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章節字數:7036  更新時間:14-10-07 1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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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既往地在練武之後用過早膳,悶在房中研讀了幾個時辰的劍譜,納蘭錯輕輕將劍譜合上,放在了一旁的木質小方桌上。

    起身推開房門,一個靛色的身影赫然出現在門前,一雙勾魂奪魄的桃花眼上下打量著一臉淡然地靜立在門內的納蘭錯,配上一副一臉的惋惜之情:“我說小錯兒啊,你一青蔥少年正應是貪玩的年歲,別總一副老學究似的悶在屋裏,唉,你也算個異類了,別的徒兒都在讓師父想著法兒催多學些本事,你倒好,反讓師父來求你出去玩兒麼。”

    “二師父言重了,這‘求’字徒兒自是不敢當的,”納蘭錯聞言,眉頭一挑,淡淡地道,“徒兒正要去蠱房驗蠱。徒兒平素均是這個時辰去的二師父不會不曉得,這個檔口教徒兒出去玩耍,怕是二師父有甚麼要事出門罷,二師父隻管放心,徒兒驗了蠱自就出去玩兒。”

    門前靛甲臉上的惋惜之情聞言早已支離破碎,換上一臉無可奈何來掩飾他的驚奇——少主子表情比平時放鬆些許,看來今日少主子心情頗佳啊:“咳,小錯兒既然知道,大可不必拆穿我,實不相瞞,你那書歌師兄啊,管理醫館時出了點兒岔子,我不得不親自回去處理一下,五日之後方能回來,蠱房這五日就交由你打理了,你且莫急,其餘時間就好好玩兒上一玩兒,就當我準了你幾天假罷。”

    知道那位書歌師兄既是二師父的書童,也是繼承二師父醫術之人,從自己拜師以來,兩年間二師父雖然為了教導自己很少回醫館去,不過言語中時不時無意間地提到足以看出二師父對那位書歌師兄的掛心和思念,這一去,呆上些許時日自是理所應當,納蘭錯沒有半分猶豫地便應承了下來。

    於是,二師父也走了,這五日,這院子,隻剩下他一個人了呢。

    走出昏暗的蠱房,望著灰蒙卻依舊有些刺目的空茫天際,納蘭錯一手攥著一把玉簫,這把玉簫看上去與普通玉簫無二,但若是內行之人看了便知其中暗藏玄機——這是一把淬了劇毒用來控蠱的毒玉蕭。

    雙目放空,無了二師父,本該鬥蠱識毒的時辰他也不知要做什麼了,納蘭錯漫無目的地踱著步,毫無意識,遊魂般一步步走出了桃花林,踱出了冷宮,沿著漫長的宮牆向前走去。

    直到麵前的灰色阻擋了去路,納蘭錯方才驚覺般抬頭,映入眼簾的是灰色的長磚砌成的巍峨高聳的宮牆,但比那宮牆更高的,卻是仿佛攀附著宮牆從另一麵伸出的連著無數細小枝椏的粗壯枝幹,枝幹上純白的小碗朵朵綻開,仿佛在訴說著純色的絢麗與明豔——在這個晚春的季節裏,如此富有生命氣息的樹上,開的竟是為數不多的記憶裏,隻出現在寒冬臘月,總是略顯低矮的白梅麼?

    暗暗讚歎一句,納蘭錯微微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毒玉簫,略有些單薄的眼皮複又抬了抬,白色的花,總是能毫不意外地吸引他的注意,因為,他最愛的梨花,也是白色的,到了季節,那漫山遍野綻開的梨花,沁人心脾的梨花香,是他最魂牽夢縈的所在啊……

    仰頭凝望著那一樹的白,納蘭錯瑩白的耳輕輕地一動。

    他身側不遠處的無花樹背後閃過銳器的光影。

    今天他身後好像不僅僅是又多了一班人馬,還多了幾分殺氣呢,師父啊,他這次再不出手,怕是不能善了了,也不知是招惹了宮裏哪位,多出來的人馬比之前的可是高了不止一個段數。

    比例修長的手指靈活地轉動著手中的毒玉簫,納蘭錯微微垂眸,微合的眼瞼掩下眸中一閃而逝的晦暗不明。

    納宮牆一側裝飾用的一片嫩綠的矮灌木被其後栽種的幾棵濃綠逼人的樹投下的樹影染成了一種深綠,在灰色的天空下顯得尤為悅目。

    枝繁葉茂的樹上,赫然靜默地蹲立著兩個身披玄色輕甲,內著褐色短衣的人,兩人麵上一致地無甚表情,仿佛兩尊毫無生氣地凝立的雕塑,雙目微垂,齊齊望向一個方位。

    望見樹下不遠處空無一人的巍峨宮牆前,兩尊雕塑齊齊皺眉。

    “我可沒有甚麼飛天遁地的法術,不會憑空失了蹤跡的。”倏然,一個淡漠的聲音清晰地從距離兩人的頭頂上方很近的地方傳來。

    兩人動作一致地齊齊仰頭,迎麵襲來一道夾著寒氣的銀白劍光。

    兩人身子迅速向前一撲,從蹲立著的樹枝上墜落,躲過那道寒氣逼人的劍光,略有些狼狽地落地,幾縷黑發也隨之輕盈地飄落。

    兩人紛紛從地上一躍而起,麵上的恍如雕塑般的神情從頭到尾竟未變過,隻是在掃過剛剛二人蹲立的樹上粗壯的枝幹上深刻的劍痕時均皺起了眉頭,觀那略有些獨特的劍痕,似乎是很熟悉的路數。

    又轉眼望去,兩人蹲立的樹枝上方的樹枝上,一黑衣少年雙腿牢牢勾在一根略顯纖細的枝幹上,手中握著一把銀晃晃的長劍。

    黑衣少年見二人齊齊朝他望來,清冷的神色未變,緊勾枝幹的雙腿卻一鬆,從枝頭迅速下滑,半空中一個漂亮的空翻,包裹著黑靴的雙足穩穩落地,手中長劍銀花翻動,一個劍花,劍尖挑前,指向二人。

    “二位是否覺得這套劍法的路數很眼熟?”黑衣少年,納蘭錯微微側頭,一黑一灰的淡漠雙眸倒映出前方二人無甚表情的麵龐。

    對麵身著玄色輕甲的二人似乎不欲多言,均沒有搭話,隻是越發深幽的雙眸顯現出深深的警惕,看似簡單站立的身體微微弓起,肌理緊繃,蓄勢待發,一旦眼前的人有絲毫異動,便會毫不留情地出擊。

    好似根本沒有察覺眼前二人對自己來說危險至極的狀態,納蘭錯淡漠地接過自己的話頭:“似乎是你們身後的兩位慣使的劍法呢。”

    聞言,身披玄色輕甲的一人巋然不動,緊緊盯著納蘭錯手中直指著他們的銳利長劍,另一人微微轉身,朝身後望去。

    電光火石之間,納蘭錯身形一躍,銳利的長劍猛然向前刺去,長劍尖利的劍鋒正刺緊盯著自己的那名玄色輕甲。

    那玄色輕甲見狀迅速拔出佩戴在腰側的輕劍格擋。

    倏然輕輕地朝那名玄色輕甲勾了勾唇,那人一愣,他早已臉淡然地化刺為劈,銀色的劍尖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橫斜筆直的危險的白色劍光,霎時,血光四濺,染紅了一片天地。

    拔出輕劍格擋的那名玄色輕甲慘白的麵龐濺上了同伴殷紅的鮮血,他表情有些恍然地側了側頭,正望見同伴倒下的屍體,沒了頭部,脖頸處的斷口之上,血紅的肉簇擁著一節暴露在空氣中的森森白骨。

    動作太快了,那筆直刺來的劍招大開大合之勢根本不是常人能收得住的,對方究竟是怎麼如此迅猛地收勢轉劈的,他根本反映不過來,況且他感受不到對方的絲毫內勁,於是對方這般稚齡便有了遠勝於他的內勁了嗎?那名玄色輕甲發白的麵上眼中閃過凝重。

    納蘭錯淡淡地望著那名站立的玄色輕甲,一黑一灰的雙眸掃過對方被自己的劍招波及,外部輕甲斷裂,裂開了一道巨大血口的手臂,虛握長劍的手有些脫力地緊了緊,隻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渾身的血液仿佛凝滯了一般地冰冷,身體僵硬麻木。

    “擅長輕劍麼。”納蘭錯仿佛自語般的一句低喃讓對麵慘白了臉的玄色輕甲更加麵無人色。他催動著自己已經冰冷得毫無知覺的肢體,緩緩抬起了手中的長劍,劍尖再次指向了對麵的玄色輕甲。

    看著麵前輕輕一個動作間就仿佛繃緊了弦的長弓之上蓄勢待發的銳利箭矢的黑衣少年,玄色輕甲驀然間像是想起了什麼,顧不上自己身處險境,猛然回頭,映入眼簾的竟是被一段鐵索緊緊捆在一起,被背對著背綁在一起的兩個早已不省人事的人,兩人身上都是一身醒目的湖綠宮裝——剛才那個少年說那些話,並不僅僅隻是為了削弱他們其中一個人的攻擊力,他說的,都是真的!他使的劍招是……

    “現在才醒悟,已經太晚了。”耳畔響起那個黑衣少年毫無起伏的仿佛來自地獄惡魔的冰冷聲線,然後,他聽見一聲銳器沒入肉體的悶響,就像他一直以來暗中處決那些主上不需要的人的時候那種熟悉的聲響,隻是不同的是,這次,他感到疼痛從自己的心口蔓延。

    低頭,是從背後穿透了自己的胸膛的沾滿自己鮮紅血液的長劍,抬頭,陷入永久的長眠之前,他眼中唯一的風景竟是那黑衣少年恍若質感冰冷,淡漠卻也精致的麵龐——真是¬,後生可畏。

    動作滯緩了一會兒,納蘭錯飛快拔出沒入那名玄色輕甲胸膛的長劍,霎時間鮮血噴灑,染上他深黑的衣擺,讓那種純正的黑顯得比夜更濃重,但他並沒有在意,或者說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力去在意了。

    他,感覺麻木,因為,他第一次親手殺人。

    他從很早以前就知道,他這樣的身份,不論身在何方都無法逃離殺戮的命運,因為,如果不去殺戮,他就會成為別人的刀下亡魂。

    所以,他很早以前就告訴自己,殺人,不過是殺人而已。

    但是,殺人,真的隻是殺人這麼簡單嗎?

    丟開自己的長劍,看著淡白的掌心,他仿佛看見了滿手的血汙。

    倏然,耳邊一陣風聲呼嘯襲來,納蘭錯身體先一步做出了反應,輕輕將頭一偏,一把銀亮的長劍從耳畔擦過——那是一把和他剛剛丟棄的長劍一模一樣的,或者說,是樣式相同的長劍。

    迅速伸出腳,腳踝輕巧一勾,向上一抬,倒下的那名玄色輕甲掉落的輕劍便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半弧,落入納蘭錯淡白的手中。

    納蘭錯手腕飛快地轉動,輕劍迅速挽起無數銀亮劍花,將他的周身團團圍住,被劍花所觸及的人,湖綠宮裝瞬間化成幾縷湖綠布條,隨之露出的不健康的慘白肌膚上頓時斑駁了許多月牙般的細小血口。

    發動攻擊者連退數步,逃出納蘭錯周身銀亮劍花的攻擊範圍卻避無可避地再次被攪碎了湖綠色的衣角:“你到底是什麼人?”眼前的黑衣少年這次使出的劍法竟又不是攻擊他們時所使用的劍法,這種以速度見長,攻守兼備的輕劍劍法,莫不是……

    納蘭錯對麵前人的話置若罔聞,手腕的速度加快,周身銀亮的劍花隨著他的動作迅速增多,幾乎要將他的身影埋沒其中,而他隻是睜著一雙一黑一灰的眼,淡漠地望著身前不遠處湖綠宮裝的人,邁開黑色的靴子,一步步地朝他近逼。

    湖綠宮裝的人一瞬間對上了那雙淡漠的眸,沒由來地生起了一絲恐懼——那根本,不是人的眼睛了吧,空茫,渾濁,他甚至看不到自己的倒影,是因為,一切都沒有被放在那雙眼裏?

    當他從那片死氣沉沉的眸中逃離出來時,少年已經近在咫尺。

    銀花翻飛,黑衣少年淡然地從湖綠宮裝的人身邊擦肩而過。

    下一瞬,血光四濺,湖綠宮裝的人身上猛然裂開數道血口,鮮紅的血瞬間將那身藕斷絲連的宮裝染得鮮紅,辨不清原來的顏色。

    湖綠宮裝的人用盡最後的力氣,艱難開口,卻吐出許多血沫,幾個字眼隻能含糊在喉中發出:“玄、玄甲軍……”

    那身著湖綠宮裝的人的屍體重重倒下的瞬間發出了一聲沉悶的聲響,將那咽在喉間的最後的聲響也淹沒。

    納蘭錯沒有回頭,銀色的劍花繼續環繞在他周身。他上前幾步,地麵很快又暈開一片鮮血,還在昏迷中的另一名湖綠宮裝的人就在一片黑甜之中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他終於緩緩地放下了握著輕劍的手,比例修長的五指輕輕一張,輕劍應聲落地,但他沒有再去看自己的手,不僅因為他那莫名的渾身僵冷麻木,這最後的動作就仿佛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現在好像就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了,更因為——他害怕,抬起手來再看到的又會是那滿手鮮紅的汙穢。

    僵立良久,他終於緩緩伸出雙手,掌心小心翼翼地向上攤開,映入眼簾的是依舊泛著健康淡白的手心,沒有一絲血汙。

    仿佛終於泄了一口氣,他沒有再看滿地的鮮血屍骸,一手虛握從腰間取下的毒玉簫,足下輕輕使力,躍上一旁的一棵濃綠成蔭的宮樹,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一片濃綠的掩映的之間。

    所以他沒有看到,那名倒下的湖綠宮裝掙紮著翕動的雙唇。

    坐在了那棵爬牆的白梅樹上,在一片雪白的包圍中,納蘭錯眺望著這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巍峨皇宮,風吹著他身側漫園的白梅樹,雪白的花瓣旋轉著潔白的舞裳,紛紛揚揚地飄落。他竟是未想過,這灰色的宮牆後,是一片白梅園啊,那種滿目的雪白,不刻意仔細去瞧的話,還以為,他回到龍牙了呢。

    顫抖著手取出了毒玉簫,抵在唇上,納蘭錯輕輕閉上了雙眼,一曲記憶中古遠而蒼涼的樂音,卻是他心中永難彌消的美好。

    很小很小的時候,每當他循聲抬頭仰望著灑落漫天雪白花朵的梨樹時,吹奏著這首不知名的簫曲的父皇,總會在一曲終了之後朝著樹下小小的他伸出五指修長的大手,笑意盈盈,說,阿錯,想不想上樹來玩。那一對微眯的鷹隼般的灰眸流露出一種很少見很少見的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像是要將人溺斃般的溫柔。直到很久以後,他才知道,那是因為,那是他的母後最喜歡聽的龍牙的曲子,他覺得,那大概是他母後唯一喜歡的來自龍牙的東西吧,那首簫曲中的蒼涼有著一種讓人很快平靜下來的神奇。

    耳邊逐漸回蕩起熟悉的樂調,一瞬間,他幾乎要分不清那樂音是否從夢境中走出來了一般的真實,是他奏響的,還是有人和曲呢。

    輕輕放下毒玉簫,耳邊卻依舊繚繞著那古遠而蒼涼的熟悉曲調,他倏然一皺眉,猛地睜開了一黑一灰的雙眸,他的毒玉簫質地特殊,吹出的曲子隻有毒物才能聽到,可是他剛剛的確聽到了真實的樂音。

    “真是一首好曲。”一陣如撥弦琴音般的悅耳嗓音自下方響起。

    納蘭錯怔了怔,向樹下望去,正撞入一雙仿佛紫棱石般的雙眸中。

    發如潑墨,膚若凝脂,黛眉似柳,朱唇微勾,一襲紫衣華服的少年站在一片雪白的掩映間仰著一張精致得不似凡間之物的麵龐,白皙的指微攏,握著一把玉簫,雪白的肌膚竟是不比那上好的玉遜色分毫,一對紫色的彎月靜靜地望著白梅樹上同樣手握玉簫的黑衣少年。

    “是你?”納蘭錯躍下了樹梢,一雙黑靴輕輕點地,在比自己矮上許多的紫衣少年麵前站定,一雙異色的雙眸看了一眼紫衣少年手中握著的玉簫,“剛才吹曲子的是你?”

    “沒想到還能在老地方遇見你。”紫衣少年笑彎一對漂亮的紫棱石般的眼,答非所問地望了望這片白梅園巍峨宮牆的另一邊。

    老地方?納蘭錯循著紫衣少年的目光望去,有些許恍然,原來,他竟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那天這個少年幫自己上藥的地方了麼?

    “傷勢好些了麼?”紫衣少年白玉般的手指向前伸了伸。

    納蘭錯下意識地一個後退,躲過了紫衣少年伸來的白皙的手。

    看著那隻僵在半空的玉手,複又猛然憶起上次被上藥的經過,意識到這個舉動似乎對眼前的少年來說不妥,他有些猶豫地伸出自己的手,卻在伸手的一瞬間,在那本該泛著淡白的手心上再次看到了血色。

    短短幾個動作間,身材頎長的黑衣少年麵色發白。

    望著納蘭錯有些發白的麵色,紫衣少年妖異的紫色雙眸中劃過一抹深思,轉瞬即逝,隨即朝納蘭錯笑了笑,動作十分自然地收回了手,誇張地一扶額,這個有些粗魯的動作他做來竟顯出十分的優雅灑脫:“瞧我這記性。”語畢,將另一隻手中握著的玉簫別了在腰間,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塊雪白的絲絹。

    看見那塊絲絹的刹那,納蘭錯的瞳仁微不可見地收縮了一瞬。

    紫衣少年用那塊雪白的絲絹將每一根比例修長白皙勝過世間任何一塊精雕細琢的美玉的手指細細擦拭了一番,直到那白皙的手有些泛紅才收好絲絹,攤開一雙玉手,一對紫棱石般的眼彎彎的,對著身前僵立的黑衣少年笑靨如花:“現在,不髒了吧?”

    “不……”黑衣少年剛剛啟唇,便被上前的紫衣少年握住了手。

    任憑紫衣少年帶著絲絲涼意的白玉般的手指摸向他的脈門,納蘭錯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抗,他知道就這樣將自己的命門暴露給他人的自己處境相當危險,但是,他就是抽不回手,因為,他看到,在那雙潔白如玉的手覆上他的手的一瞬間,那些汙穢的血色竟如潮水般退去。

    感覺到納蘭錯突然的的溫馴,紫衣少年漂亮的紫眸閃了閃,自然地放開了手,笑道:“嗯,看來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呢。”

    “髒的不是你。”直到紫衣少年鬆開自己的手,一直緘默地耷拉著單薄的眼瞼任由紫衣少年擺弄的納蘭錯才像是擔憂驚擾了什麼似地輕聲開口。

    紫衣少年聞言抬眸,一對紫眸看進那雙一黑一灰的眸中。

    那對異色的雙眸仿佛他的主人一般的沉靜,有著一眼望不到深處的深幽,眸子都是靜靜的,隻有點點晶瑩的光華在流轉,那星星點點緩緩流淌間竟似乎要靜靜地溢流而出,然而,他知道那是錯覺,因為,他見過,所以清楚地知道,這是一雙淚都流幹涸了的眼。

    “髒的不是你,是我。”他知道,沒有什麼事情是能夠被永遠地隱瞞的,與其被發現後殘忍地遭受質疑,不如一早就將不會實現的奢望掐死在搖籃裏,因為,沒有奢望就不會絕望,絕望的滋味,一生有一次就已經足夠了,他不想再嚐。

    望著眼前這對漂亮卻妖異,讓人懼於直視的紫棱石般的眸子,納蘭錯突然清淺地笑了笑,那抹笑很淺很淺,幾乎讓人無法看出那唇畔上揚的弧度,那笑意也未達眼底,看上去竟那般殘酷:“如果你是皇室的人,就該知道我有多髒——我,是暗衛。而且,剛剛才殺過人。”在天樞皇室的眼裏,暗衛啊,就是一群上不得台麵的殺器,那些自詡清明的文臣更是連這個詞都不會提到,因為,他們嫌髒。

    眼前倏然劃過一抹白,眼角的冰涼觸感如輕羽般拂過,黑衣少年異色的雙眸劇烈地收縮了一下,那一瞬間,他差點以為那冰涼是自的很久都不再有的眼淚,然而,那不是。

    紫衣少年白玉般的指拂過比自己高上許多的黑衣少年的眼角,總是掛在精致麵龐上的笑意隱去,紫色妖月般的眸子定定地看著眼前勁竹般佇立的黑衣少年無神的異色雙眸,直到那雙眸再次沉靜下來。

    笑意再次暈染上紫衣少年精致完美的麵龐,一對紫色的妖月微微彎起的瞬間,嘴角一個不屑的輕笑,一種輕佻的橫眉冷對與視萬物為芻狗的蔑視和霸氣詭異地糅合在一起自那精致得不可思議的眉宇間蕩開來,一瞬間,恍若魔魅:“暗衛,算什麼?我要的,可是這天下。”

    他從看到那個笑起,就知道,自己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他一直想,如果能有一個人一直和他並肩向前走,他也不需要幫上自己什麼忙,在自己摔倒的時候甚至不用為他停下腳步,隻要讓他知道,黑暗中不是他一個人就夠了,現在,他找到了這樣的人。

    這個人選擇了一條更加鮮血淋漓的路,但是,無所畏懼地拉上了他,是欺騙也好,早有預謀的也好,隻要拉上他,就好,他會一直陪他走到這條路的盡頭,就像他陪著劊子手一般的他。

    所以,暗衛,算什麼,天下,他都要捧到這個人跟前。

    一片雪白的落英間,身形挺拔如勁竹的黑衣少年重重跪下。

    他麵前站立的麵容精致精致的紫衣少年臉上掛著邪佞的笑,微微下垂的白皙單薄的眼瞼讓那對紫眸看上去像是在凝視情人般溫柔。

    “這算是什麼?暗衛的效忠麼?我必須要笑納的東西麼?”

    “暗衛,算什麼?主子。”

    回答黑衣少年的是陣陣狂肆的笑聲:“暗衛,算什麼?答得好!”

    就在天樞深宮之中一塊沒有第三位見證人的白梅園裏,一位即將垂名青史的傳奇帝王接受了他最忠誠的臣下的第一次跪拜。

    這日後曆代研究史學者無數次猜測和臆想的一幕,沒有見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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