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44 更新時間:14-07-26 17:55
潼關自古少雨,何況如今嚴冬剛過,春日初至,正是寒風勁吹,飛沙走石的時候。
然而今天的潼關與往日卻大不相同。從第一抹紅日的霞光透過遠山,天空中就已積攢了深深淺淺的雲氣,隱隱的悶雷在雲後詭笑,悄無聲息的聚集滂沱的雨水。
未時三刻,大雨傾盆。
潼關街道上彌漫著草腥氣,濺起的雨滴在挑夫的腳上唱歌,在搗衣女子的肩上彈箏,在嬉耍孩童的臉上舞蹈。而這一切,都落在有心人的眼中。
潼關聽風閣,二樓靠窗。
半身倚在窗前的男子一身塞外裝束,但卻並不是普通北境人的簡陋樸拙。正相反,男子看似普通的著裝實則名貴非常,如果此處有識貨的人,恐怕要驚呼,如此豪奢,隻有關外王族才能做到。男子並未束發,隨意編織的辮子上墜著昆山美玉和精致小巧的兩三個八角金鈴;一身墨色大氅,看似平常貂裘,但上麵隱隱的流光顯示,此乃墨狐狸皮所造;一雙翻雲靴,是濃重的玄色,細看去竟是王公貴族用來製外袍的浮蟬錦所做,而此人僅僅拿它來作鞋麵。
男子半倚窗前,低垂眼皮,注視著雨水之中驚慌失措的芸芸眾生,一張臉好似石雕一般,不僅俊俏,且波瀾不驚,不喜不怒,讓人難以揣測這張臉主人的心思。
男子觀雨半晌,有一名仆人打扮的男人走上前來,低眉順眼,垂首說道:“主子,起風了,不如去內堂坐坐?”
男子沉吟半晌,略微欠身,擺了擺手,說道:“也罷,這潼關之雨雖是稀少,但也不值得這許多憐惜,始終還是江南水鄉那驟雨打新荷,空階滴簷花的景象更引人駐足觀望。”男子抬頭望了望閣簷上淡青色的天,像是想起了什麼,神色之中頗為陶醉,低聲緩緩念道:“綠葉陰濃,遍池亭水閣,偏趁涼多。海榴初綻,朵朵簇紅羅。乳燕雛鶯弄語,對高柳鳴蟬相和。驟雨過,似瓊珠亂撒,打遍新荷……前塵往事不知期,後日繁華難記取,何敢思江南?”男子喃喃囈語,聲線醇厚優雅,不知是問人還是問己。
忽然,走廊上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一個穿金戴玉的男人從走廊那頭衝了過來,穿著雖然同樣名貴,但那身浮誇的裝束實在令人不敢恭維。不過男人穿著雖俗,長相卻著實不賴,眉眼之間竟與站在窗前的男子有幾分相像。
臨窗男子聽見腳步聲回頭一看,認出了衝過來的男人,戲謔地笑道:“元欻,你又是在躲哪家姑娘的情債?這樣慌張,難道還怕姑娘吃了你不成?”
衝過來的男人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也笑道:“大哥又在說笑,這哪裏是躲情債?是有人求我千方百計地打聽你,說是有要事相談,這在小弟那都等了快半旬了。小弟實在是磨不過那人,隻好帶他來見大哥你了。”
臨窗男子無奈笑道:“凡塵俗事多困擾,我正準備去內堂歇歇,既然你說有人要見我,不如就去內堂坐坐,也順便見一見你說的那人。”
元欻大喜過望,連忙躬身說道:“多謝大哥賞臉,來日定當重謝。”
元欻的大哥隻是淡淡笑道:“你我兄弟,何來“謝“字?你隻要把你的本份守好,大哥便心滿意足了。”說完隻是平靜地掃了元欻一眼,卻足以令後者平白嚇出一身冷汗,難道大哥嫌我多管閑事,不守本分?熟悉男子性格的元欻腹誹,卻不敢多問。
聽風閣內堂,雅間,門窗皆緊閉。
男子步入內堂雅間,在正對房門的位置坐下,在他對麵是一個一身黑色的人,黑色的長袍從頭包到腳,隻能從身型上判斷出這是一個男人。
從男子步入雅間至坐下,黑袍男人立刻從座位上起身,猶豫片刻單膝跪下。
“看來你倒是清楚我的身份,不知閣下有何貴幹?”男子單刀直入地問道。
“為大王帶來一個消息。”
“大王“擺了擺手,說道:“世上的消息何止千萬,你不自報家門,孤怎知你的消息有沒有價值?”
“在下雲城王繚。”
“雲城?永安教三十六庵堂之一就在雲城,你是雲城七步庵的堂主?”
黑袍男人現在才感到眼前男子的可怕,且不說永安教有足足三十六庵堂,每個庵堂主事人都不相同,就是教內兄弟也未必個個都記得請。更何況自己並不是執掌雲城多年,僅僅是三年前才升任堂主一職,這個北境的大王竟了解的如此清楚,仿佛對關內的各地形勢了如指掌。這可真是……不知是福是禍。
腦海中的想法轉瞬即逝,王繚鎮靜下來,有條不紊地說道:“小人的消息對大王至關重要,甚至關聯北境諸國命運。”
男子仿佛有點興趣,挑了挑眉,說道:“噢?是嗎。說來聽聽。”
王繚再拜,說:“在下日前得知永瑧與順朝皇帝已經抵達潼關,大王切不可錯失良機啊。”
“哈哈哈,”男子豪爽一笑,“天禧帝遠在順都,又豈會不遠萬裏來到潼關,永瑧乃永安教教主,你的主子,你又豈會透露自家主子的行蹤?”
王繚沒有反駁,隻是十分冷靜地說道:“在下所言千真萬確。永瑧與天禧帝不日將要渡過飲龍川,大王若是伏而擊之,擒住他二人,順朝的萬裏江山對大王而言便是唾手可得,大王屆時便可染指中原,宰割天下,成為千古大一統的第一人。”
男子隻斜睨了王繚一眼,嘴角勾出嘲諷的弧度,冷冷說道:“匹夫無知。王朝興衰豈因人事而變?即便孤擒住天禧帝,順朝之內,親王眾多,也覬覦帝位已久,正好為他人做嫁衣。或者俘虜天禧帝,坐地要價,順朝難道會讓孤予取予求?不過是把天禧帝這樣一個棘手人物放在己方陣營,徒增麻煩罷了。”
王繚見目的恐怕沒法達成,此刻真的急了,快語接道:“難道大王要放棄這樣的大好良機?”
“如果孤告訴你,孤早就知道他二人的行蹤,你又會如何?”
“什麼?!”王繚十足的詫異,聲音高了不止一分,連臉色都變了。
男子見狀大笑,很快又恢複了在窗前那副波瀾不驚的神色,走上前去,拍了拍王繚的肩膀,說道:“國之交戰,變詐幾何,非爾等可胸臆摸測。看你見孤心誠,今日孤權當沒見過你這個人,你回去吧。”
王繚呆在原地,目送男子走出雅間,越走越遠,終至不可見。
飲龍川渡口。
船夫早已擺好了船,滿滿當當擁擠在小小的一個渡頭,大船小船都有,仿佛待買商品一般,琳琅滿目,密密匝匝。其中不僅有渡河用的簡易小船,也有向下遊駛去的封頂大船,甚至還有兵營的兵船來試水。飲龍川渡口一掃平日的淒涼景象,一時間變得熱鬧非凡。
原來前日罕見的大雨令飲龍川漲水,原本要特定時間合適季節才能渡河,現在也能趁著漲水提前渡河。不過下雨漲水水位維持時間短,所有船家看準了時機紛紛拉來客船,吆喝著引渡河的人抓緊時間趁機渡河。
“陛下您就選這船過河?”永瑧看著眼前略顯寒酸的小破船低聲問道。
“好船別人都去選,人裝多了,船行就慢,與其在川上逗留,不如早早過去。你看那小船上加船夫隻有三人,比那動輒上十人的船要快上許多。”天禧帝慢慢解釋道。
永瑧順著天禧帝所指的方向看去,那小破船上的確隻有兩個客人,一個是身材高大的男子,一個仿佛是瘦瘦弱弱的少年。不過那兩人都背對著對方,少年的臉色慍怒,不發一語。
天禧帝笑道:“你看那兩人,互不理睬,是在鬧脾氣嗎?”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相見即是緣,能互相生氣又何嚐不是緣分呢。”永瑧雲淡風輕地答。
天禧帝聞言不禁大笑,一把摟過永瑧略顯削瘦的肩,在他耳邊說道:“教主與朕相見,也是緣嗎?”
永瑧破天荒的回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卻沒推開摟住他的男人,簡單明了的吐出兩個字:“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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