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8

章節字數:4188  更新時間:14-10-16 1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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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的歲月還有那麼久,可是喬然卻覺得自己好像沒有力氣往下走。

    霍離跟他說,若徒翫日愒月,轉瞬之間已成耆耋,可懼也。趁年輕,應該多闖一闖。

    喬然不知道在這裏,在這個大陽王朝,他怎麼活才有意義。種田,他不會,經商,太複雜,隻剩下考科舉了,一大把年紀還要念書,又是些四書五經之類,太絕望。

    喬然一路跟著霍離往陝西走,好幾個地方都貼著通緝令,雖然畫上的人喬然自己都不認識,但是上麵寫著自己的名字,他還是認得的。

    “就這種畫像水平……”喬然由衷地歎氣,“哪怕當著衙邑的麵走來走去也不要緊啊。”

    唉!喬然又歎了口氣,莫非我要進監獄去闖一闖嗎?

    蔣冬生以為喬然本來就是沉默寡言的人,並沒有把喬然的反常當做反常。反而是霍離,一直覺得喬然哪裏不對,一路上有機會就假裝不刻意的勸導。

    喬然很抑鬱。以前他也有過這種情緒,分手失戀,父母吵架,長時間沒戲拍,沒通告,連深更半夜的電視廣告都沒人找他,他可以一連幾個月不出門,不拉開窗簾,一睡就是兩天一夜,或者兩夜一天,餓了就吃點方便麵,喝點白開水,手機關機,電腦通訊軟件也不上線。差點逼瘋他的經紀人賽姐。

    如今這種情緒又來了,鋪天蓋地,無處可躲。

    假設一個人,一輩子不能出門也不能上網,他能堅持多久不瘋?

    魯濱遜漂流在荒無人煙的孤島,幸好還有“星期五”陪伴。

    而他呢,他不是勇敢的魯濱遜,隻是倒黴的犯了“死罪”的喬然。

    所有習以為常的生活到此為止,以後生存在這裏,除了吃飯睡覺,沒事走兩步,還能幹嘛?那麼久的時間,頭上都能閑得長草。

    最關鍵的是,沒錢。

    跟著霍離一路向西,喬然才發覺崔硯是多麼有錢。以前路途上吃穿用度無不是最好。現在嘛……喬然仰麵躺在牛車上,頭枕雙手,腿翹著腿。

    風和日麗,難得大晴天,躺著沐浴在陽光下,身子都暖和起來。

    霍離說,有牛車已經算很不錯了,別奢望有馬車坐。

    馬車啊,馬車啊……

    車軲轆碾過坑坑窪窪的地方,喬然眯著眼睛,搖搖晃晃,昏昏欲睡。

    “喬弟!喬弟!”

    咦,這不是盧溫玉的聲音嗎?

    牛車停下,蔣冬生回頭推搡喬然,“喬然,是範陽盧氏的人。”

    喬然揉了揉眼睛,柔和的光線下,他看到了——馬車!

    “喬弟,我終於等到你了。”

    “盧兄,你怎麼……你不是……欸,我……我一時激動,哈哈,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喬然熱情地拉過盧溫玉,“義父,冬生,他是我的朋友盧溫玉,盧兄,這是我義父霍離,這是大師兄蔣冬生。”

    盧溫玉含笑致意,“在下範陽盧氏盧溫玉。多日來,我弟喬然承蒙各位照顧,溫玉感激不盡。”

    “盧少爺哪裏的話,喬然是我義子,我們照顧他天經地義。”霍離說得誠誠懇懇,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我算是他親人,你呢?

    盧溫玉不傻,聽得出弦外之音,隻好開門見山,懇切霍離和蔣冬生先行一步,讓自己和喬然單獨說會話。

    霍離指著十丈開外的密花山礬對喬然說道,“孩子,我和冬生就在那棵樹下等你。記著,有任何變故,別慌,義父會幫你。”

    喬然心暖動容,連忙應道,“謝謝義父,謝謝冬生。我知道了,記下了。”

    蔣冬生趕著牛車,和霍離往前走去。

    盧溫玉親自撩起畫眉成雙的凝翠幽簾,請喬然上馬車說話。

    車廂四角垂著四個流雲紋的銅球,鏤空處嫋嫋升起一縷縷青色的煙霧。

    “這是什麼香?”喬然進去就問。

    盧溫玉眼睛放亮,“喬弟也喜歡焚香麼?”

    “呃嗬……其實還好,還好。隻是以前在崔硯的馬車裏也聞到過這股味道。我問他是什麼香,他沒告訴我。”

    盧溫玉眼神暗淡下去,“這種香是我妹妹親手研製的,竹葉,蓮花,幽蘭,麝果,據我所知大概就是這些材料,此香安神靜氣,她做來送給妹郞,希望他能每夜安睡,我喜歡此香清雅,就順便討了點。”

    喬然的心思已經飄遠,他想起崔硯曾經說過的話——

    小時候,我總是不開心。

    我無數次地在夜裏醒來,強忍著恐懼與悲憤,我問自己,崔硯,你為什麼姓崔,你為什麼降臨在清河崔氏……

    然後我隻是睡覺,不再睡著。

    任何事情,一旦麻木,即不仁。

    ……

    滿盞浮茶乳,銀針上下立,盧溫玉替喬然沏好了白毫銀針,“喬弟心事太多,會憂思成疾的。”

    盧溫玉用紫竹茶夾夾起紫竹茶杯,放到喬然麵前。

    他說,“白茶味溫性涼,能助喬弟靜心。”

    天冷了,即使馬車裏放著梅花火爐,熱著瑞炭,但開著通風換氣的車窗,那盞湯色黃亮清澈的白毫銀針,涼得很快。

    滋味倒是清香甜爽,喬然喝完放下茶杯,兩人各懷心事,一時相顧無言。

    “喬弟……過了前麵那座城,再想回頭,就無路可走了。”

    “為什麼?”

    “黃河淩汛,十月曰伏槽水,十一月十二月曰蹙淩水。”盧溫玉蹙眉憂鬱道,“路不好走啊。那時你想回來都無計可施,隻能待到來年春末。”

    “我沒說我要回來。”喬然聳聳肩,灑脫地展顏一笑,“皇帝要砍我腦袋,我不趕緊跑路,還要倒回去被抓嗎?”

    盧溫玉躊躇不定,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不會被抓了。”

    “啊?”

    “喬弟……”

    “哎呦,到底怎麼了,你快說清楚啊。”

    盧溫玉偏過頭,不忍直視喬然的眼,“你沒事了,皇上已經收回成命,不知者無罪,你是冤枉的。”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喬然斷定道,“不然你也不會半道等我。”

    “你知道韃靼人嗎?韃靼人是我們的宿敵,他們之中最強大的部落是蘇日族。就在前幾天,蘇日部落出兵黑水沙漠,揚言要滅了韃靼族裏吃裏扒外的黑水部落,黑水部落一直以大陽王朝為靠山,如果蘇日族占領黑水沙漠,那我朝陝西就危矣。”

    “所以……是要打仗了嗎?”

    “皇上羽翼豐滿,軍權在握,隻缺一樣東西。”

    “錢?”

    不出意外,盧溫玉點頭道,“錢。”

    盧溫玉繼續說道,“範陽盧氏是天下第一富。雖然我不懂軍事,但也知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些年來看似關外平安無事,實際上蘇日部落招兵買馬,早已蠢蠢欲動。草原資源有限,掠奪是他們的本性。”

    “皇帝既然是皇帝,他如果要你們的錢,你們有辦法抗旨嗎?”喬然心想,就算在天朝也有強取豪奪強拆強征呢,古代就更不用說了。

    “這就是為何崔盧兩家要聯姻的原因。”盧溫玉無可奈何地說道,“我們有錢,崔氏有權。婚期已定,不久之後,妹郎將來範陽迎娶明珠。”

    喬然愣了愣,並無多話。

    “宮裏的事我知道得不多。婚事定下以後,皇上就收回逮捕你和崔陵的成命。至於那個新齊王,楊景璃,沒人知道他又躲到哪裏去了。”

    盧溫玉看喬然低著頭,於心不忍地握住他的手,“其中交易,外人不知。你也不必多想。今後的日子好好過便是。”

    “盧兄,你妹妹的婚期定在何時?”

    “除夕。”

    “除夕啊……”喬然笑了笑,“除夕很好啊,十分喜慶的日子。喜酒我就不去喝了,盧兄你知道我一窮二白,可拿不出什麼好禮來。”

    “別,別這麼說。”盧溫玉停頓一下,有些忐忑又有些希冀,“其實我……我希望你也能成為我們家人。”

    喬然哈哈笑著抽出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喝完說道,“我們情同手足,你叫我喬弟,我叫你盧兄,雖無血緣,可我一腔真情,是真把你當兄弟了。”

    盧溫玉也給自己倒了杯冷掉的茶,一口喝下去,從喉嚨涼到胃,整個人清醒不少,他揚起嘴角,溫柔地朝著喬然笑,“喬弟,那你是決定了,非上華山不可嗎?”

    “我留在這裏也無所事事。”喬然自嘲道,“唉,反正我呢,本就不屬於這裏,來來去去,不過換個地方混日子。以前無親無故,現在有個義父,終歸有點家的意思。到了華山以後呢,我就跟著義父學點功夫,種幾塊田,後半輩子就這樣吧。”

    “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盧溫玉一聲唏噓,再看喬然,他又若有所思,雖然人在這裏,心卻根本不在這裏。

    “喬弟。”

    “嗯?”

    “還有件事,雖然妹郎說不必讓你知道,但我覺得應該告訴你。”

    “那你千萬別說。我不想臨走了還要被他的事牽連。”

    “不是他,是青鴉。”

    “青鴉他怎麼了?陸燎又找他麻煩?”

    “他……好像生病了。我聽說你從家鄉帶來很多奇藥,能治百病。”

    “具體是怎樣的症狀?”

    “青鴉,說不出哪裏不對,經常一睡睡很久。”

    喬然臉紅,“我也愛睡懶覺。”

    “你知道習武之人,一般不會熟睡,有點動靜就能翻身而起。可是青鴉,我們已經很難叫醒他。而且青鴉的膚色,越來越蒼白,身形枯瘦,越來越像陸燎。”

    “聽上去,不像生病,倒像中毒。”喬然很擔心,“可我不是醫生。無論是生病還是中毒,得找大夫。我那些藥,都是專業治病的,比如感冒傷風消炎止痛舒緩腸胃這些七七八八的常見疾病。哪裏有——”

    喬然戛然而止,老半天才說出話來,“我倒是有——牛黃解毒丸。”

    密花山礬深褐色的樹枝上開出白色的小花,橢圓的葉片等風來了沙沙作響。

    老黃牛低頭吃草,偶爾甩幾下牛鞭。

    霍離等喬然走過來,心中已經知曉。

    “義父。”喬然垂著頭,叫了一聲義父,便沒下文了。

    “孩子,別慌。遇到什麼事情,首先要把心思穩住。”

    “義父,我不想回去。但是我的朋友需要我的幫助。”喬然心裏很難受,霍離眉目慈祥,喬然仿佛真的看到了自己的父親,那一刻他特別無助,特別想流淚。

    “朋友有難,應該幫助。”霍離轉向蔣冬生,從他手裏接過一個樸素的木頭長盒。

    “這是?”

    “這是橘子她母親身前用過的兵刃。你拿去防身。”

    喬然趕忙推辭,“萬萬不可。我受不起。”

    “你不會武功,徒手打鬥必死無疑。有兵器在手,好歹能擋幾招。這盒裏裝著的東西,雖然不名貴,但有情意在。橘子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母親是誰,我也不能告訴她。所以你接下這遺物,就當是為我,為我女兒,傳承下去。”

    “義父!”

    男兒膝下有黃金,當初喬然連齊王都不跪,如今卻跪在了霍離麵前。

    “義父,大陽王朝地廣人多,我卻孤身一人舉目無親,不想還能遇到您,我……我……”喬然哽咽,幾度說不出話來。

    霍離拉起喬然,心裏亦是酸楚,他抱過喬然,就像抱過一個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背,“我跟你說過怎麼去華山,記得嗎”

    喬然淚眼模糊,“記得。”

    “自古華山一條道,但回家的路,有千萬條。隻要你想回來,我和冬生就不會把你拒之門外。”

    “喬然。”蔣冬生上前送他,“早去早回。”

    喬然最後跪拜霍離,“義父,一路保重。”

    樹下兩人,看著馬車遠去。

    老黃牛吃飽了草,哞哞地叫。

    風吹,草動,山礬的花落下。

    “該來的終要來。留不住的終歸留不住。”

    蔣冬生不知道霍離是在說一路暗中尾隨的霜霜,還是在說呂梁城裏的女兒霍離,還是在說性命朝不保夕的喬然。

    人各有命。

    “風雨今如此,何人不須別。”

    刀光閃閃,霜霜從四個大男人身後走了出來。

    仇人相見,分外眼睜。

    蔣冬生抽劍,“毋須別,何須見。”

    霍離鎮定地看向霜霜,“姑娘跟了我們一路,要不要坐下來休息一會。”

    霜霜冷笑,揚手道,“喏,傷疤還在。該還的必須還。我身後是禦前四大護衛,你們今日有幸,可與皇上身邊的人一決高下。”

    “不急。”霍離依舊沒有出劍,“江湖有恩怨,但與它無關。”

    霍離牽走老黃牛,將它趕遠。

    在霜霜的嗤笑中,霍離緩慢又鄭重地抽出他的劍。

    刀光劍影。

    白花落盡。

    悲歡事,隨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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