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章節字數:5030  更新時間:14-07-10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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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什麼名字?”

    “婢子沒有名字。”

    “有女子巧笑倩兮,美目含情,衣裳楚楚,如此,便喚作楚楚可好?”

    “好。”

    半倚在梨木床上的女子輾轉反則,不斷地憶起那人的音容相貌,無疑,他是天之驕子,他有著世上最溫柔的眉眼,溫暖不似棱角般鋒芒畢露,沉穩內斂。那樣一個男子,他對她溫柔以待,把卑微的她解救,賜她名字,楚楚。自此以後,她將不再是一個人,她以為。

    闔眼,耳畔似乎還留有他白日的聲音,酣然入睡,夢中,仿佛聽見他在喚她,楚楚。那時,他眉眼溫柔。

    她被分配到太子殿的偏閣,掌印太監問她的名,她學著那個人的聲線,仿著他的神情,“楚楚。”

    枯燥的日子,重複乏味,支撐她繼續的隻有那個人,她悄悄去打探了關於他的一切,當朝三皇子,懷謹。

    “楚楚。”突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慌忙轉頭,卻是婢子弄玉。

    她慣下眉角,卑微恭敬,“弄玉姐。”

    “今兒是訪親假,我有家人來,你替我做事。”弄玉不帶商量的語氣,如同她是浮萍,而她也確實是。

    “是。”楚楚垂下頭,眼角的落寞,絲毫未顯。

    家人…她從來也不知有家人是什麼滋味,唯一的溫暖,也隻有…他?“嗬,”被自己的想法駭到,旋即輕笑一聲,暗道自己是什麼身份,與高貴的皇子是家人?從未有一刻,她如現在這般厭惡者自己卑賤的身份,一個無人問津的宮婢,而他卻耀眼到無法企及。

    輕歎著,手中的活計不停,隻想盡快幹完所有的事,然後躲在角落裏,看看殿外久別重逢的人,會流露出怎樣的神色,好像這樣自己便能體會到所謂,親情。

    “我聽人說今日早朝三殿下又被訓斥了。”

    三殿下?懷謹…偶然聽見他的名字,楚楚心下一頓,腳步停滯,連呼吸都放輕,生怕不留神就錯過了他的消息。

    “是啊,三殿下與太子對西北戰事意見相左,皇上自然偏向太子。”另一婢子插言道,那神情就似她親眼所見一般。

    楚楚聽著兩人的對話,隻覺一股怒氣上湧,當下再也憋不住,躲在假山後,故意提高聲音,“放肆!三皇子豈由得你們議論!”

    那兩個婢子聞言抖如篩,以為是被主子聽見了,慌忙下跪行禮,大呼不敢。楚楚見那二人慌亂的樣子才稍平息怒火,他如神詆一般神聖美好,怎麼能由得他人非議,“還不走!”見那兩個婢子慌不擇路地跑遠,她才緩緩走出,倚在假山旁粗粗喘氣,方才的故作鎮定用盡了她所有氣力,想見他,想立刻見到他,叫不聽使喚地奔向那個她心心念念的地方,三皇子殿。

    半路卻被一陣琴聲所引,她停下腳步,望向琴聲處,卻是他端坐在桐花台一手撫琴,一手執酒壺,不斷地往自己口中灌酒。她大驚卻不敢上前,她不知自己上前做什麼,更甚,她不知他是否還記得,他自己取名的,楚楚。

    良久,久到他手中的酒壺已空被無情地摔在地上,“看了這麼久,還不出來?要本殿下親自請?”他雙眸變得陰鷙,帶著狠意望向她匿身之處。

    她唯唯諾諾地走出,佝著身子,俯身行禮,頭低至地麵,卑微到極致。看見來人,懷謹的眼中掠過一絲驚色,似乎沒料到竟是這麼個女子。

    “你是誰?”他很快恢複往日的淡然,若無其事地撫琴,就好似剛才那個滿目陰鷙的男子與他絲毫無關。

    果然…他不記得。心中微澀,卻依舊堅定地抬起頭,“婢子名喚楚楚。”

    “楚楚…”琴聲忽止,他似乎憶起什麼,眼中閃過不明之色,“是你。”

    是你…她這一生,從未有一刻如現在這般激動,他記得,他記得…似乎為了這句是你,做什麼都甘之如飴。

    懷謹忽而笑得明朗,從桐花台上躍下,扶起行禮的楚楚,帶著慣有的淺笑,“既是故人,無須多禮。”

    他的掌心溫熱,帶著習武之人固有的厚繭,觸及,不由令她雙頰浮上赧然之色,急急退開,唯恐自己的卑賤汙了他的高貴。

    看透她的小心思,他不禁莞爾,卻不逼近,“楚楚尋我何事?”

    她卻連頭都不敢再抬起,隻頻頻搖頭。搖罷才想起方才婢子所言,蹙起秀眉,輕啟檀口,聲音低不可聞,“早朝…”

    懷謹笑了笑,嗓音溫柔,訴著她心底的話,“在擔心我?早朝被父皇訓斥的事?”

    她微頷首。

    “傻子…”他輕歎,眼中盛滿了柔情,輕輕環住她。

    那一刻,於她而言,今生無憾。

    她微闔上眼,卻不敢回抱他,隻覺他用力收了手臂,將她更帶近他。輕輕地,輕輕地,她的手順著懷謹的衣角往上,然後以一種全然托付的姿態,環住他的腰身。

    就算明知自己的卑微與那樣的他不會有什麼未來可言,她仍如一隻撲火的飛蛾般,義無反顧。

    那夜,他抱得很緊卻並未許下任何承諾,那樣也好,她便有理由肆無忌憚地沉淪。

    暮春的雨後,帶著被翻新的泥土清香,桐花台下,女子手中持著一朵微承雨露的山茶,細語呢喃,“第七日了…”那眉眼赫然是楚楚,自那晚後,已經六日未見他,今日,是第七日。

    大抵這世間所有的女子就是如此,嘴上說著不在乎,不期待什麼未來,可心中,仍有在意,仍會思念,仍是眷戀,不經意的溫柔。

    口中輕喃著那個隻有在夜深人靜時才敢喚出聲的名字,懷謹…凝著花的雙眸失了焦距,甚至沒聽見身後人的腳步。

    不自覺走近桐花台,正想著自己那日的失控,便看見那個令他失控的對象,那個柔弱如蘭的女子,不自覺的靠近卻聽見她輕聲喚著自己的名字,心下恍然,眸中的深意濃到令人不解。回過神來,手卻已伸向她,大駭,慌忙收回手,闔上眼,再睜開時,卻已換上那副溫和無害的模樣。

    “楚楚。”

    突來的熟悉聲線打斷了她一個人的臆想,不敢置信地轉過頭,出現那張早已在睡夢中念過無數次的臉龐,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卻被他緊緊拽著手腕,“三殿下…”

    “方才不是喚我懷謹麼?”他淺笑,眸中卻不自覺地溢出柔情,仿佛在望他最溺寵的愛人。

    楚楚慌忙垂下眼瞼不敢再看他,他聽見了…聽見了自己不自量的臆想,他的眼中必是充滿著鄙夷罷,她想著,頭垂得更低。

    “無妨,我準你喚我懷謹。”

    溫柔的嗓音訴著這世間最美的天籟,她猛地抬頭,眼中的不敢置信顯露無疑,帶著小心翼翼,“懷謹…”

    “嗯?”語氣微揚卻依舊溫潤,“這幾日怎麼沒來桐花台?”

    “我…我…不敢…”不敢妄想,不敢執念,不敢眷戀。

    “我在,不必怕,”他抬手撫上她如墨的長發,來回撫弄,似是最珍貴之物,“往後,想見我便來桐花台,我若不在,暗衛會帶你來見我,可好?”

    似是聽見了最難以置信的言語,楚楚忽地抬起頭,凝著他的眼,深邃得看不透,卻也不想看透。罷了,就這一次,肆意而為。似魔魘般,微微頷首,聲音幾不可聞,“好。”

    鶯飛草長三月天,道是無情卻有晴。

    三月二十三,雲國祭祀大典。

    “太子居然私藏龍袍,意圖謀反,其行可誅!望皇上明斷!”滿臉髯須的太傅看著從太子府搜出的龍袍不禁勃然大怒。

    “太子,可還有什麼可辯?”年邁的皇上端坐在龍椅上,看著殿中爭辯的眾人,臉上無悲無喜。

    “兒臣,無話可辨。”

    “傳朕旨意,太子懷胤意圖謀反,著廢太子之位,太子府全府上下,誅。”

    四月十六,斷頭台行刑。

    她一身囚衣,踉踉蹌蹌,被推上刑場,明媚的春光晃了她的眼。同樣狼狽的懷胤卻是一身浩然,挺直了腰板,似乎什麼都不能折了他的傲氣,“是你害我?”淡然的語氣,眸卻陰鷙地盯著那個女子。

    她定定地直視他的眼,卻不回答,隻問,“太子讀過詩經麼?”

    懷胤頓了頓,望向她的眼神清明,“讀過。”

    她笑了笑,故作風輕雲淡地開口,攥緊衣角的手卻出賣了她的緊張,“蜉蝣之羽,衣裳楚楚…是什麼意思?”

    懷胤淡淡瞥了她一眼,念出她的名字,“楚楚…原來如此!”再看向她,眼中卻是多了份嘲弄與同情,“蜉蝣嘛…不過是這世上的卑賤之物,短命至極,所活不過寥寥幾時。”他清楚地看見那女子的臉色更蒼白幾分,闔了眼,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又近似瘋魔,她一個人低聲喃喃,“原來如此…原來…”

    原來從一開始那人便已給自己安排好了宿命,如蜉蝣般,被視如草芥。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嗬,可笑自己竟把這個名字視作全部。

    神智不再清明,有什麼東西叫囂著要噴薄而出,而最終也隻化為了腦海中那人的容貌,那個讓她心心念念的名字,“懷謹…懷謹…”你負了楚楚。

    忽而想起往日與他在桐花台的情景,他最喜聽自己喚他懷謹,每每此時,他眼中的溫柔溺寵似可以吞沒她。

    那夜,他環抱著她半倚在桐花台旁,他淺笑著說,“楚楚,待到時機成熟,我便向父皇提,娶你過門,做我的妻,可好?

    她驚恐,自己與他天壤之別的身份,怎麼能…奢求。

    而他而恍若看不見懷中女子驚恐的神色,自顧自地說著:“大婚之時,我必要行三書六禮,親自備著楚楚的嫁衣。”

    她似乎被他帶入了那個場景,他一身紅衣,騎在高頭大馬上,胸前綴著禮花,而她,則端坐在他身後的花轎中。她甚至可以想象那樣的自己會笑的多麼幸福。

    “可不能讓內務府準備大婚的事項,他們啊,最近是越發怠憊了,連太子祭祀大典所穿的禮服都出了紕漏。竟用了帝王之色,還繡了龍的樣式,幸而…隻有四爪,算不得真龍。連太子的衣飾都如此馬虎,更不遑論一個三王妃了。嗯,為了我家楚楚,也得親自備著,是不是?”輕輕擺正楚楚的臉,正對著自己,眼中掠過一絲精光,卻很快被柔意侵沒,一切快得就好似從未出現過。

    她凝著他的眸,心緒卻全飄向了她心底的那個,他口中的大婚,羞赧地低垂下眼,小女兒態地應他,“嗯…”

    那夜,他的話格外的多,無一不是關於他們的未來,未來…他的抱負遠不止這些,還差一些,不是麼。

    那夜,太子受邀去了詩會。沒人看見,那夜她從桐花台回到太子殿,帶著一包東西潛進了太子正閣。她仿著禮服上的針腳,繡成了龍的最後一隻爪,繡成了,懷謹的最後一隻龍爪。

    她裝作鎮定地潛回自己房中,毀了針線,倚在桌案旁喘氣,就像那個時候在假山後為他不平地訓斥那兩個婢子一樣。

    懷謹,為了你,楚楚什麼都敢做。

    她第一次不管不顧地衝進桐花台,守在入口的暗衛看見是她便也如往日般沒有戒備,她正欲深入,卻因聽見裏麵的談話而生生停下腳步,頓了呼吸。

    “殿下,她果真去改了禮服。”

    “嗯。”

    一如他以往清冷的聲音,卻生生折斷了她心中所有的幻想,懷謹。原來,一切早在他的掌控之中麼?不斷地安慰自己,無事,他要算計這天下,便要了又如何?他要算計她,那便…算計罷,隻…隻要有一絲真心便足矣。

    “殿下真要娶她?於天下無益,殿下應該籠絡柳丞相,他家小女柳惜音與殿下年齡相若…”

    “我知道。”他蹙起眉,不耐地打斷暗衛,“詩經有言,蜉蝣之羽,衣裳楚楚。楚楚…罷了,罷了。”

    黑夜中,她看不見他的神情,她不知他是帶著怎樣的心情說出那句,我知道,還有那句,罷了…是什麼作罷了?他們的未來麼?

    “時辰已到!”

    突來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她被劊子手綁縛在斷頭台上。她終於知道了那個問題的答案,“罷了…一切都作罷了。”

    “行刑!”

    毫無預兆的淚潸然而下,懷謹…她仿若聽到他伏在她耳畔,柔聲喚她楚楚。她仿若回到那日相遇,他的長發用黃玉束起,逆光而來,耀眼了她整個世界。

    她想起很多,忽而想起,自從那日以從桐花台回來便再沒見過他,也對,再無利用價值了,何必再見。

    “懷…”謹。終於,她再無知覺。

    仁和二十三年四月十六,廢太子懷胤薨,誅太子府上下。

    躺在軟榻上的男子不知夢見了什麼,忽而轉醒,凝著窗欞,“暗,什麼時辰了。”

    暗處的暗衛立即出現,低垂著頭,“回殿下,午時已過。”

    一室寂靜。午時已過,早已行刑,她…再也沒有楚楚了。

    久久未得到指示的暗衛不禁抬頭,所見之境卻令他大駭。眼前的男子依舊麵容清俊,卻是眼眶微紅,神情呆滯,垂在身側的指骨因緊握甚至滲出了血跡。他正想上前詢問,卻聽得他說,“太子已死,現在當務之急是除去太子一黨,安插我們的人手。”

    “是。”

    待到暗衛離開,他頓時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盡,左心口疼得厲害,有種撕裂的感覺。是他親手將她送上了斷頭台,又有什麼資格…楚楚,天下霸業是我畢生所圖…待來世,我不再為皇室之人…可好?

    仁和二十三年七月,景安帝立三皇子懷謹為太子。

    仁和二十四年三月,景安帝駕崩。

    仁和二十四年四月,太子懷謹即位,年號懷楚。

    仁和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三,景平帝懷謹駕崩,一生後宮無妃,無子嗣,弟懷顏即位。

    懷謹死後,當了一輩子的暗終於歸隱,他永遠記得,那是的景平帝已然垂垂老矣,不複當年意氣風發之姿,眼神卻依舊清明,他靠在窗邊,一個人呢喃起那個他二十多年未再提起的名字,“楚楚…原來蜉蝣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不會如我這般,半生寂寥。”

    或許是時辰已到,他一個人說了很久,就如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夜,他對她許下未來時那樣,輕柔深情。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或許我才是蜉蝣罷,隻是短暫的不是命,而是心。

    好想再聽你喚我一句懷謹,二十多年都沒有過了,也,再也不能夠了。

    若再有一次機會,我隻想做個閑王,撇下一身榮華,隻願與你一世相守。

    懷楚二十四年三月,景平帝崩,葬入皇陵。

    百餘年後,蠻夷入侵,雲國城門破,掘曆代君王墓。景平帝陵實為雙墓,另一衣冠塚,珠玉寶器,無一不仿皇後禮製,牌位上刻四字,吾妻楚楚。

    “得到才曉其輕重,失去方知其珍貴。我曾以為你是我在江山以後的考量,卻原來,若沒有你,偌大的江山也失去了顏色。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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