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50 更新時間:15-11-01 16:23
邯鄲皇宮,帝王的玩具屋,子杜仲幾乎一天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這間黃金牆,白玉地的房間裏度過的。
這裏有黑色蕾絲邊裁的粉薄紗窗簾,通透的粉色水晶玻璃將晨曦的一縷微光燦點在金絲拉起的隆穹、羊角形的青銅油燈。
“雪茗!你快來看看這個!朕一早從書房裏翻出來的!六十年前的狀元畫像!”子杜仲拆開一卷用牛皮紙封著的卷軸,抖開,灰塵落下,紙張發出脆響,看樣子是上了年頭。
雪茗看到,那卷卷軸上,畫著的人物有一頭抹過香油的順發,在陳舊的黃紙上閃著白,發絲細膩,不落棱角,雙眼皮上點著朱砂,深邃似子夜流星般的瞳仁,透明的雙唇有力度的抿閉,一身白色的錦袍流露出他那清冽似高度白酒般的氣質……
畫紙右上角寫著畫中人的名字——伊尹。
“真是看不出來,沒想到那老頭子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美人!”雪茗驚呼道,唉,歲月是把催肥的飼料,這句話我一直不信,可如今確確實實的信了。
“對了,雪茗,你們的首相今年多大了?怎麼看著這麼年輕?”子杜仲問。
“呃,這……”雪茗語塞,該說首相今年一千歲高齡了嗎?可是有誰會信呢?
“啊,他十七歲就中了進士,今年二十二歲,怎樣,很年輕吧,不過,論政績還是你們家丞相更勤懇,不然邯鄲怎麼會鐵板一塊呢?”
子杜仲眸上溢起一絲不悅,“朕,聽厭了這種禮辭。”他將卷軸收起來,塞回書架上,“說點新奇的給朕聽吧。”
雪茗從口袋裏掏出彩繩,手把手的交給子杜仲簡易的翻花繩口訣。
“繞指挑撥看在心,環坐連誼笑聲裏,烏龜青鳥再長椅,繩線一拉準沒影——”如此歡樂無憂的童聲從皇宮裏的皇上的房間裏傳出,這是一個森嚴的地方,當然,自從雪茗來了之後這裏就一直沒安靜過。
藍英顯手扶著畫像內裏隱藏的玻璃,那是一扇從皇上所處的地方隻能看到畫像,但外麵的人卻可以看到裏麵的有色玻璃。
他詫異的看著裏麵坐在地上衣冠不整的兩個皇上,看著雪茗光著腳交給子杜仲如此失身份的孩童遊戲。
“滿意了嗎?這就是當朝的皇上。”孫正碑坐在接待室裏,一邊喝茶一邊看著走廊上駐足向裏觀望的藍英顯。
“真是,如此讓人大跌眼鏡,幼稚的能引起他人的失望,而且,旁邊還有如此粗俗的女人!論姿色論才學,我敢擔保漳河妓院隨便挑一個侍女過來,服侍的水平也比她要強的多!”藍英顯抱臂,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但那些豔粉可不會讓小陛下愉悅,你剛剛不是也聽到了麼,陛下說他已經厭倦了禮辭,任何禮辭都是。”孫正碑放下茶杯,走到走廊上,揪起窗戶上的吊簾向透明的玻璃內室看去。
“真是虧了丞相的一番美意。”藍英顯歎道。
“那是小陛下自己的選擇,我們又能如何,對了,順帶一提,那個女孩是鄰國的女皇,好自為之。”孫正碑拍了下藍英顯的肩,“帝國的男人要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哦!”
伊尹在那次大幅度運動了之後就一直咳嗽不止,也許是因為這北國幹燥的春天……
在丞相府中,太醫將調製好的熱劑加上冰糖給丞相送服,丫鬟端來一盆液體和濕毛巾以及一杯茶。
“快好了,再喝一口,很快就好了,丞相。”帶著黑色圓筒帽的太醫單膝跪地,將一杯中藥遞到伊尹的手中。
丫鬟躡手躡腳的將一塊冷毛巾浸在水盆中,將要給伊尹擦拭額頭,胡徹坐在一側的沙發上,用夾著煙的手指著問道:“喂,那是什麼?你弄的是什麼?”
“是經過稀釋的高粱釀,裏麵有六十度的酒精,這天風大,灰塵很多,我想用酒精殺菌是不錯的。”丫鬟回答道。
“拿走,丞相身子不適,飲多了怕是會亂了元氣!”胡徹夾著煙指了指門,丫鬟鞠躬後端著盆,小心翼翼的走出去,胡徹走到丞相身邊,探身道:“丞相,您要省著點您的體力,一些小事,臣下諸座都可聽從您的調遣,完全沒有必要為小陛下擔憂,他現在有人陪著,很安全!而且,為了您的健康,我建議您不要再酗酒了,太醫!您認為呢?”
太醫將一袋冰糖倒進桌上的綠茶中,說道:“將軍,我不是巫醫,我隻能按方子行療,這茶葉裏含有薄荷葉和甘菊,在藥湯裏還有陳皮,不敢保證很快出療效,我隻敢保證這東西會對嗓子好。”他端上茶杯,讓伊尹喝下。
“我限你七日之內讓丞相痊愈,不然就處你怠慢之罪!”胡徹掏出劍來指上去,太醫後退幾步,胡徹把劍收起來,指著窗戶說道:“你知道這外麵是什麼嗎?一萬多人,五百多名戰士!都在家中等著勝利的消息!沒有丞相,軍心怕是不會穩的!”
太醫連連點頭,將剩餘的藥渣用熱水衝化,再遞到丞相的口邊,“會管用的,會管用的,一定會管用的,丞相,你要快點好起來,好保護這個國家的平安。”
伊尹招了招手,胡徹按著腰間的劍走上前來,探身側耳,聆聽吩咐,伊尹顫聲低微,手抓著胡徹的衣領,“酒……酒……”
胡徹立即吩咐道:“來人!將丞相府例酒的規格給我取消掉,動作這麼慢,是想害死丞相嗎?從今往後,在府上任何人都休提酒字!更不要讓丞相碰酒!”胡徹怕是白酒喝多了燒壞了元氣。
伊尹聽後一下子昏了過去,眾人七手八腳的忙活起來,總算才把伊尹抬到床上,蓋被並捂好身子。
晚間,府上,侍衛甲與侍衛乙以及在府上的所有人都被斷了酒。
“唉,大冷天的,真想有杯酒來暖身子啊。”侍衛甲哆嗦的歎道。
“腦袋不想要了嗎?這可是將軍親口囑咐過的,再說,當時你我都在場!”侍衛乙拍了下侍衛甲的肩膀。
當然,這些話幽冥不可能聽不見,她在晚上顯得特別精神,此時,她正趴在草叢中,拿著扇子給一桶白酒扇風,清冽的酒香傳入侍衛的鼻孔。
“好久不見,丞相府的官爺,不用緊張,姐姐這次來呢,隻是想犒勞一下二位的辛苦,不要客氣啊!”幽冥用碗撈了酒遞到兩個士兵的麵前,“這就當默許的謝禮了。”說完,那兩個士兵再也不好意思攔她了,就這樣,幽冥拎著酒桶走到了伊尹的床邊。
第二日,伊尹一夜之間痊愈了,渾身發熱,麵色紅潤,聲如驚雷,一步竄上三層台階,引得朝官個個瞠目結舌,胡徹他們這些被伊尹帶出來的更是手忙腳亂的為伊尹開路。
“太醫啊,你真是神了!本將軍要嘉獎你,因為你的醫術名滿邯鄲!照我大商!來人,賞銀整三兩!”
太醫趕忙叩頭謝恩,拱手道:“謝胡將軍大賞,臣一定為仁行醫,公正參本!”
“好說好說,太醫啊,不過你是怎麼治愈了丞相的呢?而且還讓丞相如此煥發,我這人,別看很粗,其實醫術我也略懂些,不妨說一下。”胡徹笑道,太醫聽後明顯有幾分支支吾吾。
幽冥的頰上浮現一抹壞笑,她故意從二人中間插過,不禮貌的插話道:“一個酒鬼的相思病而已,用什麼藥啊,你給灌兩杯白的下去不就行了麼?”
胡徹:“原來如此。”
太醫∑q|゚Д゚|p……:“這麼個說話方式,你真的是女人麼?”
胡徹(→*__→*)……:“太醫,欺瞞真實的這賬以後咱們再算。”
晚朝下時,幽冥聽到了藍英顯在走廊上發火,沉重的靴子噔噔的響在地麵上。
“太放肆了!男人沒個男人樣,女人一個個都那樣說話,我們的援軍就是這副麽樣嗎?天知道他們的部隊該是什麼樣子!”他對夏國援軍的不滿情緒很多,這也難怪,畢竟赤陵可不像邯鄲這樣這麼重視禮節。
夜裏半殘的金月,浸泡在淡霧的濃夜裏,銀色的夜行性花朵在半透明的窗下隱隱若現,幽冥抱著胳膊縮著脖子站在夜風中,望著窗鏡中那著一襲青紗紫綾長衣的自己,想想潼關城淪陷後國家人心動搖的今天,不免有幾分懷才不遇的傷感。
“如果,我能像二十二年前的爹爹那樣,也許潼關就不會投降了吧?”
回憶殺是二十二年前,潼關。那些隻有童真的年華,那些想挽留住的幸福,那些無可挽回的不幸,眷戀的……忘不掉的,曾經的……
“呦嗬,全部背下來了麼,小冥,真不錯啊!真不愧是爹的好女兒!”說這話的人是幽燁,幽冥的生父,那個駐潼關總兵兼征北大將軍的幽燁將軍,此時他正與妻女在一起享受著這份戰爭蔓延時殘喘的幸福。
“哈哈,過不了多少年,我們家小冥絕對可以高中狀元!”幽燁拍著女兒的額頭笑道。
“真,真的麼?爹?”年僅八歲的幽冥滿含期待的目光像清澈的甘泉,在幽燁看來,那是不容侵犯的潔淨。
藍穀芳,幽冥的生母挽著鄰家哥哥魔邪的手,挽色笑道:“你啊,少胡說了,哪有女孩子去考狀元的?”
“誒,以前沒有又不是說以後沒有嘛……”幽燁不正經的玩笑著說,“我女兒難道還比不過那些野小子?”他捋過幽冥的短發,“對不對,小冥。”
“你不要帶壞孩子啊……”藍穀芳故作生氣的樣子,強調道。
“嘿,我怎麼會帶壞自己的孩子呢?”幽燁攤了攤手,望著魔邪與幽冥友好的拉著手。
他清了清嗓子,說道:“幽冥魔邪,我的孩子,要記住,我們的國家繁榮昌盛,百姓富足安康,這一切都要歸功於當今聖上的仁德賢政,沒有皇上就沒有這一切啊。所以,爹不管你們以後是當官還是作普通人行商、務農、趕工之類,你們都要記住忠義二字,記住報國,還有……要記住感恩。”幽燁眼上渾濁的陰翳奪走了他一半快樂的笑意,他這副經過千錘百煉的戰者之軀,到了四十歲,估計已經是極限了,聲音變得嘶啞,沉重,失眠多夢,在恍惚中被那些自己曾經殺死的惡鬼折磨著。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叛國謀反……明明不久之前仍在立功,將生命交予帝王並獻上忠誠,怎麼就……
那是個有風的暮春五月,呼嘯山林擦錯著蹦弦般的顫音,仿佛惡鬼的線蠱。
斯庫裏奉卡斯特之命特來圍剿叛徒,幽燁的鮮血流出,麵對殺害他的那個隻是被催眠了的友人,他道出了他最後的拜托。
“裏麵有我的孩子,帶她走……遠離戰爭……他們兄妹不應該承擔這些……”說完後,眼神凝於一線,空洞了仇恨的濃稠巨腥,用生命最初的信仰完成了對他人的最後救贖。
現在想起這些,足以讓幽冥記憶猶新,仿佛星辰般清晰而遙遠的父容,最後一抹笑意如夏季的繁花般轉眼銷聲匿跡,國家崩潰,積壓了上百年的仇恨吞沒了賴以生存的幸福,那一晚,幽冥與魔邪立於山頭,望著整個潼關陷入火海。
“從今以後,我們必須遵從父誌,遵從父之遺囑,永遠不要向仇恨低頭,我們中的任何一人倒下了,另一個人就要堅強到任何人都無法打倒。”
她的兄長,如此堅毅的道出了守護的誓言,從此,童年不再,兄妹二人互相扶持,成了十七世羲和年間江東最有名的義盜,再後來,夏室南渡,兄妹二人響應斯庫裏的號召,並為新生國家效力至今,她所堅持的,大概就是這一種口頭相傳的樸實的信仰,即忠誠。
這不能怪他們,因為在那樣一個說亂不亂,說安寧又動蕩的讓人心惶惶的虛偽歲月,一切誓言都如碎屑般讓人無法挽留,那麼,在那個時代,做一個義盜去劫富濟貧,雖然染上了狗賊的罵名,但也實在是時代所迫。
如今,又一場戰爭即將被點燃,幽冥打開窗戶,望著那些打更的士兵也行使著不辭勞苦的個人忠誠,頓時熱血湧上心頭。
埋葬了父輩音容的潼關血海,如今,就讓我將你奪回!為這場眾生沉寂的永劫之路,畫上一個終章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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