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章節字數:3192  更新時間:15-10-03 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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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棵棵聳立的宮樹和叢叢半高不矮的灌木圍出的一塊幽靜草地之上,麵容平靜的宮裝少年直身而立,一黑一灰的異色雙眸望著身前墨發散亂卻依舊難掩其五官俊俏的紅衣男子——其實,他很清楚,這一次,那雙熟悉的吊眉狐狸眼再也不會睜開,一如當年提劍自盡的父皇一樣,他們都累了,需要沒有盡頭的休憩來撫平活著所帶來的悲愴。

    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場麵和景況,同樣是失去於他而言至關重要之人,不同的是,正在經曆著這些相似的他,卻已經再也找不回當年失去父皇時那相同的,清晰而劇烈的悲慟。終究,還是有什麼變了吧。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不甘,同時卻又因為這份清晰而對這樣劇烈起伏的不甘的情緒感到陌生——這樣的不甘,真的,是屬於他的情感嗎?他有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呢?一邊不甘,一邊平靜著,就好像是他將自己的靈魂切割為了兩份,一份起伏不安著,而另一份則冷眼旁觀,但是,沒有絲毫違和,兩份情感都的的確確屬於他,甚而至於,他能清晰地認識到,那份冷靜正在悄然侵蝕著那份躁動,也許過不了多久,那份躁動就會徹底地,不留絲毫痕跡地完全消失。

    不知何時起,他心底一直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質疑、詰問著,這個聲音從模糊難辨到微弱可聞,直到看見倒在血泊中的師父的這一刻起,從來沒有過的清晰。他是這樣的不甘,卻僅僅隻是變得“強大”就足夠解決一切了嗎?那麼這所謂的無所不能的“強大”,到底是指什麼呢?當年,父皇死在自己麵前的時候,當他明白自己還有存活的希望的時候,他就發誓,自己一定要變強,強到,讓這樣的事情不再發生,可當時的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如果像父皇這樣重要的存在都已經不存在了,那麼同樣的事情又何以再次發生呢?可這樣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

    真的是他不夠強大嗎?那麼,以一己之力足以抵擋整個靛衣十衛的師父,也不夠強大嗎?若是這樣,到底需要多強,才足矣?

    到底什麼才是他一直渴望的真正的強大,憑現在的他是無法回答了,但他知道,眼前永遠停止了呼吸的男人,一定不是一位強者。

    “師父,你輸了呢。”以如此狼狽而無可挽回的姿態,輸得慘烈。不過,也大抵如此,他才得以出師罷。

    死亡嗎……有著異色雙眸的少年佇立在原地,雙目漸漸放空。

    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時間久了,身體會冰冷,再久了,會生斑,再久一些,會腐爛,然後隨著時間的流逝,唯餘白骨森森,有的時候,若是一把大火燒盡,便恍若頃刻間化作塵埃,好似,從未存在一般。

    他從很久以前就知道,死亡,就隻是這樣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每一個人的死亡,皆是如此。

    但是,“別人死和自己人死是不一樣的。”曾經有人這麼對他說,用譴責和深深膽寒的眼神這麼對他說。

    他是怎麼回答的呢?好像是,哪裏不一樣吧。

    剛剛進入慎刑司的時候,下手殺人之前,他還會調查一下目標以外的人,選擇在傷及旁人範圍最小的時間行動,給予目標最快速的,沒有絲毫苦痛的死亡。接到需要滅門的命令時,麵對婦孺老者或絕望或憎恨的目光,他那以速度見長的招式也會有所停頓。

    但是,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質的呢?從他因為迅速剿滅目標而被罵冷血開始?還是從他被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放過的孩子刀刃相向的時候開始?亦或是哪怕出手解救了自己的同行,也依舊被對方以看怪物的眼神畏懼相待開始?

    他並不知道,隻是,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內心就隻剩下如果別人不永遠合上雙眼,那麼他就會停止呼吸的瘋狂了。然後,他真正喜歡上了寂靜,那會讓他顯得並不那麼瘋狂,即使這或許隻是一種自欺欺人罷了。他依舊保持著那迅速取人性命的作風,以最短的時間完成任務,毫不拖泥帶水,至少在旁人看來,他是未有絲毫改變的,但隻有他自己清楚,那不願讓他人過多感受到死亡痛苦的初衷已經變成了不想聽到那些煩人的叫喊聲這樣的理由。那個時候,他才知道,一旦走上這條滿是鮮血的道路,他就永遠也無法擁有最初單純的僅是對武學的愉悅的心情,雖然他還是會因鑽研出了新的招式而感到愉悅,但是那些招式,卻是招招致命。他,終究還是變了,無法回頭。

    不再像是虧欠了些什麼要急切補償一般地努力做些什麼,因為那份莫名的,說不上是對誰的虧欠已經不知何時起漸漸消失。

    因為無法回頭,他選擇向前走。

    同樣因為無法回頭,父皇和師父卻選擇了停在原地等待。

    所以,他活了下來,而他們,永遠合上了雙眼。

    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所以,他無法為此感受到再多的悲哀,這就是,他的答案。

    一身紅衣的男子仰躺在草地之上,仿佛睡著了一般。

    他身側站立的宮裝少年麵無表情,搓了搓因擦拭紅衣男子麵上的鮮血而變得鮮紅的掌心,現在的他會這麼做,以前的他同樣也會這麼做,一樣的做法,若是從前的他,會怎麼想呢,大概是,即使這樣做會暴露自己的行蹤,也不能對師父淩亂的遺容置之不理,既然回收遺體已經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起碼也要讓師父最後走得不能那麼狼狽罷。現在的他也依舊存在著這樣的想法,但其中摻雜了多少不再如當初那麼純粹的東西,也隻有他自己知曉罷。

    暴露行蹤,以退為進,請君入甕,李代桃僵,最後,逃出生天……

    他果然回不去了啊。

    因為回不了頭,所以等在原地的師父的身影,早在他從他身邊走過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失去了。以前,總是隻能在他身後遠遠望著,他是那麼渴望變強,強到能夠追上師父的身影,但直到真正追上的那一刻他才知道,現實永遠都是那麼殘酷,原來,師父並沒有他記憶裏的那般強大,向前的,從來就隻有他一個人罷了。

    他請求過,他請師父為了他一定活下來,不過是希望師父能向前邁步,好使他不至於失去他的身影。可是,師父放棄了他,或者說,師父選擇了等待自己的過去。他明白了他在師父心中的位置,但並不責怪他,說什麼有些事情不能拿來比較,隻是一個借口罷了,人總是要分清主次,或者說做出取舍的,天樞皇後對師父而言,比他重要,但是相比起二師父,他對師父來說又更為重要,這就足夠了,就像在他心中,父皇永遠比師父重要一般。

    最後深深看紅衣男人一眼,宮裝少年不帶絲毫留戀地轉身走遠,留下一個堅毅挺拔,如鬆如竹的背影。

    被留在原地的紅衣男人火紅色的長袍遮掩之下的修長手指,微微一動,刹那間,仿佛隻是一個錯覺。

    借著茂密的宮樹遮掩身形,納蘭錯緩緩走出了位於天樞皇宮禁林內的靛衣十衛據點,正想朝著冷宮的方向邁步,抬起的腳卻頓了頓,隨即收了回來,一絲淡淡的嘲弄浮上唇畔,師父不在了,那裏,已經不再是他的容身之所了啊。原來,狼狽的,不止師父一個人呢。

    走入宮道內便不必再小心隱藏,猶如一名普通的低品級小太監那般微微低垂著頭,他任由思緒放空,也漫無目的,一時竟不知去向何方,直到敏銳的視覺讓他察覺到眼前景物的改變。

    入眼一堵高高宮牆,擋不住雪白的梅花猶自伸出枝幹,拋灑下一如記憶中的故鄉那般大片的潔白,呼吸間,仿佛嗅到遠去龍牙的味道。

    原來,他是這麼喜歡這裏嗎。回過神來的納蘭錯突然短瞬地低低一笑,憶起記憶中那對紫色妖月般的眼瞳,差點忘了,他還是有容身之處的。

    這麼一想,納蘭錯順勢解下了係在腰間的那塊腰牌,握在手中把玩。靈活的手指將因放置在那白皙指尖而顯得有些碩大的腰牌翻來覆去,上下顛弄,耍弄得隻剩下一片金色的殘影,然而手指的主人心思明顯不在此處——他要如何在絲毫不引起天樞皇和天樞皇後注意的前提下和主子取得聯係呢?看來,之前想好的李代桃僵,這“李”的身份,可得費他一番功夫了。

    光是想想卻不行動可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納蘭錯手上一個使力,隨手將把玩的腰牌捏成了粉末,掌心卻在一瞬間,觸碰到了點點冰涼。

    他低下頭,掌心是一塊小巧剔透的紫棱石。上品的紫棱石周身流淌著溫潤的紫華,仿佛記憶裏那雙紫眸眼波流轉間不經意的蠱惑。

    主子竟是命人將一塊紫棱石鑲入了腰牌內部。若不是他用力不大,豈非連著這塊紫棱石也一同碾成了粉末?主子就這麼篤定他一定不會用多餘的,哪怕一份氣力來毀掉這個腰牌?將紫棱石贈與他啊……

    “一直看著我嗎?”世上,還有這麼一個人,如此了解他,他竟絲毫警覺的意思也無呢。隻是單純的覺得,往前走的時候,向身旁看看,發現他不是一個人,真是太好了啊。

    那就是他發誓要效忠的主子啊,怎麼能忘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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