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52 更新時間：14-10-10 19:29
年輕的時候覺得什麼也都是簡單的吧。學業是簡單的，生活是簡單的，還有的便是愛情了，愛上他也是如此簡單的事情，就象春天花會開，鳥兒會飛翔一樣。看到他的第一眼，已經注定了這份愛的滋生和存在。我經常會想，如果不曾認識他，我的生活會不會永遠都這麼簡簡單單一路走下來呢？
手中握著一個陳舊的信封，分量很輕的一個信封，在我心中，它卻沉甸甸地堵在了那裏，讓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過去多久了呢？我努力地回憶。五年，還是七年？其實無須挖掘自己的記憶，隻因不曾忘懷。七年前的現在，麵臨畢業的我和他，也是麵臨繼續愛情還是分手各奔東西的我和他，因為彼此不敢麵對對方，而都做起了鴕鳥。我早已擇定了一家全國聞名的證券公司，於是在家睡個昏天黑地；而他，並非上海本地人，雖然成績優秀，但要留在上海的可能性仍然不大，更何況他深愛自己的家鄉，他一直是立誌要用自己的學識來改變家鄉落後的麵貌，我了解他的為人和個性，所以從沒有強求著讓他留下。但我心裏明白，我其實是讓他在愛情和理想裏自己做個選擇。選擇我，選擇上海，亦是選擇了一種舒適的生活；選擇家鄉，選擇理想，其實是選擇了一種艱苦的生活，我想，這個道理，不用我去強調，他也應該是明白的吧。
我在家做了一個星期的鴕鳥，沒有任何關於他的信息，終於沉不住氣，趕到學校。等待我的是隻有一個信封，裏麵盛滿了玫瑰花瓣，還有他家鄉一家單位錄用他的通知書複印件。我握著信封，頹然坐在了地上。
“婉，知道你對我的好，知道你對我的寬容。”才看第一句話，我的眼前已經模糊一片，最後我還是留不住他，終於，我還是失去了他。
“做出這樣的決定，請你原諒我的自私，我認為作為一個男子漢，應該有所為，有所不為。留在上海，固然可以得到優越的工作，可以享受精致的生活，可是，故鄉培養我，我難道不應該為它有所付出嗎？上海，人才濟濟，而那裏，卻是連個高中生都很稀罕的地方，我曾經發過誓，一定要為故鄉的興旺發展而奮鬥。
婉，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我知道自己無法麵對你的淚眼，你的淚水一定能夠融化我的決心。留下那些玫瑰花瓣，每一片都代表一份愛你的心和一份深深的依戀。親愛的，別為我哭泣，請為我祝福吧，我一定可以實現我的理想的。
永遠愛你的斯
1999/6/4”
整整過去了七年，在這七年中，我沒有任何關於他的消息，也許是我刻意回避的緣故，明明可以從同學中打聽到他的地址，他的近況，但我選擇了沉默。其實隻有我自己最清楚，這是一個怎樣鮮血淋漓的傷口，愛他，我是付出了真心，愛他，所以不忍心為了一己私利而挽留他，我獨自收留了所有的苦痛和無奈，在一個人時才敢放聲哭泣。
整整過去了七年，任何傷口都應該痊愈了吧，至少那裏不再有刺痛的感覺，雖然那封裝滿玫瑰花瓣的信箋，我始終收藏得很好很好。但我知道，那段故事應該已經結束。如果不是昨夜的晚宴，我現在還是每天朝九晚五匆匆來去的上班一族，每天循著固定的路線，早上，擠進擁擠的地鐵，趕著去工作，晚上，踢去累人的高跟鞋，一個人沉湎於童話故事一般的網絡小說中。
天曉得，戲劇性的故事情節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昨夜，是內地一家上市公司新上市掛牌的好日子，由於是我公司做的主承銷商，自然要雙方互相慶祝一番。我和老板也是照例要出席這種晚宴，見慣這樣的場麵，無非是一些老總們的互相吹捧，然後大吃大喝一頓，狂吼爛唱一番，頗有些浪費投資人錢財的嫌疑。我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特地選了淺黃簡單清爽的套裝，免得穿得太引人注意，老板想起來要我表演個什麼的。
好在新錦江的玉蘭廳夠大，我選了一個靠邊的位置，準備和往常一樣，對每個人點頭微笑，然後就是猛吃，最後回家睡覺。然而，當主客陸續入座後，我便總覺得有什麼不對，似乎總有一道目光在注視著我，可我環顧四周，並不曾發現什麼。
“小婉，這是上市公司的財務總監，秦斯年先生，據說和你還是一個大學的校友呢。”我聽到老板的介紹，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怎麼會是他呢？真的是他嗎？
我機械性地抬起了頭，沒有錯，果然是那雙曾經深深吸引我的深邃的眼眸，果然是那張五官鮮明的英俊的臉龐。
“婉兒，好久不見了，你好嗎？”他向我伸出了手，仍然是低低的好聽的聲音。
“原來你們真的認識呀，那可太好了。小婉，招待秦總的任務可就交給你了喲。”老板笑得很大聲，可我根本無法聽清他的話，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事件完全搞呆了，我唯一反應過來的就是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緊緊地盯住他，生怕這隻是自己的一個夢，一個經常會出現的夢。
如何被他帶出了會場，我完全沒有了印象，我仿佛夢遊一般，被他握住了肩膀，好象對大家說了些什麼，然後，我們已經走在茂名路上了。
“婉兒，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不再記得從前了？”
他怎麼問得出這樣的問題，不再記得從前的人可能會是我嗎？我氣得一把抓過他的手臂就咬了下去。
我的舌尖有了血腥的味道，天哪，我做了什麼？絲絲鮮血從我咬過的傷口裏慢慢地滲出來。我哭了，淚水逐漸占據我整張臉龐。
他緊緊地緊緊地抱住我，試圖用吻來吻幹我臉上的淚。
“斯年，你知道嗎？這些年來，我想你想得有多苦。你知道嗎？”我哽咽著，無法說出完整的話。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難道你以為我不是嗎？這次來上海，就是想著能夠見上你一麵。”
“傻瓜，怎麼不會喊疼呢。看，血都出來了。”我心疼得要死。
他笑了，用手帕輕輕擦了擦，“有什麼呢？被你咬，可是我的榮幸喲。我真怕見到你，你會問我貴姓呢？”
他還是有著和以前一樣的幽默本色。
“快回賓館消消毒吧，我怕，萬一……”我後悔得要命，怎麼自己力氣突然會放大了這許多倍，怕是這七年的思念，七年的哀怨都集中在一起了。
“陪我一起去吧，我有禮物要送給你。”他緊張地注視著我，生怕我給他一個否定的答案。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
在路上，他大致告訴了我，他這七年來奮鬥的過程。他遇到了一個好領導，從工作的第一天起，就已經看出了他的能力，這幾年來一直給他機會，讓他不斷地做出成績，然後還破格提拔他，終於現在成為了企業裏最年輕的財務總監。從他的言語中我發現，七年來，除了更為成熟和穩重了以外，他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包括他的微笑和他特有的挑眉動作，都和以前一模一樣。最難得的是，現在事業有成的他，沒有一點浮誇和自得的態度，還是那樣的給人以真誠及安全。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我們談論了許多彼此幾年來的情況，但大家誰都沒有提起對方或自己的感情生活。我是乏善可陳，一來因為工作本來就繁忙，二來是追求我的人固然不少，卻沒有人給我以如他那般震徹心肺的感覺，所以至今是單身貴族一名。
在大堂裏等候他去取禮物的時候，我才真的確信自己沒有在做夢，而是實實在在地再次見到了他，我心中最初的戀人，秦斯年，這許多年來，從來不敢輕易想起的名字，不敢輕易觸摸到的往事，在一瞬間，排山倒海般向我襲來……
看到他向我走來，仿佛時光倒流一般，他還是我深深愛著的他，我們還是在一個圖書館裏用功，在一個食堂裏打飯，在一個操場上奔跑。
“婉兒，這是我這麼多年來，一直想親手交給你的東西，今天終於有了這個機會。”他深情的目光讓我無所遁行。
我拿過一個包裝精美的紙包，剛想打開，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
“請不要現在拆開。”他幾乎是在懇求了，“明天再打開看好嗎？我明天早上的飛機就要回去，你等我走了，再拆開它，求你了。”
我怎忍心拒絕他，望著他的眼睛，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明天，明天他就要走了，我聽到自己內心裏有一種粉碎的聲音，相聚和快樂是多麼地短暫呀，今夜，我們有交集的一刻，明天，又將漸行漸遠。
“明天就要走呀，這麼快。”我喃喃道。“不能留下嗎？”
我被我的話語嚇了一跳，這不是我的作風呀。我應該淡淡地喔上一聲，然後祝福他事業更上一層樓。
“婉兒，我要怎麼才能夠忘記你？教教我。”他一把將我抱緊，沉痛的聲音從我發中飄出，“我以為可以有一點點地忘卻，我以為你或許已經將我遺忘，我以為……”
“斯年，別說了。”我無法抑製淚水的奔流。
那夜，我留在了他的身邊。
斯年飛走了，我接到他從機場打來的電話，“婉兒，要好好保重自己，我給你的禮物去拆開看吧。”
今天，我請了假在家中，因為我要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緒和感情。打開紙包，我看到厚厚一疊圖畫和一個陳舊的信封，圖畫上麵全是我的畫像，各種各樣的姿勢，各式各樣的表情，每一張上都有一個日期，從畢業的那年直到前幾天。
“婉兒，這是我所有思念你的日子。我在想，不知道是否有機會親手將它們送給你。婉兒，每當想你入骨，我便開始畫你的樣子，好象你站在我的麵前一樣。當初選擇回到家鄉，我知道自己是真的傷了你的心，所以我不敢給你寫信，也不敢給你任何的電話，可我是真的愛你，真的真的愛你，我無法忘記你。於是，我拚命工作，希望可以慢慢衝淡感情上的傷痛。努力工作是得到了回報，老廠長非常器重我，他力排眾異將我提拔起來。老廠長有一個女兒，是一個非常乖巧的女子，他希望我可以做他的女婿。本來我是毫不考慮的，可後來我從別人那裏知道，他的女兒有先天心髒病，我開始了解老廠長的心情，中國人講究的是投桃報李，更何況是我們那兒既落後又重迷信的地方，於是我就……
婉兒，我知道今生終是和你無緣了，但我怎樣才能夠讓自己對你的思念少上一點點呢？我欺騙得了別人，又怎麼能夠欺騙自己？我隻有不斷地在紙上描畫你的模樣。”
我的淚水打濕了信箋，我把畫紙一張張地看過去，那每一筆每一畫，我終於體會到了斯年愛我的心。
年輕總以為什麼都是簡單的，是因為那時大家都有一顆簡單的心。現在萬水千山走遍，才了解到人生根本沒有什麼是簡單的，尤其是愛情。
我將斯年的畫冊和信箋收藏了起來，和那封盛滿玫瑰花瓣的信箋一起，在我關上櫥門的那刻，我心中有一種絕望的情緒在滋長，我知道自己在心裏也為愛情落了一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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