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20 更新時間:14-11-08 19:36
至夜,向寒在尤峻峰處喝了一回酒席,微有些醺,腳步都邁得虛浮,被尤峻峰取笑了一番,著人將他送回了府衙。
晃晃悠悠走到衙門前,竟見門前站著一個手執燈盞的少年,後頭排了一排人。
少年那眉眼,分明便是當今太子殿下。
向寒猛晃了晃頭,莫不是喝大了,眼也花了,看人也不利索了。
少年見到他,滿臉憂心地走過來扶他。
送他回來的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士卒,見了這麼一個標致的少爺,在他耳邊輕聲道:“大人好福氣,竟還藏了這麼一個清秀美貌的一個幹兒子。”
向寒酒已是醒了一半,震蕩歸震蕩,腦子卻清明的很。
他站直了身子,咳了一聲,撫著姬華的頭笑道:“這是我侄子。”
那士卒聽罷,羞成一個大紅臉,找了個借口急忙遁人。
姬華有些抱怨地扯著他的袖子道:“我不是你幹兒子,也不是你侄子,你以後不要再這樣看我了。”
向寒乖覺地跪伏在地:“是臣唐突殿下了,臣有罪。”
姬華靜默了一會兒,重重歎口氣道:“沒關係,慢慢改罷。”
向寒方要來一句謝恩,就被姬華扶了起來。
他老成地對身後排成一排的侍衛道:“你們都且退下吧,孤要跟老師說話。”
侍衛們都為難地不挪步,有個麵色十分白皙的人擔憂地看著他道:“殿下,此處可比不得……。”
“讓你們退下就退下,難道連孤的話都不聽了麼。”姬華太子氣勢十足。
向寒盯著那個說話女裏女氣的人,看來姬華能出宮,跟這位公公是脫不了幹係的。
太子語氣這般重,那位公公自是不好再勸,朝那些侍衛使了眼色,大家便隱到了暗處保護。
四周便隻剩下向寒跟姬華。
許久未見,姬華的五官長開了許多,身量亦高了些許。
活脫脫一枚翩翩美少年。
他突然出現在這裏。
“殿下,你太任性了,這裏有多危險,你知道麼,依臣之見,還是作速離開為好。”向寒有些動氣了。
姬華甚少見他對自己發脾氣,此人生氣的樣子,倒也別有一番意趣。
向寒見他不說話,隻顧盯著自己笑,心裏就有些發毛。
”老師,你這是在趕我走麼。“姬華的語氣既委屈又溫柔,仿佛是在對一個情人低語細喃。
向寒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這宮裏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好好一個孩子才進去多久。昨就變得這般陰陽怪氣起來,真是愁煞人也。
心裏一軟,重話就說不出口了,隻得委婉道:”殿下,你現在身份貴重,不能由著性子胡鬧,聽臣的話,與侍衛一道回宮才是正經。“
姬華看了看四周,突然粲然笑道:”老師,你可知我此行的原由麼。“
向寒道:”不知。“
“那你隨我來。”
姬華仿佛根本是將他的話忽略掉了,拉著他的衣袖就往門內走去。
直走到他的房間裏,關了門,將手中的燈放在桌子上。
忽然回身拉過向寒,將他按到椅子上,展齒笑道:”卿雪,我想你了。所以,我來了。“
向寒僅剩的一絲酒意也被震到了九重天外。
唇上微涼的觸感十分明確地提醒著他,這絕對不是夢。
向寒保持一種前所未有的泠靜,將姬華推開。
然後鄭色道:”殿下,你曾叫過臣爹爹,臣亦曾為你之師。臣覺得自己很失敗,習人子弟,竟連最基本的倫理綱常都教不好。臣,死罪。“
他說著,已是起身。
撩袍伏地,稽首大禮。
姬華完全愣住了,他想過許多種可能,卻沒有想過將這個人逼成這樣,這也並非他所願。
喉頭湧上來一股酸楚。
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涯。
“老師,弟子現在明白了,算不算晚。”
姬華轉過身子,背對著向寒道。
向寒微抬了頭,雖然不忍心,卻也不得不說一句:“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跟著又道:“天晚了,殿下歇息吧,臣告退。”
“我是君,你是臣,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是不是。”姬突然回過頭來,語氣也甚是冰泠。
向寒嚇了一跳,那張倔強的臉上縱橫著幾道參差不齊的淚痕。
他便有些自責了,是不是方才的話還不夠委婉。
姬華也畢竟還是一個半大的孩子。
“孤留在這裏,跟任何人沒有任何關係,你滿意了麼。”姬華已是相當決絕了。
向寒隻好道:“臣明白了。”
姬華複又背過身子,看牆去了。
向寒退出房間,將門閂好。
一股泠風吹風,使他打了個激靈。
看著黑茫茫一片夜色,他覺得自己真不是個人。
那片火海。
還有伯父教他練劍習武讀書時慈愛的眼神,與方才姬華絕望的眸光交織在一起,攪得心頭一片混亂。
站在庭中泠靜了片刻。
蘭亭。
不知不覺念出這個名字,整個人似乎都跟著他溫柔如珠玉的笑意放鬆下來。
他的嘴角也不由勾出一絲笑意。
他不是向玉側,他不會做第二個向玉側。
豎日,因著太子殿下的到來,氣氛凝重了不少。
那幾個隨向寒而來的侍衛也老實了許多,不敢有任何的雜念,全副心肝都放在了太子的身上。
向寒老早了就起了床,早飯都沒吃就出了門。
姬華見向寒不在,也沒心情吃了,沉聲道:“老師平日都是這般忙碌的麼。”
此話一出,人人相覷。
還是賀修持重,緩聲道:“近日韃靼頗有異動,大人心裏焦慮也在所難免,還望殿下寬恕則個。”
婉兮也跟著道:“這幾日大人不僅辰起走得早,回來的時候也頗晚,一絲都不敢懈怠。”
“你是誰。”姬華咪眼打量著這個嬌豔玲瓏的少女。
婉兮忙施一禮道:“民女乃是大人買來的侍婢,粗使用的。”
姬華扣著桌子,也不知在想什麼,過了半響,忽然笑了:“依你這般相貌,老師竟也舍得粗使,真不懂憐香惜玉。”
婉兮方要開口,姬華又道:“多大了。”
婉兮道:“十四了。”
姬華長長了“哦”了一聲道:“比起孤也大不了多少麼,老師既然不懂得惜花,可願到孤這裏,孤一定將你視做名花。”
婉兮猛地抬起頭,望著姬華似笑非笑的眼睛,錯愕得幾欲是夢。
“你這奴婢,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恩賜,不知道謝恩麼,你家主人就是這樣教你禮數的麼,這可是大不敬。”姬華還未說話,他身邊立著的一個白麵公公便替他先阻了婉兮可能要宣之於口的話。
姬華看著緩緩屈地的婉兮,微瞥一眼無能為力幹著急的賀修。
露出一抹莫測的笑意。
向寒一大早便去了尤峻峰那裏。
與昨天的寥落比起來,今日千戶所衙門前停了好多輛輜車。
外頭列的那一整隊兵卒顯然比尤峻峰領的那些駐兵不止高了一個檔次。
甲胄重械,駿匹銀鞍。
似乎是有大人物在這裏。
看來尤千戶今是是有貴客,他欲要折身離去。
身後一個聲音道:“咦,那馮老頭倒沒騙我。”
這道聲音很是熟悉。
向寒轉過頭,拱手而笑:“許久未見,南宮將軍別來無恙。”
南宮圖朗笑著步下台階,走到他麵前,眉毛一挑道:”咱們兄弟,哪還用掬著這些俗禮。”
說話間,已是扯住向寒的袖子:“走、走,哥哥帶你去吃酒去。”
向寒遲疑了一下,拂開他的手,謙聲道:“改日罷,今日怕不能了,我有正經事找尤千戶。”
南宮圖瞅了一眼在旁垂首斂眉的尤峻峰,嗬嗬一笑:“想必是為了這個寶貝吧。”
向寒一征,南宮圖卻是拉過他的手,在他手心裏寫了兩個字。
向寒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頜首。
南宮圖朝他一眨眼:“借一步說話。”
這般借一步,就借到了千戶所的堂屋裏。
尤峻峰知他二位有要事相商,很長眼色地讓府裏的人都有多遠避多遠,非禮勿視,謹慎些總沒錯的。
兩人在堂屋裏相對而坐。
南宮圖斜倚在椅子裏,手裏端著一盎茶,茶霧匐在他額前那鮮豔欲滴的紅蓮前,使得他整個人都帶著一種隱含肅殺的妖異。
他在茶霧後看著向寒,微微一笑:“我倒是十分佩服這位小太子,敢想也敢做。比如想你這個小爹爹了,就不管不顧地來了,哪還管身後被他攪得渾亂的那一池水。”
向寒苦笑:“將軍莫要再打趣我了,下官現下也正在為此事煩惱。”
南宮圖將手中的杯子擱到桌子上,斜入鬢角的長眉往側勾了勾,唇角帶著一絲笑道:“卿雪,你這可不夠朋友。若不是你送了那盞燈,太子又怎會突發奇想來這蟑螂都不拉屎的地方兒找你。”
向寒盯著他瞧了好一會兒,突然笑了一下,而後道:“誠然我是有心的,那大人又是從何得知那盞燈是我送的。”
南宮圖亦笑:“卿雪倒是敢做敢當,難道就不擔心聖上和太子知道你的這番心思麼。”
向寒端起茶杯,似笑非笑道:“下官其實也並沒有什麼把握,不過是瞎蒙擲注而已。”
南宮圖意味道:“有這麼一個寶貝在,真是防火防盜防刺殺呀。”
向寒淡笑道:“還差一樣。”
南宮圖道:“什麼。”
向寒咽下嘴裏的一口茶,笑著看他:“不是還能防韃靼麼。”
南宮圖的臉色微微一沉,繼爾哈哈大笑起來:“你可比前太傅狠多了。”
”隻不過麼。”他話鋒一轉道:“有件事須得讓你知道,有個人現在在鄲州。探子前幾日從韃靼那裏探回一個消息,說是不日將攻鄲州。”
向寒道:“誰。”
南宮圖頗為玩味道:“王蘭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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