出來吧，沒有關係，這樣你會舒服一點。”
聽到她關切的話語，格雷不再壓抑自己的感情，任由儲積已久的淚水不受控製地往下掉，濺濕她幹淨的外套。
哭泣過後，他的心情逐漸變得舒暢。離開她的懷抱，他胡亂地擦拭臉上的淚痕，在看清她衣服上的一大片淚跡後，他尷尬地垂下腦袋，“謝謝。”
女孩緩了一口氣，不容分說地拉起他的手腕往屋內跑。將他安置到沙發上後，她開始在大廳裏翻箱倒櫃。最後捧著幾隻瓶瓶罐罐跑回他的麵前。
因為雙親早早就外出上班，所以笨拙如她隻能憑借著記憶粗略地給他身上的外傷消毒，上藥。
看著汗珠不斷從她的額頭滲出的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掛上一絲笑意。
傷口清理完畢，女孩邀他共享早餐。
碗中的熱粥被他一飲而盡，放下湯匙，他平靜地對坐在桌子對麵的女孩說道：“愛絲，我想離開這個城鎮。”
聞言，她的手滑了一下，湯匙調皮地從她的手心溜到地麵上。昨晚的緊張感才剛被控製住的她在聽見這麼一句話後，頓時變得慌張起來，她吱唔道：“怎麼又……”說出這樣的話？
將她的反應收於眼中的他連連搖頭，“不，不是的，我想要走到外麵放眼看看這個世界。”恩師犧牲換回來的生命，他沒有隨意揮霍的資格，相反，他想要去積極地去尋求自己存在的意義。世界之大，總有能夠讓他放手一幹的事情。
“那就去吧，”女孩聽到他解釋後鬆了一口氣，然後揚起一道久違的笑容，“隻要你認為那是正確的，那你就去做吧。”雖然她已經想象得出沒有了他的生活多少會有些寂寞，但如果這是他真正的想法和感受，那麼她會衷心的祝福他一路平安。對於她來說格雷是她很重要的朋友，所以她理所當然地想他可以得到幸福。
“嗯，”格雷重重地向她點頭，並承諾道：“我答應你，在每年最寒冷的那一天我會回來這個城鎮。”說罷，他向她伸出了小尾指。
抬起小手，她勾上了他的尾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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