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267 更新時間：14-08-19 19:57
《小小》
【回憶像個說書的人，用充滿鄉音的口吻。】
人老了，就總愛說過去的事。
他也是。閑的時候絮絮叨叨說自己的上半輩子，鮮衣怒馬，年少輕狂。
故事裏總有一個少年伴他左右，陪他笑，陪他哭，陪他犯傻，陪他瘋狂。卻在他成家立業後消失不見。
兒孫們問他，那個少年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笑著點點頭，隻是可惜再未聯係。
他卻忘了說，那個少年，他曾用整個青春愛過。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說將來要娶我進門。】
老城區，老房子，老鄉裏。
裏麵住了位老人，從前是唱花旦的，“文革”時被拉出來狠狠批鬥了一頓，就此便失了心智。
一直這樣活到現在。
有頑皮的孩子偷進了他家的院子，看到他穿著大紅色的喜服，轉過頭來看了孩子一樣，麵上帶著溫和微羞的笑，把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
孩子壯著膽子，走過去問他：“你為什麼要穿這種衣服啊？”
他朝孩子笑了笑：“他說過要來娶我的。我在這裏等他。”
孩子回去，吃了一碗飯，突然想起這事，訴於長輩聽。
他爺爺敲了敲煙杆子，造孽喲，那人也實在不是個東西。
孩子不明白，再問，被敲了下光溜溜的腦袋。
他還是天天坐在那裏，穿著大紅色的喜服，麵上帶著溫和微羞的笑。
後來呢，那片兒拆遷了，什麼都不剩了。
【稚嫩的唇，在說離分。】
他翻出一張老照片，四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張照片本來是黑白的，叫照相匠給上的顏色。現在看上去很是不倫不類。
他把照片翻到背麵，上麵用圓珠筆寫了一個英文單詞“Forever”，下麵是照片拍攝的日期。
他算了一下。四十六年三個月又十八天，離現在。
那個時候他十九，與照片上另一個十九歲的少年第一次分離。
他們都還很年輕，不諳世事，以為自己可以做到想做的所有事。
包括那個“Forever”。
那個時候他十九，與另一個十九歲第一次分離，最後一次相見。
他揉了揉眼睛，把照片塞到抽屜的最底下。
【我在找那個故事裏的人，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這十年，他是鉚足了勁要找他。
妻子早一步離他而去，孩子們也都各自成家立業。他現在算是無事一身輕。不知怎的，他想起了以前的那個人。
愈想就愈是瘋魔，隻是想再見一麵，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就隻是再見一麵。
這一找，竟足足找了十年。
他終於還是找到了他。站在門外，他的手舉起又放下，七十歲的老人又變成了十七歲的少年。
還是叩開了門。記憶中那個眉目清秀的少年套著白背心，挺著不小的肚子，皺巴巴地站在他麵前。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他終於明白，青春的確是，離他非常遙遠的事情了。
【你在樹下小小地打盹，小小的我傻傻等。】
事業是做的越來越大，身邊能掏心窩子的人卻越來越少。
有吃了他虧的人在背後偷偷地罵他，錢賺這麼多有什麼用，還不是打了一輩子光棍，弄得個斷子絕孫。
他聽到了三言兩語，也不做辯駁。喪家犬的哀吠而已，理會那麼多做什麼。
再說，這樣一個結局，未必不是他想要的。
他摘下老花鏡，慢慢向辦公椅上倒去。他老了，老的都快死了。
他不怕這麼大的產業沒著沒落，他隻怕自己的時間不多，再也等不起了。
他眯起眼睛，稍稍地打了一個盹。他又夢見兒時，兩小無猜，竹馬成雙。
那時總是那個人等他。等他睡懶覺，等他慢吞吞地穿衣，等他不緊不慢地追上來。
現在換他等了。
他們都傻。
《小小》（全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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