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零落成泥碾作塵

章節字數:4415  更新時間:15-03-18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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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從京城來的劉延棟的侄子媳婦二人,見叔父嬸娘給劉程弄了個童養媳婦在身邊,並聽說了來龍去脈之後,侄子媳婦趙氏突然記起一件事情來。

    她有個叔父在外麵養著一個婦人,原也出自林府。她從家中七姑八婆的閑話中聽得,林家家敗,皆因林貴妃的親娘毒日之時生了個女嬰,又不舍得拋棄之故。

    又言說在邊關鎮守的武明王雷震,聽聞自己獨女一家被抄,披星戴月趕回京都來。女婿已被斬,女兒也病亡,尚有一親外孫女,被人買走也不知去向。

    他便冒著被皇上治罪的風險在京城逗留多日,找尋自己的孤外孫女。

    皇上聽聞雷震無旨宣召,自行回京。且回京多日之後,還不來朝見聖駕,便治了他擅離職守,目無君上之罪,將其削爵為民。

    雷家至此退出權勢中心,老將軍也因此鬱鬱而終……。

    這事,聽得劉延棟夫婦心裏膈應不已。二人麵麵相覷,當初賣豆娘的人咬定她是正月十五的生日,他們也問過豆娘,豆娘也說自己生日為正月十五。

    如今……他們想到林家與雷家的敗亡,二人不約而同的機靈靈打了個寒顫。

    為了求證豆娘是否真是那個女嬰,這次劉延棟才再次上京。而王氏心裏卻已經有了疙瘩,更加看豆娘不順眼起來。

    夫妻二人已經訂好:此次去京中,主要目的,就是再找個正月十五生日與劉程同年的小女娘。

    而豆娘則成為棄子,以後去哪,隻待劉延棟回來再說了。若生日無差錯就還做劉家義女,不過賠份嫁妝;若不是,就遠遠打發走了事。

    王氏這些日子寢食難安,盡想著這事了。

    賣了,怕知道的人笑話,因為,親戚朋友中,有不少人知道劉程衝喜之事。甚至知道豆娘名義上是自己的義女,將來必然是要做兒媳的。

    不賣,該往哪裏打發?不管給誰家送去,都是禍害人家……

    反正不管她如何思想,就是不想留豆娘在身邊了,一看到她,心裏就感覺不舒服。

    若說這王氏也不算太惡毒,當時的社會環境下,弄死個孩子,而且是個買來的童養媳,沒人過問。

    最後她想到自己的一個遠方窮親戚,那家的家主就是五月除五的生辰。

    江安府南棲凰山梅花莊,有個王姓人家,祖上做生意時,曾幫過王氏之祖的忙而認識。因二人一見如故,便連了宗認作兄弟。

    後來聽說那王家日子逐漸頹唐,一代不如一代,因差距太大,相互間也便不再走動了。

    王家在江安府北麵的守信縣,距棲凰山甚遠,而棲凰山卻在梧桐縣境內。

    那王家這代的兒子叫做王武,大概聽聞劉延棟為人厚道,年前居然派了婆娘嶽母找王氏來打秋風,說自己是王氏之族兄家裏的。

    想到這裏王氏就來氣,自己認都不認識他,他就讓他她們找來說是娘家親戚給自己丟臉……

    如今那毒日出生的王武,身邊隻有一個四歲的兒子,名喚王誠。因家業蕭條,最後的豆腐坊生意也告破產,平日裏隻能以幫工務農為業。

    嫡妻章氏,僅一老母在世,與他夫妻一處過活。這章婆婆乃是個積年的老寡婦,膝下又無子,隻靠兩畝薄田度日。今與女兒女婿一處,自是一心一計的幫趁著。

    王氏想到,那王武就是毒日出生,無怪一家人兩代單傳,越過越窮。

    這些她如何知道的?那王武的嶽母,全是那章老婆子嘴巴不嚴實,自己說話泄露出來的。

    這章婆婆偌大年紀了,舍著一張老臉,帶著見人未語臉先紅,害羞說不出話的女兒和小外孫子,來求女婿家的遠方親戚。

    她總不能像誰說過的那句話一樣,跟李逵似的,輪兩把板斧,露一身橫肉,踹門進去,喊一聲:“把你們那金的、銀的、圓的、扁的,全給爺爺獻上來。”

    她得先訴說一下自身的苦境,家道的艱難,中間不忘提點一兩句,自家沒嫌棄王氏的族兄王武,他沒本事養家小的恩德,等等。

    王氏一見她們那窮酸模樣,心裏就充滿了鄙夷。平日裏,就是再俊美秀麗的少年男女,她也要從他們五官上找出不少毛病來。

    何況這對一無是處的母女,一看著那章婆子笑得露出來的牙槽肉,她就感覺惡心不已。

    臘月那天,這樣兩個人,居然也想與自己搭上勾……你不是要嗎?我給你……

    王氏於是想,不若把這個,或許也是毒日出生的豆娘,給王武家送去,給他來個以毒克毒,讓他們互相鎮著,誰擒拿了誰也算。

    即便有什麼禍事,反正也不是自己家……估摸著,也不會有什麼事了吧,沒準他家還因此富裕了呢。

    年前王武的嶽母妻兒腆著臉來時,她不過才給了二十兩銀子,她們就千恩萬謝的回去了。這次,主動上門再送他家這些之後,還不得更加感激自己?

    對,就這麼辦。幹脆些,派人再把這燙手的山芋送給他家去。就說,讓豆娘給他家做個童養媳婦,再給他五十兩銀子,讓他做個小本生意。

    希望以後,他家的人,永遠別再登劉家家門給自己娘家丟臉了。

    所以說,王氏早已經打好了主意,劉程的哭鬧無非是個引子罷了。

    (二)

    從城裏的劉家,到梅花莊王家,還沒用一天功夫,豆娘就被送到棲凰山下的這個小村莊裏。

    這幾日的天氣比較冷,因住在山腳下,前兩天下的雪還有沒化去。

    站在這個小小的破舊的院子裏,豆娘看到王誠流著兩管清鼻涕,興奮,好奇地跑過來看她。

    然後,他盡情的表現著自己。積雪滿地,冷風颼颼,他就那麼著,專門在那白花花沒腳印的地上跑。

    狠狠用腳去踩雪,在他的淩虐下,院子裏一片“卡沙卡沙”的響聲。一腳又一腳,鞋濕了,臉也凍紅了。

    獨自玩了一會兒,感覺興猶未盡。於是,他來拉豆娘,讓她跟他一起踩。

    豆娘將尖尖小腳,輕輕抬起一隻,再緩緩踩下去,雪地上便顯出一個尖尖的小坑,王誠就不知所謂的咯咯笑了起來。於是,豆娘也笑……。

    因這正月天氣家中無事,王武吃了幾杯悶酒,想到家中生計艱難,心中很是煩慮。此刻,正坐家中炕上,與婆娘閑尋氣惱。

    因知他是運氣不佳,心裏憋屈所致,章氏也就不與他鬥口頂撞。

    章婆婆卻終是忍耐不住,走過去勸道:“姑爺,你別嗔著我這老婆子多嘴。咱們村莊人,那一個不是實實誠誠的,守多大碗吃多大的飯。

    如今,從你那親戚劉家夫人處討要來的銀子,除年節花去的,本還餘著幾兩。

    而你,卻因年小把持不住,有了錢就顧頭不顧尾。不但年前多買了些不緊要的物事,剩下的,年後你又出去全部賭博輸掉。

    如今沒了錢,和我女兒這又瞎治氣。耗子扛槍窩裏橫,女人家麵前,逞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呢?如此跳蹋不中用……”

    王武被說得啞口無言,隻得辯解道:“你老不懂得家事繁雜,隻會炕頭兒上混說,我這哪裏是瞎生氣呢?

    你問你女兒,家中糧食還有幾多?眼看咱這家中吃喝,也就隻能捱過去這個正月去了。

    再說了,你老了不講究,我男人家也可以將就。可你女兒與誠哥兒從去年就沒置新衣。因心疼他們,臘節時我才特意多買了兩匹布料。

    你卻又說,那些不緊要?他們早沒衣服換洗了,怎能不緊要?

    我之所以氣惱,是恨自己無能,嫌棄自個沒出息,掙不來銀子……

    也因此,才想翻個身,拿了餘銀出去賭。奈何運氣實在太背……如今人窮誌短馬瘦毛長,這日子何時才好熬出頭,難道須打劫偷去不成?”

    章婆婆道:“咱本分人家怎好去作賊,隻要你改掉賭博的毛病,咱們想法兒大家裁度,不然,哪有銀子錢會自己跑到咱家了來呢?”

    王武歎氣道:“但有一條門路走,我豈會坐在這裏生自己的氣?如今,兩條腿插一條褲腿裏,不好邁步子了。我一沒有收稅的親戚,二無作官的朋友,還有什麼法子可想?

    就那骨血不沾肉不挨的劉家,也是你舍了老臉去了,好話說盡,才求來這二十兩,好歹過了個年。再要去討要,隻怕人家也未必便理會我等了。”

    章婆婆道:“這倒不然,常言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隻要咱們謀到了,或許有了菩薩的保佑,咱家就有了些機會呢?

    我見那劉員外家,家大業大的,拔一根寒毛比咱們的腰還粗。那位當家的美貌夫人,我看著也是個著實爽快的性子,又會待人,還不拿大。

    城中劉宅全府中,光家丁仆婦就上百張嘴,你每日送幾十斤豆腐過去,在咱這小戶人家說也算一樁大買賣了。要是她發一點好心,先將定銀預付,也未可知……。”

    (三)

    這時,就聽外麵有人喊:“這可是王武王大郎家?”

    王武忙應了一聲出去了,章婆婆母女從門縫望出去,就見一個家仆打扮的人與一個婆子正與王武交代什麼。顯然,這兩個人,必是給某個富家主人跑腿辦事的。

    王武欲請二人進屋,二人推推讓讓不進來,最後就走了。院子裏多了個好看的小丫頭正與誠哥兒作耍。

    兩個互看一眼,未知就裏。王武卻已經一手一個,牽了兩個小的進到屋裏來。

    待王武喜滋滋取出袖中銀子,言道:“這五十兩銀子,等於咱一家子,兩年的生活嚼用呢。這下已然是有了豆腐坊開工的本錢。”

    待說明原委,母女兩人欣喜若狂。看著麵前嬌嬌怯怯地美若仙子的小丫頭,一家人都有些不敢置信。

    “這不是天上掉下金元寶砸咱頭上了麼?世上怎會有這般好事,說什麼來什麼。哎呦,這小娘子生得真是俊吶,莫不是什麼仙女下凡吧。”章婆婆揉著自己的眼睛道。

    章氏一旁也接口道:“你老剛剛說的是,這劉員外的夫人,真真是菩薩心腸呢。她本人生得就美,隨便送個小丫頭給咱們家,居然比她還美。

    原先隻聽得人說她是個憐貧恤老,齋僧敬道,舍米舍錢的心慈之人。

    如今看來,果然如此呢。你我娘倆這樣個嘴臉,求到她門上去,真是跑對了人家呢。沒被打嘴丟人不說,還接濟了銀錢,外送如此嬌俏的小丫頭來,給咱家做兒媳婦。”

    ……。於是,一家子喜不自禁,母女二人合掌作揖,念佛不迭。

    王武卻沒她們快活,在一邊插言道:“那婆子對我實話說了,這丫頭,與我同一天的生日,是她家夫人特特給咱家找了來的。

    據說,是為了使我倆個的晦氣,可以相克互抵,或者,以後家道便可昌隆。

    而且,那家丁對我說,以後經營個小本生意不要再去……再去了……”說完,他咳了一聲,握拳,觸了觸自己的鼻子。

    章婆婆的注意力,此時卻全集中到這個花容月貌的小娘子身上了。

    聽了那話,她不在意的道:“這麼個神仙般的小鳳凰,掉到咱家這雞窩裏,沒準真能給咱們家帶來好運氣呢。

    婆子我一輩子鬧不懂那些歪門邪道的話,就也不信所謂的毒日之說。有相生相克的美事,固然好。沒有,我們也不會強求。

    那生辰什麼的,不可盡信,富人福大,窮人命大。就選你做我女婿時,我也沒嫌棄過你不是。這多年過來,你也沒把我克死嘍,日子也不還是那樣,沒變更壞吧。

    等過些年頭,你也到我這般年紀,就明白過來了。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這句學究先生說的話,再貼切不過了。

    ……。我的乖乖……來。。。。。。。到婆婆這裏來……。”她叫著豆娘,兩隻手在衣服上抹擦了好幾個來回,才輕輕柔柔地將豆娘擁進自己懷中,左看右看,笑得見牙不見眼,愛不釋手。

    歎息連連“乖乖,這是我親親的外孫乖媳婦子,我的心肝兒,真是撿著寶貝啦。”

    章氏也感歎:“世上竟有美成這般的小娘子,簡直難描難畫……。”

    豆娘從此在王家住下來,名義上是王誠的童養媳婦,實質上成了章婆婆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寶貝。

    (四)

    王氏送走豆娘是一身輕鬆啊,卻也有人,因為別人家喜從天降而心情失落,自哀自歎不休。

    章氏有個表姐,住在離此不遠的下裏莊,因為家境不好,夫君常年經商在外,獨自帶著一子,姓管名秋生過活。

    她與章氏自小一起長大,兩人之間話不談,後來所嫁夫家又近,且都是寒門之妻,所以,也算是同病相憐。

    因她經常過來走動,姐妹間又自小無話不談。因此,當她得知表妹家竟遇到如此好事,再親眼見到那個美如仙女般的玉娃娃豆娘。

    心裏那個羨慕、嫉妒、恨,卻又不敢對人言,簡直生生憋壞了自己。

    她心中滿滿的全是感歎:蒼天,這個世界真是奇妙,沒有經見不知道。果然,天上掉餡餅的美事也是有的,隻是咱自己沒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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