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70 更新時間:14-07-22 23:24
謝夕玦微垂的眸裏驀然撞入一截衣角,袍服豔豔,雍容不可方物。
縷金羅綃紅疊絲華服,並點朱玉帶鉤略略係著條暗玄穿銀絛綬。袍麵以亮金隱勾出海棠紋樣,衣袂飄揚間便瀉出些行雲流水的蕊瓣鎏金。許是因氣候仍涼,衣上尚披了件貂絨覆棉著絳大氅,華貴俊澤卻偏於蒼竹翠葉中帶出些清寒之意。恰似不溺幻夢,解語解意之人。
心中暗讚一聲,謝夕玦抬眼看向來人。
狹長的靈犀鳳目,騰湧著熟悉而陌生的情緒,清雎傲岸,孤寒冷肅。
正如虯梅旁的疏露淺霜,盤鬆側的淼淼煙雲,弱柳畔的曉風殘月。就仿佛厭了所有凡塵俗魘,倦了一切榮華繁鬧,隻願借一縷安默花香,求一分空蒙山色,聞一曲靜淡簫音,杯盛千古酒斟浮生,下請之魅上邀謫神,了此餘夢。西去之日,就此隨著對空弄影的清風,踏月而去,重列仙班。
自後,再多紅塵,與其何幹?
沉寂多年的情意一分分自眼底湧上,謝夕玦就那麼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人,執著的如同目光稍一移開,那人便會與著疏星朗月轉身而去,離了凡塵,再不歸來。
“扶,瑤?”語音艱澀,在這解語樓中,謝夕玦平生第一次於人前失態。
十年離別再相逢,心性如他也不禁微有失神。
“扶瑤。。。。。。”安琅翾斂下目中異樣的神色,“倒是許久無人,如此喚我。”
心神稍定,謝夕玦隻略略一笑:“這般說來,扶搖公子定是要在下恭稱一聲解語樓主。。。。。。安琅翾?”
安琅翾並不回答,一貫清越高絕的眼中深藏了微許痛色。
怎會願他恭謹稱喚,隻是。。。。。。無言以對。
——畢竟,男扮女裝的,是他。
——畢竟,欺他十年的,是他。
——畢竟,許下此生不離之誓卻又殘忍地告知他自己身為男子的,還是他。
佛說六道輪回因果報應,本該如此。。。。。。所有因皆是他安琅翾一手埋下,如今的果,也要自己嚐。
本該如此!
“這般麼,”謝夕玦麵上卻似無半分詫異之色,不再糾葛於這令人難做的話題,隻淡淡道,“不知解語樓主,欲要如何處置這位,素惜姑娘。”
按捺下翻疊的心緒,安琅翾轉眼看向素惜,明煦的目光便浮上了些微冷厲之意:
“素惜,你自小隨同我打理解語樓一應事務,卻為何私與朝廷,一意孤行?”
“公子你說,是為何?”素惜安安閑閑地笑了一笑,小著黛青的柳眉彎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不過是為了公子今生,隻記著素惜一人。不私與朝廷,素惜卻還不知這世上竟還有個情深意重的世子爺。”
“說到底,也隻怪公子今日為他在亭中打了瓷杯,否則素惜又何必要梵姬閻羅定下殺手。。。。。。卻不曾想好端端一個文官竟武藝超絕,素惜逼不得已隻好拿聖上威脅,竟又被公子全聽了去,如今卻是落了個一意孤行的罪名。”
安琅翾麵上無變,淡然道:“素知你能言善辯,隻是如此詭說狡言,莫不是妄想以此緣由脫罪而去?可知這般大罪,是無論如何避之不去的。”
“何必如此一番深明大義的模樣?”素惜柔嬌的麵色忽的一沉,冷冷嗤道,“公子有此大怒莫不是為了素惜險些傷了公子情重之人,自然是。。。。。。”
“夠了!”一聲嗬責,安琅翾清亮的眸子裏終是有了一分常人的情緒。半分是怒,半分似惱。
“其實公子若隻念想著素惜,素惜又怎會行出如此事端惹得公子煩心。。。。。隻是為何公子要心係他人?什麼安平王世子,什麼正一品丞相,什麼謝夕玦!素惜自比天下女子無一不及,公子為何卻看不到素惜半分的好?為何?!”素惜心中含怨,定定看著安琅翾,麵上卻有幾分期待。
不求他寬恕,隻求能有一句喟歎。
“私與朝廷本是江湖大忌。。。。。。你雖隨我多年,卻也不可免罰,自去悔過崖靜思,從此江湖上,隻當沒有素惜此人。”安琅翾移開目光,沉靜的話音中連一絲波動也無,仿佛處置的不是自小便幾近從不離身之人。
素惜苦澀一笑,再無半分期許。她竟忘了,麵前站著的是解語樓主安琅翾,冷心冷情,軒邈獨倨。
涼薄至此。
轉身向著悔過崖行去,眼中分明地落下一滴淚來。
便如他所說,隻做江湖上,無素惜此人而已。
“曾聽聞解語樓主生性薄涼,今日一見,果真如此。”語似譏嘲,緊繃的身子卻已是放緩了些。
不再有一絲防範,不再有半分憂心。就仿佛眼前並非被自己嘲諷為無心無情的解語樓主,而是可以全意信任之人。
安琅翾怔然片刻,微垂的眼中映上些不明之意。
他竟放下所有防備,信任著這世間最可信又最不可信的解語樓主?
謝夕玦雖是低著目卻也知曉他心中所想,唇角勾起一分微淡的笑意,道:“謝夕玦平生盡信,不過扶瑤一人而已。”
扶瑤也好,解語樓主也罷,說穿到底,其實意指唯有安琅翾。
此中玄機,不言自明。
訝異地抬首看去,卻正對上謝夕玦同樣望來的眼。
此時那雙眼裏渺遠的煙波迭迭的鬆濤都漸漸散盡,多年學會的所有掩飾所有心機盡皆浮沉作水月鏡花,餘下的,便是十年來夙夜的思念,十年來朝夕的掛懷。
——為他十年勤練,每晨苦讀,隻為弱冠之前求取解語一諾,自此在天比翼,在地連理。
——為他不計生死,不念安危,隻為故人得歸,不負此生誓約。
——為他拋亂人倫,罔顧朝綱,隻為十年前一見傾情,三日相交。
世人摒棄,朝廷不容,仕途將盡,權柄不留,都不管,都不顧!
我今生但求,安琅翾一人。
如此而已。
安琅翾倏然明了,眼前之人貴為皇親國戚,縱不立身江湖,此間事務卻也是瞞他不得。
解語樓主安琅翾,知人事,曉天命,江湖之人尊若神明,謹稱扶瑤公子。朝廷早有心究問此事,謝夕玦,又怎會不知?
但他依舊來了,即使早便知悉曾經相約的扶瑤身本男子,也仍是賭上性命,前來赴約。不過問當時所有欺瞞,不憎怨十年不曾明言!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安琅翾緊抿的唇線有了一絲鬆動,伏犀鳳眸也有了分幾不可查的歡欣意味。雖仍舊是淡緩高踞的,謝夕玦卻偏是知道,他如今,是在笑了。
得夫如此,又複何求?
安琅翾,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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