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27 更新時間：15-11-07 00:35
營帳外，雨降露濃，月華將全部的光點全部打散，如最後留下的吉光片羽，流離閃爍間化為一縷白銀撕裂天際，那時，鳥歸林穴，馬飲雪溪，生靈沉默在最後安寧的一日。
幽嘉啟送走了剛剛為他紮好帳篷的父親，在林間空地上笑著揮手，望著呆頭呆腦的金色南瓜燈掛在絲枝，篝火花宵，枝條蜿蜒，遮蔽幽靜。
她從口袋中掏出燭台，點燃後進帳，漆黑的空間中，因火而亮，她看到了那張板床上還坐著個人，頓時一顫，問道：“你，你是哪位？”
她看不清那人的麵相，在亮壁的晶瑩微光中隻依稀辨得那人一身絲袍，浴後絲柏的清香在濕滑的發絲上隨滴答聲而飄溢。
“是我，嘉啟。”略有幾分沙啞的磁音，隨烈酒般凜冽的氣息飄入她的鼻孔。
“以賽？”嘉啟稍蹲放下燭台，起身抓住他無袖的手臂，搖晃著他的呼吸，好讓那更加顫抖一些，她希望他壓抑下色欲的衝動能合她心悸不止的跌宕起伏的拍子。
“呐，我才不見你一會，怎麼喝了這麼多的酒？”嘉啟扶住有些不穩的他，並控製他坐到床上，以賽枕在她膝上時，真仿佛一切都塵埃落定，世界靜的隻剩下兩種音色的怦然心跳，不，應該說是心跳的靈動奪走了一切其他的感官。
“沒辦法，那些官僚見我領命，就紛紛舉杯餞行，男人不當杯揖，怕是很無禮的行為呢！”以賽仰麵笑歎道，仿佛平常人家歲月靜好，即使此刻傻子都知道那已是整個世界的幻想了，生於亂世，誰不會有許多的無奈呢？現在，唯有盼著夢晚一些醒來吧，讓我像一個傻子一樣被命運恥笑，可越是想要無情掙脫，心就如年糕一般緊緊黏在他的身上，無法想象放不下的孤單，究竟給他帶來了多少的麻煩。
“呐，看得出來，大家對你寄予了厚望，你可要努力讓大家都擺脫刀割之苦才是啊，畢竟，你是蟬聯五屆的擊劍冠軍嘛！”嘉啟調侃道，微微發紅的眼眶卻含著‘定不能再相見罷’的苦澀。
“是啊，你一定在埋怨我為什麼不信任你呢？真是的，明明是那麼高興的事情……”嘉啟揉了揉眼睛，她感覺到以賽那份永不放鬆的執著炙熱，滾燙的淚亦不及他占有欲分毫的狂野。
“我很高興，另外，謝謝你的信任。”以賽安撫她道，瞬間，天邊的烏雲散去，月光幾乎就要將營帳的表層穿透了一樣格外的亮，她的淚珠乍現，晶瑩似斷鏈的珍珠，難啟的唇齒咬合著命運的舵柄，他們所企圖抓握的畢竟不是淚痕的軌跡，而是靈魂即將脫手的那片希望，那曾照亮了他血海深仇的啟明，亦是她唯一可以放心依偎的溫熱光源。
而此刻，與整個世界相比，還是微不足道到無法同量。
我，注定隻能放手望著他邁入那片彌天兆地的修羅世界了嗎？他會沉默，沉默到什麼也沒有……真的，無法想象那該是埋葬了多少少女的眼淚的深淵，而如今，它似乎就在明日。
“明天，啊，真是抱歉，我抽中了藍簽，我要浴血廝殺了，嘉啟，結果如何，我無法想象，但我會想辦法活下來，一定幸福。”月光冉冉，像霜雪落在他的睫毛，那份溫柔仿佛時刻都可能同流水般淌過的時間之水一並消融，抽刀斷水，竹籃打水，怎樣挽留才不是徒勞？
她緊按心頭那份痛癢分明的悸動，鄭重其事的凝望著他置身事外般坦然的神色，她眉關緊鎖，努著嘴道：“答應我，一定不許有事。”像滿口的麥芽糖突然熱化，他笑著點頭，甜絲絲的，她看在了眼裏。
“我答應你，不過，光喝酒了，肚子空空的呢！那盆湯還剩下多少？”以賽輕鬆的說道。
“還剩很多，我看還是算了吧，別折磨你的腸胃了，那盆自製農藥我還是默默倒了的好。”幽嘉啟窘道，她知道自己的廚藝黑暗到了宇宙邊緣，吃到胃裏能讓肝腎逆轉乾坤。
“它有一種特別的滋味，就像你，我很喜歡。”以賽冷下語調，嘉啟驚道：“什麼？”以賽接著說：“嘉啟，你應該明白，我是戰士，我從未考慮過放棄，因為這是個軟弱的字眼。”
嘉啟把湯盆端了上來，歎道：“我知道我不會做飯，更不能稱得上是賢妻良母，以賽，我一定讓你很累吧？”
以賽沒有理他，端起盆來喝下去，見底後擦了擦嘴，說道：“它很好喝，有一種特別的滋味，嘉啟，真的不累，反而，跟你在一起的時候，總能輕鬆的像個孩子，我答應你，戰爭結束之後，我會想辦法活下來，以後，要經常給我做這種湯哦！”
嘉啟聽著，空氣中仿佛傳來了炙熱的風暴，蒸發掉了她所有的顧慮，她幾乎是相信了，眼前的他是個戰士，會有能力應對一切困難的，所有的擔心，都是多餘。
‘以賽，你說的，是真的麼？’她側眼端詳著他微紅的雙頰上洋溢的微笑，那微笑仿佛能驅走黑暗一樣，使這所有享樂都如此理所應當，一切困難也都將順理成章。他們彼此之間十指交握的時候，幾乎沒有一絲顧慮，仿佛世上所有的風雨都為他而平息了怒吼。
“當然，是真的，那些譏諷你的北方人又怎麼懂得煲湯的真正奧秘呢？”以賽笑著說，月光在他一張一縮的納息間與影重疊。
嘉啟拉拉他的衣角，小聲說道：“今晚，就睡下吧，不早了，好嗎？我們在一起，還和過去那樣。”以賽點點頭，“當然可以，還和過去那樣。”
“哦，親愛的，請用神所賜予的溫柔，垂憐今夜輕柔的好夢吧。”他在她的耳畔耳語，她背過身去，淚流不止。
以他高級戰士的身份，在城中隨便找一家檔次客棧都可以報銷入住，但卻在這最後一個孤獨空寂的夜裏，對我說出如此感動的話，依偎在身邊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而現在，真還像過去那樣呢！
如果，是在婚禮時，亦或是在運動館裏，再或是舞會宮廷，我都會高興的瘋掉吧？以賽，你將你用苦難所孕育的包容全部賜予了一無所有如此卑賤的我，可我到底為何還這樣理所應當的從你身上竊取溫柔？竊賊，是月光吧，總是在這樣疲憊的時刻將我們的時間偷走。
翌日清晨，幽嘉啟從床上爬起，往後捋了下頭發，環顧帳中，竟不見他一點行禮，床頭櫃上，放著一張紙條。
‘學會堅強起來哦！’
他，終於要提起那把血腥的金屬了嗎？從此屬於漆黑無情的長夜，染血之戎，不落光明的眷屬。
夜幕下閃耀的笑顏，難道注定無法迎來下一個白晝嗎？殘忍交疊在心中的，想要挽留想要占有想要央求的這份一廂情願，終歸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的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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