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07 更新時間：14-09-24 19:05
蘇陽山孤峰兀立，直插雲霄，氣勢驚人。山上樹木繁茂，翠竹成陰，景致也是無倫。也因為山壁陡峭，雖是臨近香火鼎盛的法華寺，卻也少有人攀爬走動。趙夫子隱居在蘇陽山腳下，卻是有與世隔絕之意。尤佳音想著，這樣的人必然是心氣高傲。
“不錯。我手裏的確有《馮唐韻詩》。”拄著拐杖前來開門的趙夫子當得知兩人的來意，目光凝住，打量了尤佳音，“你待如何？”
尤佳音見他承認，當時便是歡喜，作揖道：“在下久慕此書，一直無緣得見，倘若趙夫子肯將此書轉賣給在下，在下願出白銀千兩。”
“白銀千兩？”趙夫子卻是一聲冷笑，“我雖家貧，卻是不稀罕。你請回吧。”
尤佳音一愣。下一刻便見趙夫子將門合上。
“慢著。”君禦庭攔住他，“趙夫子，衛公子是真心想要這本書的。”
“真心想要？”趙夫子沉吟，“久聞蘇陽山頂白芍花開得甚美，可惜老夫至今也不曾見過。倘若你們徒步上山摘一朵給老夫，老夫便相信你們是真心想要《馮唐韻詩》。”
“蘇陽山頂？”
“白芍花？”
尤佳音和君禦庭麵麵相覷。蘇陽山不僅以地勢高險出名，山頂的白芍花也是一大景觀。每年春日，白芍花大片大片地綻開，遠遠望去好似在山頂覆蓋一層白雪。花香被風一吹，整個上京都漂浮了清雅的香氣，沁人心脾。隻是這樣的美景，從來沒有人窺見全貌。如今，趙夫子提出要求要尤佳音和君禦庭去蘇陽山上摘花，自然不會想欣賞白芍花的美麗，無非是為了考驗兩人對《馮唐韻詩》有幾分誠意。
尤佳音抬眸望了望高聳入雲的蘇陽山，那一層雪色暗香浮動。她咬咬牙道：“好，我便去蘇陽山頂為您音一朵白芍花來。”
“衛公子，我陪你去。”
綠樹重重，宛如天然的屏障，遮天蔽日。茂密的枝椏橫斜交錯，攔住了去路。越往上，越覺得山路難行。
已近午時，日頭也漸漸毒了。灼人的光穿透樹葉間的空隙，漏下一片斑駁的碎影，宛如流光碎金。行走不多時，尤佳音自覺沁出一層薄汗來。她素來不愛什麼春行秋遊，有時間便將自己鎖在屋裏研究古書舊籍，體力弱的很，叫這光一曬，更覺得眼前一花，腳步便虛浮了。
“小心。”腳下一扭，尤佳音險些摔倒，所幸君禦庭在一旁及時扶住了。君禦庭看她的臉色發白，有些擔憂，“衛公子，要不然你在此休息，我替你上山去摘白芍花如何？”
“不可。”尤佳音連連搖頭，“趙夫子要我摘白芍花，無非是想要考驗我的誠意。倘若君公子替我去了，那豈非是我誠意不夠？君公子肯陪我一同上山，已經是仁至義盡，斷然沒有叫君公子獨自冒險的道理。”
“那要不要休息一會再走？”君禦庭道。
尤佳音望了望山頂，搖頭道：“還是不了。此處距離山頂還有些路程，估計下山天色將晚。我們還是早些上山摘花為妙。”
“那我扶著你走。”君禦庭淺淺一笑，秀氣的臉上浮現酒窩深深，他的眼底清澈似有水光，“之前就聽說蘇陽山上的白芍花開得好漂亮，都沒有機會上去看，這一次能和衛公子你一同前去觀賞美景，還能幫助你得到你想要的書，我真的。。。。。。”淺淺的紅暈一層一層在他的臉頰綻開，“好開心。”
尤佳音一愣，繼而微微笑道：“衛某，亦然。”
登上蘇陽山時候，日頭傾斜。饒是尤佳音精疲力盡，也不由發出一聲驚歎。
大朵大朵的溫柔的霞光打落，千絲萬縷相縈係的光線纏繞在白芍花上，似渡了一層細碎的流光，滿滿一山的白色，撲麵而來。清風吹拂，是清雅的芳香。
在在是一片香雪海。
“芍藥承春寵，何曾羨牡丹。”尤佳音讚道，“果真了不得！”她蹲下身子細細看那些花，忍不住微笑。“這樣的景色倘若不是因為趙夫子，我隻怕一生也無此榮幸看見。”
君禦庭藏在衣袖裏的手微微一顫，眸中的白芍花叢中有嫣然的微笑。不知道怎麼的，他看著衛公子總是要臉紅，覺得心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似的。
這是叫太陽曬得厲害？
“君公子，你過來。”尤佳音向君禦庭招手。君禦庭應了一聲，走向了她。
“很美對不對？”話出口，說話的人卻愣住。尤佳音轉頭正對上君禦庭。不知不覺兩人竟是靠的那樣近，近到她清楚地看見他澄澈的眼中倒映出自己的模樣，近得她能感覺到彼此之間灼熱的呼吸在唇齒間流連，似乎微微一動，便要親吻上去。清風吹拂，撩起垂落的幾縷青絲，拂過君禦庭的臉頰，鼻翼之間是白芍花香，君禦庭愣愣地看著她。
靠得這樣近，他可以看見衛公子瓷白的臉色，秋水浸濕琉璃的雙眸氤氳著霧氣，纖長的睫毛微微一顫，映著霞光有金色的光影，美得宛如山間的清風催開的白芍花。
“是，是啊。”真的好美。糟糕了，他的心怎麼又開始“怦怦，怦怦”跳起來？這落下西山的陽光怎麼還是曬人厲害？
“唔，我們快些摘完花下山去吧，要是晚了可不好。”尤佳音眸光一顫，慌亂地別開了話題，伸手折下一枝白芍花來。她正要站起來，卻覺得左腳傳來一陣難忍的疼痛。“好疼。”
“衛公子，你怎麼了？來，我扶你先坐下。”君禦庭見她臉色發白，心下也是一顫，扶她去一旁的石上坐好。
尤佳音疼得幾要落淚。每走一步，腳下便是鑽心的疼痛，她自小被尤老爺如珠如寶地養著，不曾受過一次傷，所經曆最大的痛楚莫過於初學針黹時候被繡花針戳傷了手指，哪裏受過這樣的痛？
“我替你看看好嗎？”君禦庭問她，見尤佳音默默，便動作輕緩地褪下了她的鞋襪。白玉一樣的足，卻是高腫，觸目驚心的瘀傷。
“嘶。”君禦庭隻是輕輕一碰，尤佳音便疼得不行，下意識就要把腳收回來。
“對不起，對不起。”君禦庭內疚，連連作揖，“衛公子，我不是故意碰疼你的。”
尤佳音搖頭道，“不幹公子的事。想來約莫是方才扭傷了腳踝，一時無覺，如今才發作起來。”
日落西山暮，最後一縷光也毫無眷戀地墮入地平線。君禦庭蹲下身背對她道：“衛公子，我來背你下山吧。”
尤佳音一怔，眸光中的水光微微一顫。
“雖然。。。。。。我看上去力氣不大，但是我一定會背穩你的，衛公子。”聲音有一些輕顫，但是他望過來的目光卻是堅定。
握住白芍花的手指顫了一顫，她望著君禦庭，眼中似乎有什麼情愫在波動。她慢慢地笑起來，眼裏的光柔軟。“好。多謝你。”
山路崎嶇，一人尚且艱難，何況君禦庭背著尤佳音。
她靠著君禦庭的背，看他一步步步履蹣跚地背著自己往下走。額間有汗沁出，順著他暈紅的臉頰滾落。
“累嗎？”她拿衣袖去擦拭他額間的汗。
“不累。”她的衣袖之間有白芍花淡淡的香氣，君禦庭含笑，“再走一段路就快到山下了。”
“趙夫子，這是你要的白芍花。”尤佳音將手裏的花遞給趙夫子的時候，他的眼裏掠過一抹詫異：“你果真去蘇陽山頂？”
“是。”尤佳音作揖，“在下對《馮唐韻詩》懷有絕對的誠意，請趙夫子割愛。”
趙夫子打量她許久，目光落在她受傷的左腳上頓住。沉默一會，他轉身進屋取出了一冊書。“此殘冊在老夫手中經年，一直沒有找到有緣人。家貧至此，風燭殘年，老夫也曾經想過將它作抵醫資。”頓了一頓，他將冊子遞給了尤佳音，繼續道，“你肯因為老夫一句話，就不辭辛苦地去山頂音白芍花，老夫便信你。你可要好好保存它。”
“定不負夫子所托。”尤佳音鄭重地接過書冊。
告別了趙夫子，君禦庭背著尤佳音回去。“君公子，今日真是多謝你。要不是有你，此刻我還在山頂呢，哪還能得到《馮唐韻詩》。”得到了心悅已久的古籍，尤佳音說話也是喜滋滋，連腳上的疼痛也顧不上了。
“不用說謝。”君禦庭道，“其實今天我過得也很開心呀。”
尤佳音笑眯眯道：“君公子對此書可有研究？”她還記得當時從成大夫口中得知趙夫子手裏可能有《馮唐韻詩》時，君禦庭眼裏的震驚和驚喜一點也不比她少。不過她當時求書心切，君禦庭之後也不再表現出對書的渴求，便一時忽略了。如今想起來便要問問，倘若君禦庭喜歡，她也是願意將書與他共享的。
“我知道這本書的。”君禦庭道，“這本書是先秦時候的一位文學大家花費了多年的時間將各國各地的詩詞記錄分析，文學價值極高。傳至今時，卻是寥寥無幾的收藏，很是難得。”
“是啊。”尤佳音點頭，有些惆悵地歎息，“可惜的是，我手裏的這一冊隻是下冊。”世人都隻知道《馮唐韻詩》是稀世奇書，但是鮮少有人知道它分為上下兩冊。她手裏的隻有下冊。
殘本，終究是個遺憾。
“君公子，等我看完了就給你看好嗎？”
“好啊。”君禦庭點點頭，“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得去醫館。”
他停下了步子。
尤佳音才看見眼前的匾額上寫著：同仁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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