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02 更新時間：14-08-26 19:25
第一年。輕輕的風輕輕的雲。初生的晨光輕輕的吻著這片蒼藍的天空，似有無限的溫情與悱惻。
我，叫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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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是個神婆，村子裏一般有白事都會找她吟唱那古樸卻又帶有無限哀思的冥曲。我就看到過她在紙屋前拿著剛剛拗下纏有長長引魂紙的翠綠竹條似有規律的晃動然後嘴裏就不停的念叨著用家鄉話配特殊語調的吟詞。站在第一排的是子女一輩的，第二排是孫侄和媳婦一輩的，第三排以後倒是隨意了。
村子裏，若有人離去將要下葬，人們先會在祠堂這個地方，把要燒給逝去親人的紙房子和紙仆人還有地契拜放好，點燃，向著下葬的方向呼喊，把在葬地采摘的根葉插在祠堂門口，好讓魂歸故裏。
我知道，這天又有喪事了。因為我回到家的時候奶奶不在，而平常這時候奶奶都是在家的。我趕忙跑到祠堂想做要在儀式開始之前找到奶奶拿到回家的鑰匙。但是我還是晚了一步，祠堂裏已經傳出奶奶那滄桑悲憫的悼詞，嘔啞嘲哳的響鑼聲帶著些許的刺耳又好像它本該就應如此刺耳，如同灰蒙蒙的天就該下雨，滂沱之後的瓊宇就該放晴。
靈柩就擺在靈堂裏，四根梁柱之間，蓋子沒蓋上，但以我站在門口的距離是看不到裏麵的東西的。。。
許久，結束儀式之後，人們都轉過身來朝我這個門的方向走來，要離去。我透過人群看到我奶奶，奶奶身後還有一個站在靈柩旁的女孩。那個女孩的表情像是有種茫然，她癡癡看著靈柩。或許是女孩的祖父母一輩的親人走了吧，對於我和她這種十四五歲的農村少年，一般來講是爺爺奶奶養大，親情勝比父母。她就呆呆地看著，也沒有人去拉她，沒有人去安慰她。而她也沒有流淚。在我拖著奶奶離去那一刹，我的餘光似乎看到她轉過來的一瞬，依舊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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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嬤嬤，崖食飯咯~”。
第一天。初二暑假的晚上，奶奶回來的很晚，父母不在家，所以我就親自炒了蛋和煲了白飯隨便解決了晚餐。我知道奶奶今天從祖屋回來，她已經吃過了，昨天是重陽，奶奶回去祭祖了（村子和祭祖的地方相距約莫一小時的車程）。
我猛的一下撲在奶奶的床上，在床發出咿咿呀呀的抱怨中說道：“嬤嬤，去洗澡吧~”
“崖衝開咯”奶奶淡淡的回答。
這麼快就洗完了？我心裏在念叨。
第二天，我八點起來，洗簌之後在家裏閑蕩，發現奶奶躺在床上睡覺，我問她：“你今天不去喝早茶了嗎？”
嗯。
哦，，或許是昨天祭祖太累了吧。
中午爸媽在單位吃飯，家裏有我和奶奶。奶奶還是沒有起床。我就蒸了雞蛋和熱了一下昨天的菜，裝到大碗裏，把大碗放到奶奶的房間裏，好讓她起床就能用膳。
晚上。
嬤嬤，你怎麼不吃飯啊？
什麼，你吃了？你沒吃啊，看碗裏還是滿滿的呀。
嬤嬤，快去洗澡吧。
崖洗開咯。
心裏咯囉一聲。洗了？我今天一天在家，她根本就沒有洗啊。奶奶睡了一天，還說洗了澡，有種不好的預感慢慢升上了我的心。
我把奶奶叫起床之後，讓她收拾洗澡要用的衣服，我去幫她調水，當我調完水溫之後卻看到奶奶坐在客廳的椅子上抱著衣服坐著睡著了。我心裏猛的一顫。媽媽回來之後我一定要讓她帶奶奶去醫院檢查！
奶奶進入衛生間之後，我帶著哭腔打電話給媽媽，叫他們馬上回來。
“銘，，，銘，，”我聽到弱弱的叫喊聲在衛生間裏傳出來，我趕忙跑到衛生間把門打開。
我看到奶奶斜躺在地上，顫抖的身體被濕透的衣服粘著。洗澡用的花灑連著已經發黃的白膠製成的水管不甘寂寞的在地上噴出快達一米高的水，像極了在身軀裏想要從我頭顱蹦湧而出的血液。害怕，擔憂，難過，悲痛，不忍，無力，驚嚇之感充滿著心田，傷悲擠滿了我的世界。
嬤！！我吼叫著，如同羌笛的悲鳴。
……
……
猛的一下從床上驚醒。我光著腳在家裏急走，打開奶奶的臥室，沒人！父母的臥室，沒人！洗手間，客房，沒人！我跌撞地走在院子裏，我想看到她，我想知道這都不是真的！
奶奶在醫院五樓打點滴，你拿早餐去給你爸爸。媽媽在電話裏說道。
是的！我馬上去！！
。。。我記起小時侯，奶奶每天帶我喝早茶，但後來我嫌早沒去了。
我記起小升初的時候，奶奶每天額外蒸一碗豬肉湯給我，卻被媽媽說怕有瘦肉精。
我記得我六年級的時候，奶奶送我一個用珠子串成的女生錢包塞給我說，你以後把這個交給你媳婦的時候就說是奶奶送的。
我記得上一年，奶奶拿著她的翡翠戒指，說這個以後給你娶老婆。。。。
“嬤嬤，好滴冇？”我俯下身，用手輕握著她的手。
“嗯。”奶奶躺在白色被單的病床上，微微向我笑道。
還好沒事。萬幸，萬幸。
奶奶一共住了七天的醫院，我每天陪在她身邊，每天。
“這是我孫子。”每當我來到彌漫著消毒水味的房裏，奶奶就指著我向旁邊的病友黃婆婆說道，頗有得意之色。
“我孫子也來過！”黃婆婆似乎是心有不甘，“我的兒子媳婦女兒女婿也輪著來看我。”
“但是你沒看到我孫子一來就陪我一天嗎？”
黃婆婆“。。。。。”
我二伯也來過，他叫我可以出去走走，然後就把他的手提電腦放在旁邊的床頭櫃上，敲打。
“伯伯，你記得看著奶奶的點滴，要提前找護士。奶奶要上廁所你要幫她把點滴掛好，上廁所用的椅子就放在旁邊。還有還有，奶奶經常亂動她的手，你要看著她，不然裏麵的針頭很容易弄傷她。”
“好”他轉過頭跟奶奶說，“打點滴就睡一下吧。”一如既往的輕聲細語。
“銘銘，我們出去吧”東浩對我說道。他是我伯伯的小我一年的兒子，我是獨生，他也是。
東浩用雙手一邊推著我一邊說著一些似乎是有趣的事。
“奶奶，有事就要和伯伯說啊，，，~~”我越走越遠，奶奶也慢慢離開了我的身邊。
伯伯一家住在另一個區縣，可能平時浩東和我見麵的機會不多，話說個不停，偶爾他自己說著說著就笑出聲來了。
姑姑一家也來過，姑爺晚上還在這守了一晚夜，平時守夜的是我爸爸。姑爺是我這麼多長輩裏最喜歡的一個，雖然他吸煙，但是跟著他天天有電視遊戲玩還能踢毽子打羽毛球，最令小時候我崇拜的是他還會組裝四驅車！所以我很羨慕我的妹妹，姑爺的女兒。
叔叔偶爾也來一下，還有他那像粘皮糖一樣的兒子我的弟弟，小我五歲，也是獨生。
那幾天的我，就把耳機分給奶奶一個，頭靠在枕頭前，分享著奶奶喜歡聽的客家山歌，當然更多時候是我的流行歌曲。
那幾天的我，每天給奶奶喂飯，因為奶奶吃飯的速度變得超慢，她嚼著嚼著就把飯含在嘴裏，嘴也不動了，有時侯甚至忘吞了，越塞越多。
嬤嬤，快點嚼。
嗯。
嬤嬤，要吞下去。
嗯。
嬤嬤，吞吧。
奶奶就不理我了，就坐在床上，任我如何呼喊她，她也不理我，有時就是斜眼望望我，也不出聲。
我心裏很難受，像被千萬噸的混鉛棉花堵住了胸腔，我也很累好嗎？難倒就不能體諒下我的感受？
我想起了小時候奶奶追著在木椅旁上蹦下跳的弟弟，要他吃飯。我小時候也該是這樣吧，後來也釋懷了，是我欠她的。現在想起，腦中風導致生理係統混亂是無法控製的，或許奶奶也想在我麵前吞下那口飯，也想對我笑，也想摸摸我的頭。可是她做不到，因為她已經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
還有一次，姑姑問奶奶想吃什麼，全家人都含笑望著，大家也知道，奶奶現在最喜歡吃雞腿，我和弟弟妹妹們以前經常能吃到她在做菜時故意留給我們的雞腿。
“我想吃銘的肉。”
嗡。。我像被重錘一下轟扁了胸膛，肋骨和肺葉相互交插，血肉模糊，破壞的身軀承受著千萬噸的重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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