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74 更新時間:18-03-13 15:40
旭日初升,噴薄欲出。
老商頭渾身濕漉漉走回小院。
五兒正在準備早食,“老商頭你怎麼渾身濕了?”抬頭一看,晴空萬裏,“奇了怪了,昨天雨也停了呀!”再仔細嗅一嗅,“你身上還有股海腥味。”
老商頭眼一瞟,“海邊風景獨好,我穿衣泅水。”
“年紀那麼大,脾氣那麼小,”五兒用手圈了個圓,“要不是我撿你回來,現在就該扔你進海。”
石鍋裏煮食噗呲噗呲響。五兒用木勺敲敲窗欄,“該早食了,勞煩您換好衣服後,去長者那幫我把陸大叫回來。”
老商頭前腳剛走到長街,街旁聚集一群人目眥欲裂地盯看老商頭。寡瘦婦女抽抽噎噎,凸嘴男人揮舞拳頭,其餘喊叫撕心裂肺,“你不能這麼對我們!”
凸嘴男人啪嗒啪嗒淌下淚,拍著大腿癱坐在地上,撲上來,拽住老商頭褲腳。老商頭抬腳要走,凸嘴男人哆哆嗦嗦,指節發白地使力。陸大體格健壯,衣裳穿在老商頭身上空蕩。老商頭長褲被拽下半截,半個腚都讓人瞧個幹淨囉。
“哎嗨,可別再說了,回家吃飯。”這個場景有些滑稽,換平常他們肯定眉歡眼笑。現在他們不笑,眼神餘光裏還是憤怒,掰開凸嘴男人手拉他起身。
“你為什麼還要出現在這裏?!”
凸嘴男人被人架起胳膊,扭過頭,眼裏散發灼熱吃人的光,醃臢老賊、老匹夫,身影遠去,嘴裏言語仍舊煎迫。
老商頭綁好腰帶,揉搓背後傷口,暗呿了聲。
“修先生,修先生,海。。。”報信青年在門外見到老商頭立刻壓低聲音,篤篤篤跑到長者室內。
老商頭閑散走到修先生門前。門半敞,一片悲痛欲絕啜泣聲,“修先生,您保重,我們不會辜負您的奉獻。”
老商頭背著雙手,在院前踱步。屋內哭聲綿綿密密。老母雞咯咯半天還能下個卵,老商頭不耐煩地抿巴嘴。
“你們為什麼要現在告訴我?”
陸大踢開門,從嗓子發出憋屈怒意,一見老商頭站在門外,戛然而止,“我對不起你們,我並不知情。早知道,我就。。。”
屋內哭聲立時噤聲,哭聲主人轉過臉回看老商頭,尚在悲痛的臉馬上被厭恨扭曲變形。屋內幽幽暗暗,正居首位的修先生揚起和藹的笑容,實在可親。
陸大擦擦眼睛,“對不起,全是我的錯。”
木桌上煮食碧綠弄玉色,點點油花漂浮其上,色香俱全,獨缺味。
老商頭用勺子攪弄,給自己舀了一碗魚粥,心情頗不錯,又給林玉章舀了一碗。
林玉章撩起衣擺,坐在老商頭對麵,從袖中掏出一個灰黑布袋遞到老商頭跟前,“文葉,你是不是忘了這個。”
“師叔祖真是細心體貼,我找了好久都未找到。”老商頭擦了擦嘴角殘餘粥水。
全富貴吹開碗中熱氣,“你們在找什麼?”在木桌前坐下的左右距離,刻意克製不近不遠。
全富貴咽下熱粥,熱氣迷蒙,見人如薄紗遮物,尋覓其中一點紅,其意朦朧,留白裏細雨猶藏春/色。大抵是傷疤,不過愈合快得離奇。舌尖溫度霎時升高,燙的懸在腦門,百般烹煮心尖,日日叫他不能安生的事;燙的無法遮掩的情愫,非得攪合一起泄露驚白,“我們好像見過?”
“我要以何理由見過你?”林玉章抬眼坦然靠近全富貴。一雙並不純粹的黑色眼睛,透出孤冷至情。
“林玉章小兄弟腦子摔壞了,問多了,壞上加壞。”老商頭指著自己腦子,揚起的嘴角不停顫動。
耳畔傳來昆蟲振翅嗡嗡聲,全富貴抬手揮趕,轉念道,“五兒你該多加點鹽巴。”
小院外一地樹影婆娑,論及島內人事氣象平和非常。
林玉章凝望林木蒼鬱,掐指念訣隱去身形,縱身往前飛去。
方外天山體在島嶼東側,呈半環狀,西端地勢比東端高出半座山峰,初見時綠海遮掩,僅給人低矮丘陵的錯覺。
大雨已停,所見湖麵平緩,丹蝦蝦殼醒目地堆放在湖岸上。空氣裏傳來腐物輕微腐臭味,林玉章再次來到這裏。
林玉章下潛進湖裏,冰冷深邃湖水推擠上來,掌中升起青綠色光芒,揚開眼前湖底殘渣,多孔的暗紅石頭隨腿下帶起的水流滾動。光禿石壁上布滿百十個石洞,湖底堆滿的骸骨形態各異,手指呈爪狀深入淤泥,掙紮匍匐。靠近右側暗道骸骨半抬上身仰望黑漆洞口,若將血肉送還遺骨,臉上神情必然是鮮活地渴望。
暗道底部帶有弧度,鑿出階梯豎直朝上延伸。暗道裏有一處屍骨手指緊扒在暗道入口,兩個腳骨嚴絲合縫並在一起向上彎曲,渾然一體,宛若天生。
一堵寬厚石牆截斷暗道前路,石牆右側安置一方半人高的石壁與一塊外緣兩側突起的圓形大石盤。大石盤半人身長樹枝插/入軸心正中,外沿係上一根長藤穿入石壁後方。視線內,石壁比大石盤突出。往裏看,石壁後正中與小石盤同軸,石柱從中貫穿。兩塊石盤寬度相同緊貼石牆,軸心在同一條水平線上。長藤原是綁捆在大小石盤外沿上。
林玉章伸手轉動石盤,石壁四角從中心往裏折疊,推出刻滿圖像的石板。石板懸在半空,由細碎方形石頭堆砌而成。石板上陽刻一座連綿起伏的高山,百個身著長袍的人麵山而立。石頭往後推移,現出一張黑暗深邃的甬道。
林玉章試著靠近甬道,無法靠近分毫。肉眼觀察到的距離,在腳下拉長無數倍。石門張開一張大口,圓形水藻吸附在暗道石壁上,從甬道射出萬千條碧綠色絲線朝林玉章撲來。
砍斷的水藻殘肢在地上蠕動,又形成新的長絲。林玉章掩住口鼻,光劍插進湖底,水藻化成綠霧布滿整個湖泊。
林玉章負手站在蔚藍色海邊,綠色水滴從指尖落下。
天海相接,水波迢遞,這番景象輪番交替,無始無終,無窮無盡。
林玉章注視眼前景象,指間滑落的海水化成連天雨幕降落在腳旁。
日落西山,五兒站在院外,頻頻張望,“他們為什麼還不回來?”
五兒放下袖子,陸大匆忙攔住她,“你要去哪?”
“我去找找他們。”
陸大拉過五兒,看了一眼老商頭,悄聲道,“別去了,你找不到。”
“除了方外天,還有哪些去處,我怎麼找不到?”
陸大合掌懇求,既心疼又無奈,“姑奶奶,你安生些。”
五兒走到門口,地麵開始震動,房梁落下細小的草屑,踉蹌跌倒扶住房牆。陸大鉗住五兒肩膀,“你想活下來,就別找了!你非要去,我陪你去!”
一群島民歡天喜地扛著一尊外表坑坑窪窪,布滿沙粒的石像,從五兒敞開的院門經過。凸嘴男人不愁不憂跟在後麵手舞足蹈。
“他們這是在幹什麼?”五兒猛然回過頭,“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全富貴揭開封貼,“想起來可笑,錢清,今天是我的頭七。”
全富貴躺倒在柔軟的沙粒上,揭開另一酒壇封貼,“我也隻得你惦念。”
微涼海風拂麵,蝴蝶莽撞,擦過全富貴眼睫飛遠,暖光為它留下纖薄剪影。全富貴伸出手,暖黃光線從指縫透射出來,隻剩皮膚邊緣蒼白的橘黃。
“哥哥,救救我。”
悲切地呼喊貼上耳膜,在腦內放大衝擊神經,一聲哥哥喊來如同酷刑。全富貴捂住耳朵,身後綠林莽莽,空無一人。
“哥哥,救我。。。。”軟糯的童音帶上了哭腔。
“我在這裏。”
蝴蝶轉輾飛回。全富貴感觸到蝴蝶翅膀扇動聲,耳內殘留的刺痛感被飛蟲衝撞耳膜麻癢感取代,蝴蝶在他視線中飛入樹叢。這一幕猶似相識,獨獨那塊染濕的紅布在前塵舊夢下翻騰。全富貴撥開樹枝,刮落旁處硬物一叢青苔,求救聲音若即若離,蝴蝶正好停在他眼前,停在青灰色的多孔石塊搭成的殘破石屋。
石屋部分已經坍塌,搖搖欲墜。屋內落葉覆蓋地麵,在雜樹旁落下腳,腳底發出了明顯不同於堅實地麵的聲音。全富貴拂開落葉,發覺地麵嵌著一張環上係著半新麻繩的木板,拉起繩子,木板後竟是一座地窖。地窖入口後修建了一架木梯。全富貴踏上木階,借助石屋縫隙稀薄天光察看,木梯年代久遠裂痕明顯。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石屋縫隙衝出一群蝡蛇耳鼠,密密層層一股腦朝他衝來。全富貴衣袖擦過地麵,來不及細想匆匆跑下木梯,木梯從中斷裂,跌落時手掌觸及地麵,居然微微發熱。全富貴抬起頭,鼻端下傳來硫磺的氣味,黑影閃過地窖口蛇鼠皆消失不見。‘地窖’猶似地道,整個地道空空如也,牆後麵有一個僅供一人通過的圓形洞穴,洞穴旁堆放一堆泥土。地道距離地麵太高,慘淡天光下,全富貴看到幽深洞穴裏擺放著無數尊青銅器,青銅鼎已被腐蝕,表麵被青綠色的銅鏽包裹。
麵前這一堆毫無生命力的器皿,全富貴卻嗅到無法逸散、熟悉的絕望,靠近細看,器皿裏壘滿破碎的頭骨。想再靠近,卻無法靠近洞口分毫,在原地徒勞打轉。
修先生院內站滿了人,老老少少麵目上喜憂參半。修先生從裏屋搬來破舊木箱,搬出龜板規規整整擺放在小院空地。
“這裏麵一疊寫滿了我們恩人名字,是他們贈予我們生命,我們應當感恩一輩子。”
修先生顫巍巍從新製好的龜板添上三個名字,從隨從手裏取來一塊新龜板,添上兩個字,‘修通’。
修先生高舉龜板過頭頂,“我們子孫延綿萬代,生生不息。”
作者閑話:
本來我不打算改,心裏路程太長就不說了,寫後麵的時候一邊抹眼淚一邊想,真是苦啊。。。。。。。就按原計劃來吧。我有貓餅。
夜雪繁花終有盡,再見長敘與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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