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71 更新時間：15-02-08 20:13
京城之中，即便到了夜晚，依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酒肆茶館裏，不停傳來小二的招呼聲：“一壺普洱茶，一壇燒刀子，兩隻水煮鴨，來嘞！”又有街頭小販招徠客戶的叫賣聲，不時還有在小販手中或是腳下引首待亡的牲禽奄奄一息或是掙紮不已的嘶吼。偶爾還有扒手看似無意的路過，手一輕輕動，那人還沒意識到東西被偷了，罪魁禍首早已逃之夭夭。路兩旁小販點著的燈，還有閣樓、民房掛著的燈籠，將街道映照得燈火一片。然而此刻，一人所過之處，卻是一片寒涼。那人看來根本就不像人，像是一塊美玉，一塊寒玉。他身著淺綠色長衣，衣服上淡淡寒煙圖紋隨著步伐飄移，他滿頭溫順光彩的白發如同染過一般，四圍的長發用玉冠束起，其餘的頭發便披散在身後隨著他的步伐一飄一飄的。額前短發一律梳向左側遮住了左邊額角，露出他白色雙眉，白色睫毛，淡粉色雙眼，淺色雙唇隱隱反射著夜晚燈光，整個人貌美如玉，引得路兩邊人紛紛回首，朝他走來的人紛紛駐足，小姑娘、大嬸等等直接全紅了臉。但他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些人，又似乎本來就看不見這些人，手中握著一隻玉笛，腰間別著一把玉劍，自顧自往前走。甚至有的小姐特意路過他身邊把自己帕子“不小心”掉在他麵前，他也看都沒看直接走過，甚至有人不甘心把自己的帕子來來回回扔了三四回，甚至連繡鞋、發簪、肚兜都扔，但他依舊看都沒看。於是導致他走過的一路滿地的帕子、繡鞋、發簪、肚兜，路狀慘不忍睹。還有一個莽撞的姑娘直接假裝在他麵前摔倒，作勢就要往他懷裏靠去，結果他伸手將人抓攬住了，這姑娘一喜，旁邊的紛紛懊悔自己怎麼沒想到這一招，誰知他再手一揚，那姑娘沒到他懷裏，就直接被他手一提，再一扔，“嗖”地一聲就不知扔到哪裏去了，他腳步都沒停依舊自顧自地走，剩下旁邊的男人冷汗津津而又憤憤不平，女人則因他動作的瀟灑絢麗更加癡迷。而那個姑娘在旋轉了七百二十度以頭朝下腳朝上的高難度姿勢筆直落地後，依舊沒法從他清冷的氣息中回過神來。
而琅玉則越來越火，因為姑娘和玉蟾都希望他多一些閱曆，所以他刻意放緩步伐來逛夜市。誰知京城相對其他地方都開放一些，一路上女的拋媚眼他可以當作看不見，扔東西他也可以不在乎，隻不過當路上多了幾塊絆腳石，小心不跌倒就可以了。一路上他忍了快一個時辰，臉越來越冷峻，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如忍耐力這麼強。可不知那些女孩都怎麼想的，他臉已擺到冷得不能再冷了，卻似乎越發對這些女孩有吸引力，
夜市逛得差不多了，再逛下去也不會有什麼意義，於是他決定到一個一到夜晚燈火輝煌，無數達官貴人趨之若鶩，但他還沒有去過的地方——青樓。
他立足在京城最大的青樓花滿樓，無數的姑娘一看他到這麼個地方，先是窮人家女孩走了一半，自命清高的女孩走了一半，其餘的姑娘不是因為他的相貌而苦苦守著陣營，就是專門喜歡壞壞兼有一些風流的男人。
花滿樓名副其實，一年四季都會以當季的花將整座樓裝飾得滿滿當當，花香四溢，圍著這座樓方圓百步都是花香味。花滿樓的主樓以半包圍的方形構成，共是五層，從正麵兩個屋角掛下兩串大紅燈籠，燈籠一直接到地麵，再在每個姑娘房間門口掛一串三個的燈籠，大門口兩邊也分別掛著一串七個的燈籠，一串之中依次增大。每個燈籠都以水晶包裹，金粉描繪花紋。裏麵的燃著的燈油都是豬油經過精粹提取，一頭豬隻能取出指甲那麼大最細膩、油脂最飽滿且毫無雜質的一塊油脂。不過既然是青樓，且為京城第一青樓，最出色的自然是姑娘們。高、矮、胖、瘦、白、黑、美、醜、溫柔、冰冷、粗野、豪放、婉約、大方、冷豔、嬌媚、風流······總之隻要你想得出形容姑娘的詞，他們立刻就能照著這些詞找出你想要的姑娘。
此刻，花滿樓正是燈火輝煌之際，一個個恩客抱著懷裏女子肆意調笑。若是在遠處則聞到花滿樓的花香味，而一到近處，隻覺酒味撲鼻，其間還夾雜著嘔吐之後的酸臭味，姑娘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各色菜肴、佳釀味，以及人身上的汗腥味。
琅玉皺著眉頭一腳踏進花滿樓，忙著招呼客人的媽媽一見他就立刻兩眼放光笑臉相迎。憑她多年識人經驗，像他這般看起來不染塵霜而又潔身自好的男子，大多對男女之事似懂非懂，憑著一股好奇勁兒來的，這樣的人隻要多動些嘴皮子，往往遠比一些常客給的還多。常客來的次數多了就會套近乎，再摳油水，賺的就一次比一次少了。而琅玉這樣的男子通常都直接點頭牌，她這個媽媽能撈到的好處自然不可少。而且，琅玉簡直相當相當的俊俏！看慣了多少王孫公子，覽閱了多少風月之事，如今看到他，她這個媽媽還是把持不出，一顆心癢癢的，都要跳出來似的。就是她樓裏的姑娘能配得上他這番樣貌的絕對寥寥無幾。
“喲，這位公子好是眼生，可讓我們姑娘們期待得緊呢！”媽媽一麵揮著繡帕，扭著腰肢，一邊還拋媚眼，一路小跑過來。琅玉正在一片燈火裏找焦距，忽然就看見一團“火”靠了過來——媽媽穿著火紅火紅的衣服，手裏拿著的繡帕又是火紅火紅的，胭脂把嘴抹得和血盆大口十分類似，還有一些胭脂混著金粉塗在眼皮上，一雙眼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孫悟空的火眼金睛！
琅玉本就愛幹淨，一看見這麼濃妝豔抹的女的來了，本能反應就是躲、讓！沒想到隻顧著躲這團火，沒注意旁邊還有人，一不小心直接一腳踩上旁邊那人的腳。“哎呦！”一聲叫得又是楚楚可憐，又是嬌媚萬分，一聽就是樓裏姑娘。琅玉沒看清人，隻聽這一叫就直接頭皮發麻，冷冷說了一句“抱歉”就繼續逃。而那女子看清踩她的人是什麼模樣時，一雙眼睛直接直了，也不管旁邊的恩客反應，就想拉住琅玉。但是沒想到琅玉直接自己轉身走了了，還走得那麼快，隻好對著他的背影喊：“儂沒事，公子不必在意儂連玉！”
媽媽趁這個機會就追了過來，也看出了他的潔癖，就自行保持了距離。
“敢問公子大名。”
“玉郎。”
“不知玉郎公子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呢？”
“姑娘”一詞又讓琅玉皺了皺眉頭。“就叫你們這兒最有名的吧。”
媽媽心裏暗道一聲“果然”，不禁又多打量了琅玉幾眼，十六歲上下的年紀，一身氣息幹淨冷冽，所到之處自成一處風景。“容燁姑娘在我們這兒自是數一數二的人物，隻是她冰肌玉骨，潔身自好，隻賣藝、應承場合，不賣身的。”
琅玉直接從袖子裏拿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麻煩引薦。”
“喲，能得公子垂青，是容燁的福氣，公子隨我來。”
媽媽把銀票揣進懷裏，領著琅玉進了一間布置清雅的房間。這房間要比其餘的房間大上一倍有餘，更兼淡粉紗帳，翠色珠簾，房裏隱隱透著樟木香味，更像是大家小姐的閨房。
媽媽領著玉郎一直到了一條垂簾前。垂簾之後隱約可見一妙曼身影扶額斜靠著茶幾。
“小燁，有位玉郎公子想見見你。”
“玉郎？”慵懶中略微透著倦意的輕柔女子聲音傳出了珠簾，“有沒有金郎、銀郎？”
媽媽嘴角抽了抽，偷偷瞥了一眼玉郎，見他還是一張冷臉，不過他眼裏多了幾分興味，顯然沒有生氣的樣子也就放下心來：“隻有一個玉郎公子，小燁，讓人家公子站在外麵總不太好吧？”
“我說過不讓他進來麼？”語氣中的倦意一斂，增加了一些戲謔。
一邊的侍女過來輕輕掀起珠簾，茶幾上身著紫紅色長裙，頭上簪著八寶連珠步搖的女子便露出身形。她帶著一臉戲謔的笑意，悠長雙眉下一雙杏眼波光瑩瑩，見到玉郎時雙眼不覺亮了亮，隨即又轉移目光，把玩著手中的杯子：“果然人如其名。”
媽媽自覺地告辭，一路上又使勁想了想玉郎的容貌，然後又努力地把他和容燁放在一起，想象他們站在一起的樣子。雖說端的是一對璧人，但是，怎麼覺得有些別扭呢？對了，容燁今年有二十二了吧······
回到櫻林之處，已是第二天深夜。不出所料的，姑娘還是呆在櫻林裏。她倚著樹幹半躺著，肩頭上站著一隻雪鷹。
“姑娘。”
“回來了。”一個翻身躍了下來，雪鷹還是穩穩地立在她的肩上。
“溯雪越來越矯健了啊。”琅玉走近輕輕撫了撫雪鷹的羽翅。溯雪抖了抖翅膀，依舊威風凜凜地站著。
“京城怎麼樣？”
“挺漂亮的，”琅玉冰冷的淡粉色雙眸隱隱多了些暖意，“但也僅此而已。”
看著琅玉依舊舉止灑脫，麵容清朗，毫無做作之態，不由欣慰：“入繁華之地卻不染半絲塵煙，不愧為‘寒煙端竹’。”
琅玉聽了這話之後，不知不覺便露出了笑容，雖說很淺，但看得出他很開心：“姑娘都知道了。”
“是啊，出現不到五天，便傳遍京城的‘寒煙端竹冷玉郎’。”輕輕揮走了溯雪，“今天家裏有客人。”
“客人？”也就是說，不認識的人。微微皺起了眉頭，
“是五皇子方間平，偶然救下的。他這兩天應該就走了。”
輕輕接過溯雪，任它的小嘴輕輕啄著他的手指：“哦。也好。”也就是說，不算是自己人。
“我可能，會離開一段時間。”
“離開？多久？”
“會有一段時間，這邊的事處理好就動身。”
“這樣啊。”隱隱透出的失望還是讓夜色寒冷了幾分。
“說吧。”輕輕拉了拉琅玉，帶著他一起做到了櫻林中的石凳上。石凳寬一尺，長三尺半。石凳前是一個長方形石桌，用來放琴。此時櫻花花瓣已經鋪滿了石凳和石桌以及桌上的琴。兩人也不在意，就直接坐在了石凳的花瓣上。
看著琅玉疑惑的神情，姑娘又補充：“你一路來都經曆了哪些，我想聽。”
也就是說，她隻有今晚有時間陪自己了麼？玉蟾和自己都不和她一起走？
在京城整整五天琅玉說的話估計也沒這天晚上他給姑娘講得多。他不敢停下來，因為一停下來就是安靜，安靜是悲傷最好的補品。
“然後你就和容燁聊了一個晚上？”“姑娘”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然後琅玉寒冰一般的膚色不自然的出現了紅暈：“也不算聊。”
“你覺得容燁是怎麼樣的人？”
“挺漂亮的，至少讓人不覺得討厭。”
那麼，不討厭的意思是：很喜歡。
“姑娘”撫了撫左邊鬢發，輕輕笑了笑。：“琅玉，你長大了。很多事，自己想怎麼做，就去吧。”
也就是說，你會支持我的，不論我做什麼嗎？
“對了，如果有事的話，我會讓溯雪找你的。”給了琅玉一個安撫的眼神，“這次，我要到平川。”
平川，戰亂之地。果然，是因為這個五皇子。
“想見見方間平嗎？”
“算了。”不見也罷。
“姑娘”似乎聽懂了他的未盡之語，不再說話，靜靜坐在他旁邊。晚風輕柔地撫起她身後的長發，浮動著她一身白衣，若有若無的櫻花香味漂浮在空中，帶來淡淡的溫馨的味道。
琅玉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手臂上，那件白衣擋住了他的視線。隱約之中可以看見她優雅的手臂輪廓，再加上露在外麵潔白的手腕讓人可以猜出手臂的大致模樣。應該是很幹淨，很修長的一雙手臂吧。琅玉抬手慢慢撫摸著玉劍，它入手光滑而帶有寒意，卻在寒意之中將絲絲暖意透露出來，讓人不會覺得不適。
“姑娘還會留多久？”
“後天就動身。”
看著琅玉一副依依惜別的模樣，剛剛還說他長大了，還真是說早了：“餓不餓？”
“啊？有些。”琅玉眼睛一亮。
“想吃什麼？”
“藥燉山雞、桂花酥、香菜鱸魚，再來碗長生粥。”
“當這兒客棧了啊。”輕輕送了他一個“爆炒栗子”，隨即起身向廚房走去。
琅玉摸了摸被敲的額頭，看著前方的身影，微微咧了咧嘴角，立刻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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