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21 更新時間：15-01-20 00:27
其實人隻要安靜的走完一生，去做自己想幹事情，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就應該知足。
因為，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還在命運的輪回中苦苦掙紮。
我有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可以說是形影不離，天天黏在一塊兒，別人都說我們很像，就像孿生姐妹。我覺得，能遇見栗子，大概是一種緣分。巧的是栗子和我是同年同月甚至同日出生的，性格也有些相似。但是栗子一直不肯告訴我她的名字，無論我如何央求。
栗子給我講過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長到幾天幾夜也聽不完的故事，栗子說，這些故事啊，都是真的，都是她的童年的故事。
我曾經問過栗子，為什麼要起一個栗子這樣的奇怪名字，栗子告訴我：
我覺得我就像一枚栗子，小小的，表麵看起來帶著刺的青皮，實際上，剝開看，才發現，其實我很脆弱，隻用那些刺來掩蓋自己的脆弱。
我記得栗子給我講故事的時候是在一個小小的咖啡廳，咖啡廳隱藏在街道的盡頭，沒有浮華的招牌。咖啡廳裏光線很差，隻有幽暗的射燈，鮮少有人知道這家咖啡廳。
不管是在父親的家族或在母親的家族，栗子沒有姐姐或者哥哥。
在一大家子聚會的時候，栗子要拿出一個姐姐應該有的樣子：要讓著表妹，要照顧好堂弟。
栗子常常會想：我要是有一個哥哥或者姐姐，該多好？那樣我就可以像我的弟弟妹妹一樣撒嬌，在有人欺負我的時候會為我擺平一切。
記得在八歲那年，栗子的母親難得帶栗子出去玩。但是，那天，栗子似乎並不開心，因為媽媽非要把那小栗子四歲的小表妹帶上。小表妹長得很可愛，說起話來奶聲奶氣的，招人憐愛。但在栗子看來，不過是博得更多人喜愛的手段而已，心裏在想：小小年紀，就這麼有心機，以後長大還得了？
從那一刻開始，栗子知道了自己十分討厭這個隻有四歲卻充滿心機的小姑娘。所以並不怎麼待見她，但是母親似乎對她格外的喜愛，這種喜愛甚至超出對栗子的疼愛。
小表妹嘴巴甜並且會討人歡心，以至於母親屢屢對栗子說，多學學這個小表妹。
是，栗子承認，才八歲的她很毒舌，說話很尖酸並且總愛說風涼話。從小栗子就比較內向，不愛和人說話。
有人說她是故作清高，也有人說她隻是單純的害羞而已，更有甚者，說栗子得了輕微的自閉症。
別人怎麼說栗子都不在乎，隻是保持著自己一貫沉默的作風。
不記得母親是怎樣在栗子陰鬱的神情中帶著小表妹一起出去玩的，隻記得那天有栗子最愛的小姨。栗子覺得吧，從小到大，最疼她的，大概是小姨了吧。在途中，小表妹和栗子走在後麵，小姨和母親走在前端。那嬌氣的小表妹因為把腳崴了，“哇”的一聲哭出來了。母親和小姨都聞聲而至，而栗子，隻是波瀾不驚的伸出手，不鹹不淡的說了句：起來。
哪曾想到，母親卻訓斥栗子，說栗子又把表妹惹哭了，甚至不給她解釋的機會。栗子隻能無奈的和小姨說：隻是崴了腳。小姨也表示相信，但是母親似乎不肯放過栗子，一定要栗子跟表妹道歉，不然就別想走。那時的栗子啊，也是要強的倔性子。擺出一副她自己不小心踩在石頭上把腳崴了與我何幹的神情。
母親卻說：你就不會提醒一下她一下？
栗子立刻反唇相譏：要不要我蹲著給她把每一塊石頭拿開？這個時候，栗子充分展現她毒舌的本質。
母親上來就扇了栗子一耳光，栗子的臉上留下了五個手指的巴掌印。那個時候，估計沒人能理解栗子的委屈，那時栗子才八歲啊，若不是小姨拉著栗子，栗子八成會毫不猶豫的跳進旁邊的急流吧？
最後，栗子說她不記得了，結局不重要。可是那件事，一直是栗子心口上的傷，每每想起時，總有種傷口被撕裂的疼。
沒錯，栗子就是個小性子的女孩，不會討人喜歡，說話刻薄尖酸，並且那時長得又黑又瘦，像一隻逗人的猴兒。所以，沒人待見她，也很正常。
說到這裏，栗子輕笑了一聲。
母親總是再說：要像個大人一樣的照顧比自己小的孩子。
栗子永遠是用掛在嘴角那抹有些僵硬的微笑伴著點頭回答母親的，可心裏，卻猶如南極洲的氣溫般冰冷，我像個大人一樣照顧他們，可是會有誰像個大人一樣的照顧我呢？
驀地，就想起了那句話——自己照顧別人時傾盡全部，可是卻沒有人願意傾盡全部來照顧自己。
或許是栗子的母親吧，可那時懂什麼，小小的栗子隻是知道母親喜歡表妹比喜歡她多些。
我雖然用了近乎一張A4紙來寫栗子的這個小表妹，但並不代表她是這個故事的主人公。
栗子的母親曾說過，她有一個表哥，隻不過在農村老家，有空一定帶栗子去見見他。
沒人可以理解栗子當時興奮的心情，開心自己終於有一個哥哥了。
於是，栗子在那年的暑假見到了他。
長得並不十分帥氣，卻有一種農村人淳樸的品質，和他在一塊兒，總會讓人很有安全感。
他是個有點靦腆的男孩，和栗子一樣，不善於和人打交道，但是他愛看書，他說他最愛讀的一部書是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聽栗子講到這兒，我不得不疑問，在並不怎麼富裕的農村，他是從哪裏看到這些書的。栗子沒說什麼，隻是繼續講她的故事。
他告訴栗子他很喜歡《挪威的森林》裏很美的第一句：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許我們從來不曾去過，但它一直在那裏，總會在那裏。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
他生活在一個村莊裏，卻懂得這麼多，實屬難得。
他雖然性格內向，但是上樹摘果兒下水摸魚兒樣樣精通。
他帶著栗子爬過高大的石榴樹，摘尚未成熟的石榴，他替栗子細細的剝開皮。他說未熟的石榴雖不及熟透的石榴甜，但是把嫩白的石榴子咬破，慢慢的感受石榴汁淡淡的生澀，過後，是淡到幾乎不能察覺的甜味。
他帶栗子去偷別人家地裏的土豆，兩人用雙手死命的扒著地裏的土豆一個個碩大的土豆出現在眼前，盡管累得滿頭大汗，但是心底確是無限的甜蜜。她問他：你不怕被這地的主人發現了？他說：扒完趕緊跑。
後來，知道了原來那塊地的主人就是他的父親，也就是栗子的表舅。
隻是在想，那時的心底為什麼充滿甜蜜呢？是因為扒出的那些土豆，還是終於體會到了當妹妹的滋味？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至今栗子也不肯告訴我。
也許有人會說，這更像是談戀愛的小姑娘情結。麵對質疑，栗子隻是雲淡風輕的勾起嘴角笑了笑。或許沒有哪個八歲的小姑娘麵對別人的質疑可以做到如此平淡，可是栗子可以，因為從小到大栗子被別人質疑的太多太多，已經學會了如何理性的麵對這些。麵對別人的質疑不必在意，清者自清，自己做了什麼事情自己清楚。
他說，可以從栗子眼中看見有與年齡不符的成熟，比普通的小姑娘多了一份睿氣，你很有主見，將來一定可以成大器。
栗子拖著腮幫子開玩笑道：怎麼，都變成算命的啦？我們以後一起考大學，好不好？這樣你就可以照顧我了，至少我可以告訴別人，我有一個護我的表哥。
他隻是笑著揉揉栗子一頭小短碎發，不說話。
那時，栗子不知道，已經十六歲的他，已經上高中了
遠方的天邊，絢爛的晚霞，薄薄的光影之下，是兩個單薄的影子，越拉越長，是兩個懷揣美好願望的少年。
隻願時間在這一刻凝滯。
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說過的山盟海誓，不過是年少時的童言無忌。
那一刻，我在想，長大以後，栗子和栗子的哥哥是否還會像現在一樣麼？
栗子愛叫他的名字，每每此時，他總會一臉無奈的說，叫我哥哥。而栗子則嬉皮笑臉的說，你不就大我八歲那時候的栗子並不理解相差八歲代表著什麼。最終，栗子還是叫他哥哥，因為他說，要不你回去吧？每當他這麼說，他讓她做什麼，她都會妥協，他知道，這是她的軟肋。
他給栗子念了一首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尋花，夜夜棲芳草。
這首詩隻是在唐代官窯上的一首題詩，甚至連名字都沒有。
多美的一首詩，可在栗子聽來，卻是深深地諷刺。
聽完這首詩，栗子良久沒有說話，隻是怔怔的看著他。
栗子不笨，她知道他要說什麼。事已至此，栗子不得不承認，是的，栗子喜歡這個比她大整整八歲的哥哥。
那天，不歡而散。
栗子講到這裏，優雅的喝了一口黃金曼特寧，潤了潤嗓子。
從那天起，有很久栗子都沒有去找他。她從小到大從沒巴結過人，既然他把話挑明了，栗子又何必覥著臉貼上去，那會讓他覺得她很賤吧？
栗子不會這樣做，也不允許自己做出這種事情，讓別人輕視她。
後來，栗子常常能看見，他和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經常走在一起。
那個女孩長相平平，麵容最多算清秀，但是，待人很和善，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的，讓人聽著很舒服，這點讓栗子恨得牙癢癢，這點她不及她。
這，大概就是他拒絕栗子的理由吧。是不是他討厭了她，他就會接受栗子了呢？
栗子想盡一切讓她出糗。
她曾經從她口中得知，她最怕蟲子。栗子便捉許多令人作嘔的毛毛蟲塞進她的衣袋裏，我清楚的記得，她是怎樣受到了驚嚇，尖叫著把衣袋翻個底兒朝天。
嗬，這麼膽小。栗子在心裏默默嘲諷著，冷眼定定的看著。
“和她道歉。”栗子那親愛的哥哥淡淡吐出幾個字。
“我為什麼要跟她道歉？又不是我幹的。”栗子也冷冷的吐出幾個字，冷到沒有一絲溫度可尋。
“和她道歉！”
“好啊，我道，對不起。”栗子的話中帶著哭腔。
栗子轉身跑開了，誰也沒瞧見，她的眼角泛起了淡淡的淚花兒。
不歡而散，第二次。
栗子是個水瓶座的女生，水瓶座最大的特點大概就是性格孤僻，古怪，絕情起來不是人。
水瓶座的女生不會有很強的占有欲，但栗子……似乎有點兒不符合這點。
小小的栗子那時候曾在日記本裏寫下一句話，這麼多年了，栗子說的那句話，我仍然記得：
我想得到的東西我一定要得到，得不到，我寧可毀掉。
於是，一個念頭在栗子心底逐漸形成……
栗子說到這兒頓了一下，跳過了這段記憶
栗子隻說了她離開的時候說了一句再也不想見到那位哥哥之類的話，沒想到一語成讖，她就真的再也沒有見到他了，因為他……走了，永遠的和泥土作伴……栗子臉上沒有任何悲傷的表情，或許她已經麻木了。
栗子從小生活在一個有著濃濃家庭暴力味道的家庭裏，生活告訴她要學會絕情。那時候，父母的吵架聲和煙霧繚繞的香煙味充斥著栗子的童年，不，準確的說，栗子沒有童年。
父母每次吵架都是因為栗子那祖母，栗子的祖母是個愛惹事非的女人，盡管她快七十歲了，但她的貪婪，絕不比賭博的年輕人少多少，她總是想盡各種辦法去找兒子兒媳要錢。
栗子的祖母並不喜歡栗子的母親，僅僅是因為栗子是個女孩兒，栗子的祖母非常重男輕女，同樣的也不喜歡栗子。
栗子告訴我，小時候，有一段時間是待在祖母家度過的，不知道為什麼，那段時間經常生病，一生病祖母就帶她去醫院打針，回到家，便背著栗子問栗子的母親要醫藥費，那時候正是栗子家最拮據的時候，祖母總是頻繁的問母親要錢，她以為栗子什麼都不知道，其實栗子什麼都知道，隻是什麼都不說罷了。
後來栗子上了初中，家庭情況開始好轉，搬到了省城去居住，父親卻忙碌了起來，在南方的幾個省來回的跑。
但是栗子說，父親不在家的時間令自己很輕鬆。
在栗子的印象中，父親不過是個凶巴巴的男人，栗子從小到大，大概最怕的就是自己的父親了，是那種賺點錢就以為自己很厲害的人，認為家裏的人都應該尊重他，他甚至拿錢去外麵保養情人，所以栗子說這句話也沒什麼。
栗子從來不敢問父親要什麼，有時候看見自己很喜歡的東西，也不敢說，隻是遠遠的看著。有時候，父親會帶栗子去賣衣服，栗子看中的衣服有時候父親會不滿意，父親說不買，栗子絕不會說求父親買下來之類的話。
如今栗子已經工作了，栗子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去給一家國企寫策劃案。一個月可以拿到一筆不低的工資，甚至已經有了一套自己的房子和一筆不菲的存款。栗子可以隨意的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不用在為了迎合別人的心意來舍棄自己喜歡的東西，不用再遠遠的觀望著精美的商品而後默默地走開。
栗子最近辭職了，她說她要去旅行，一個人的旅行。
栗子沒有戀人，栗子說，她什麼都不缺為什麼要讓自己失去自由，跳進婚姻的墳墓裏？
我最後一次見到栗子是在三年前，之後，再也不見栗子了，在這三年裏，我沒有和栗子有任何聯係，見到的，隻是栗子寄回的一張張明信片，空空的，什麼也不寫。
栗子曾經說她想走一遍絲綢之路，也許她現在都已經到達君士坦丁堡了吧？
栗子死了，就在三年前我們分手的幾周後，就在三年前栗子說她要獨自旅行走一遍絲綢之路的那天。
栗子根本沒有去旅行，那時候她辭職，是因為她已經查出了患有胃癌晚期，以前栗子總說她肚子會不舒服，但並不在意。
那一張張明信片不過是栗子托人寄來的而已，她已經沒有精力去寫字了。
下一世，願你安好，致栗子。
故事到這裏並沒有完，其實根本沒有栗子這個人，也許有栗子這個人，我並不清楚。
栗子是我，但並不代表我就是栗子。
可以說，栗子是我，也不是我，栗子身上隻是有我的影子，盡此而已。
我曾經以為我和那些成天為了房租而發愁的人不一樣，其實不然，我們是一樣的，，命運早為我們安排好了一切，隻是在靜靜等待我們的到來。
下一世，也願我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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