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物語:鮮血滴於玫瑰永不凋零的愛,皎皎冰辰,披上子夜祈色的沉默  (375)底勒尼安海盜(二)

章節字數:4091  更新時間:16-07-17 1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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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督大人,您要的宵夜。”鄧蘭欽回到自家船板上,托著餐盤的鐵鐸正在房間前等他。

    鄧蘭欽看了下餐盤中的三份三明治,拿了那份澆了加勒姆臭油的,敲門進屋。

    “卡佳?”

    蠟燭下的卡佳,在陰暗潮濕的環境中披散著栗色的秀發,一雙湖水似的眼睛閃著鐵甲般的寒光。

    “別怕,這是傳令員先生。”鄧蘭欽站在側麵,說話瞬間緊急一閃,卡佳飛起的餐刀已在空中打轉而過。

    迎麵的卡佳奮不顧身的撿起餐刀,被推到在地的鄧蘭欽,看著她拾起刀子,繼而忙不迭的大吼道,“別做傻事!”

    “退後,我沒想傷害你們!”卡佳端著刀子,容貌的清純被深色的凜然寒冷覆蓋。

    “鐵鐸,聽她的。”鄧蘭欽攔住身後衝動的鐵鐸,二人慢慢向後退去,“你就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麼?”

    “蘭欽,你是個好人,可這是我隻能麵對的後果,我到底不會對你怎麼樣!”

    “總督,她是誰?”鐵鐸用警惕的神色瞄了瞄卡佳,忽的露出了敵意,“她會不會就是細作,這事可要緊了,要是被丞相知道……”

    “別說丞相!”鄧蘭欽側了側臉,拉著鐵鐸到一邊。

    “就算她會說漢話,也聽不懂我們的方言……”

    ‘呤——’

    “原來……原來你們也是官差?不是來做貿易的麼?”卡佳手中的刀子落地,聲響打斷了兩人之間的私談,她無力的倒在地板上,四肢發軟,模樣像視野落在了地球另一邊。

    “還是,躲不過麼?”

    “原來她聽得懂。”鐵鐸放下盤子,提了鐵鏈拽起卡佳的胳膊,“聽得懂就明確告訴她,上岸之後把她交由當地海警處理算了,根本不用麻煩!”

    鐵鐸拉出了長長的鐵鏈,抽打到空中之時,被鄧蘭欽用木棍纏住,他果敢的擋在了麵前。

    “放下鏈子。”

    “可是總督,她有細作的嫌隙在身,你覺得她會被懸賞多少?”鐵鐸收了鎖鏈,在原地慌忙的解釋著。

    “鐵鐸,如果你還把我看作總督的話,就相信我,我們的盟友腐敗透頂,根本不能相信,那樣做,和謀財害命有什麼區別?”

    “她的身上可能還有武器!”鐵鐸氣急的抿了下唇,“您不要養虎為患。”

    “等一下!如果你們是官差,我不會對你們怎麼樣!”卡佳在這時站了起來,解開自己的領子,鎖骨邊大片暗紅的傷痕觸目驚心。

    “你這是為了什麼?快穿上!”鄧蘭欽推開鐵鐸,直喝卡佳道。

    “為了什麼,我何苦知道是為了什麼?”卡佳眼中的淚水放射出淒厲如雪的星光,如同漆黑的夜裏花朵的慘淡凋零,“你們是官差,你們有著比任何勢力更強的權利,有著可以號令愛琴的威名。”

    海上狂躁的風浪因她停止了滾滾的浩蕩,一如沉默的三個人在空氣裏麵麵相覷。

    “你們不是要去直布羅陀嗎,哥哥卡瑪是西岸老練的漁家,把我帶到他的身邊,他可以告訴你們,那條沒有暗礁的捷徑在哪裏!求求你們,現在他的船上發生了叛變,如果有官兵為我們執行正義,他會感謝並幫助你們的!”

    隻有海賊才知道捷徑?

    難怪前麵的商船都翻了。

    如果索倫說的災難是真的,這些海賊可以利用直布羅陀的浮礁作孽,自然知道出入的當口在哪。

    不談此行買賣到底或賺與賠,單是把安全出入大西洋的坐標賣給同行,此行也會像他們盆滿缽盈。

    “就算告訴我們,私登官船也已經是犯罪了,為什麼還要這樣做?這些事一開始報官不就好了嗎?”鐵鐸打斷了她的妄想,像是告訴她這並不可行。

    “我知道,我知道我所做的不會被你們原諒,我本身並不害怕懲罰,卡瑪不是公民,不被法律保護,也就是說,這件事,從一開始對我們就沒有原諒!這不是官府能幹涉到的事,所以我已經沒有退路了。”卡佳恨出血絲的雙眼死死的盯著鄧蘭欽,她對他開始有了一種不亞於愛情,有別於愛情的看法,他像她的一頂保護傘。

    “鐵鐸,回屋睡覺。”

    “總督?”

    “沒有可是!”鄧蘭欽開門起腳把鐵鐸踹了出去,關死門,走幾步忽然停住,把一盞燭台在桌上點亮,“卡佳,把你想說的告訴我。”

    ——☆回憶☆——

    我誕生在波斯的富裕家庭,家父有財無官,在巴格達受盡官差的胯下之辱,在我出生那年,家父在埃及的生意又賠了本,破產在即,家族裏的人說是我的出生帶來了不祥,要把我賣到埃及去做女奴,是因為卡瑪哥哥站在反對的立場上保護了我。

    善良的他在人情刻薄的家族裏終究無法維生,被幾個霸據家族產業的兄長排除在外,好在是在遠親那裏領到了魚鹽果蔬的流動職業,他拉著年幼的我,在局勢動蕩的波斯各地品嚐著求生的艱辛,開始零星攢下應急所需的積蓄。

    因為從小做的淨是些私鹽的生意,官兵的刁難接踵而至,活不下去的他想到了頻繁在碼頭運客的蛇頭,經過一番接觸,他拿出了艱難省下的全部積蓄,帶著我上了前往西岸的船。

    西岸的船上,有個膝下無子的漁夫用閑暇的時間傳授給哥哥他絕門的海上經驗。最後在船上的黃昏,紅日西斜,海平如鏡,殷紅的天色為他強健的體魄鍍上了成熟的烙印,我們在直布羅陀登陸時,他早已是一位熟練的漁夫。

    在西岸食魚糜為生的日子,因有他而幸福安逸,這樣的日子,像他這樣的親人,都會是奶蜜之地永生的神靈吧?我萬分希望這樣的日子多一點,再多一點,我不分白夜的懇求真主,請他蔭護卡瑪,唯獨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從未像那天那樣覺得真主並不存在,數不清的女眷在村口聚集,一封動員的命令書把她們的頂梁拿走了。

    他會帶著財寶回來,帶著無盡的戰利品,騎著戰馬而歸,這是我最後聽到的話,是那時心中唯一的夢,這次道別對我太過無情,然而對於他又怎麼不是……

    ——★回憶★——

    鄧蘭欽按滅了燭根插上新燭,沾滿了蠟油的鏡片內,眼珠子咕嚕咕嚕的轉著。

    “卡瑪從軍了?按道理講能在戰爭時代活下來的後來都混的很好,可在下麵發生了什麼?”

    ——☆回憶☆——

    那是多年以後,暴風雨夜,他突然出現在了那時的我的眼前,我忍不住眼中的淚珠如雨,哪怕擁入懷中是陌生的體溫。

    “別哭了好嗎,卡佳,我沒有遇到真主,我戰勝不了的是你晶瑩的淚珠。”那時他雨水洗過的臉頰花紅如火,像寒冬裏的嫩芽,是用力求生過,終於留下來的堅強。

    “是真主聽到了我的懇求嗎?來到身邊的你,你還是你,你為我離開了天堂的大門,你到底需要我為你做些什麼?”他的手心有粗糙的劍繭,為了真主,他一定經受過地獄般的磨礪,為了活下來,他的手心手背都沾滿了無神者的人命,像他這樣的人,理應早早的去到那流奶與蜜之地……

    “什麼都不需要做,卡佳,真主已經讓我嚐盡了思念的滋味,如果可以一直擁抱你,哪怕沒有永生也不要緊。”他盡可能溫柔的擦去她的淚滴,將一袋沉甸甸的金子拿出來,“卡佳,你的哥哥帶著財富回來了。”

    “你為什麼總是這樣令我驚喜?”

    “卡佳,他們留給哥哥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所以,聽好。”卡瑪用了全力抱住卡佳,有些疲憊的言語裏含著說不盡的滄桑,“用給你的這些金子去好好打扮自己,無論搬到哪裏,隻要把父親留下的刀子掛在門前,哥哥不會很久就會帶著錢回來,對不起卡佳,現在整個西岸都通緝著我的名字,天亮之前我必須離開。”

    “可這裏是我們的家,你還要去哪裏?”

    “如果長久以來沒有哥哥的消息,哥哥在奶與蜜之地也會愛你,你的每一次祈禱,哥哥都聽得到。”卡瑪水藍色的眼珠,像寺裏閃耀的琉璃,是在黃昏的時間從東南方向照耀西岸的聖光。

    “讓我跟你走好不好?”在他轉身之時,我撲了上去,“不會再有奶與蜜了,我們都是被天堂遺棄了的孩子,卡瑪,不管你是西岸什麼樣的人,你戰勝不了我的淚珠,可你戰勝了我的光。”

    隻是不想再見你雨水打濕的臉,在這夜裏令我心裏作痛,不像再從別人口中聽到你的名字,因在我心裏有著最真實的你。

    若能這樣沉睡在你的臂彎,哪怕人不在天堂也會幸福……

    ——★回憶★——

    “那時的卡瑪因為所在的師團不幸參與了失敗的政變,慘被下放,懷著對肉食者的深深不公,勇敢的卡瑪哥哥成了海上最令官府頭疼的海盜灰羽。蘭欽總督,我們的故事就是這樣,卡瑪哥哥是我的至親之人,我知道我們害死了太多無辜的水手,我也不奢望誰的原諒,現在全地中海的國家都在通緝我們,我們登不上誰的船,隻有登上這艘來自東方的船,對於海盜來說,隻有靠掠奪來物資,才能有明天。”卡佳異常冷靜的眼中流露出平常的安靜,“隻是我想不到在殘酷的海上世界還能遇見您這樣的人,蘭欽,你會處置我們嗎?”

    “這種事情,自己國內見的已經很多,到西方見了更多,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要見多少,到底是沒了什麼脾氣。”鄧蘭欽笑了笑,“坦白說,我不是什麼是非之人,這些年敢把命扔在直布羅陀的,不是些奴隸主子就是些私鹽販子,明明是自己走上了死路,非要賴在兩個苦命的孩子身上,結局隻能是死得成全。你的生命屬於你的親人,還沒有必要為了不相幹的人贖罪。”

    卡佳愕然。

    鄧蘭欽輕輕起身,在卡佳的身邊坐下,“我和你一樣生在一個富貴家庭,父母是中原的煉器師,家中已有四個哥哥,我又從小身體病弱,在家裏沒什麼說話的地位。後來就是戰爭,等想死的人都死盡了,我才明白,要是有人懷著命令書下海,那麼這條萬裏的絲路和死路,根本沒什麼區別。”

    在那時的鄧蘭欽眼中看不到一點能說明戰爭的哀傷,有的單是溫暖的神情。

    “主啊,真主感謝您為我做的一切。”

    華麗的旗幟像一把火炬在夜空中獵獵的燃燒著,閃光的金屬杆上落滿潔白的露水。

    大海的呼吸在孤舟上聽來安靜的極致,隻剩下鄧蘭欽左眼的鏡片後,閃著光的柔軟微笑。

    “卡佳,如果當時被賣掉的人是你的卡瑪哥哥,你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對嗎?”

    “卡瑪哥哥為我做的等同是我的一切,是那樣的話我理應會用付出生命的方式報答。”卡佳從嘴角漾出一絲釋然如風的輕笑,“蘭欽,謝謝你的寬容。”

    “不用謝。”鄧蘭欽爽朗的開口道,“隻是他真的值得你用生命換來嗎?要是上了任意哪艘惡人的船,你逃出來的概率基本就沒有了。”

    “我不怕,真主會給我們答案的,無論是我,還是卡瑪,會再一次出現在身邊的答案,是那時無論真主選擇了誰,誰也會堅強活下去的答案。蘭欽,這就是我的答案了,這身處刀山火海也想要回來見麵的原因,不正是為了能夠守護自己最重要的人,守護自己心中的摯愛麼,約定相見哪怕是不再永生,再也沒有天堂也可以……”

    “卡佳姑娘,您似乎誤解了我的意思,我和你的身世類似,都是家中那個年紀最小的孩子,都曾經曆過大型的動亂,”

    鄧蘭欽的手指輕輕穿過卡佳的頭發,落在她瘦小的肩胛上,“話都這樣了,再不幫助你們豈不是太說不過去了,我自十三歲離開中原,獨自一人到江東學習,離親人太遠的思念滋味嚐到一次沒人想再次品嚐,我對你的關懷出處不是寬容,而是同病相憐,你的哥哥被官府的禁令困在直布羅陀,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了。”

    同病相憐的感覺,就像,像那時的你,對嗎,蘭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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