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19 更新時間：14-11-14 14:54
晨羲載曜，萬物鹹覩，一派祥和氣象。雲霧輕舒漫卷，在玉山腰間纏繞不去，任它壁立千仞也恍然柔和了許多。遮天蔽日的枝葉漸漸露出濃墨重彩的歡愉，天地精華，又開始恩澤大地。
四周還很寂靜，隻能聽見大地的脈動與清風緩緩盤旋。暗淡的光附在斑駁的塵埃上，淺淺地浮動著。撥開肆意舒展的濃密草木，露出一個灰色的身影，深深淺淺地移動著。乍看去，崎嶇蜿蜒的山路無所蹤跡，迷霧卻似堆積起來的夢魘把一切吞沒。
蹣跚的身影拖著沉重的呼吸越靠越近，原來是一位兩鬢斑白的老者，佝僂的背顯露出他無比的虔誠。每一次抬起頭，他的呼吸都更為艱難沉重，因為漲滿眼簾的總是千篇一律的濃鬱景色，反反複複的夢魘無邊無際，沒有一絲一毫的出路。這樣下去，何時才是個頭？
“莫不是哪個山野精怪在與我玩笑？”苦中作樂的老者自言自語。不巧就在這時候，吹來一陣陰風，整個背脊都開始涼颼颼了……嗚咽聲響起來，接連著什麼又窸窸窣窣的……
冷汗直流的老者提心吊膽地緩緩回頭，“不會是真的吧……”他微顫著呢喃。
沿著自己披荊斬棘的山路望回去，蜿蜿蜒蜒到盡頭，已有些不似真切。視線又收回來，有一顆高大茂盛的古樹，盤根錯節深深紮入地底，連周遭的藤條都纏著它扭扭捏捏伸展到密匝的枝葉處。
此時又是一陣涼風吹來，窸窸窣窣聲散開來，原來隻是葉子婆娑。“我就說……聖尊修行的玉山，怎麼會有那些東西敢靠近！”放鬆下來的他連最後一個調都不知不覺揚了起來。信仰給人依靠與勇氣，即使他未曾見過聖尊，更未曾親眼見過妖怪。
“本就住在山下，卻從未上來過。沒想到，遠見著陡峭險峻，走上來時更加艱難。”老者捶了捶背，臉上卻一點也沒有勞累過度的頹色。“一大把年紀了，爬爬山也好……何況，還能親眼看見爺爺死前都在念叨的聖尊……”
老者凝望遠方，欣欣然笑開了。他的幹勁兒頓時衝了上來，氣喘都緩和了許多。一抹狡黠的笑在隱蔽處浮現開來又漸漸淡去，蒼老卻挺拔的背影對他的吸引力似乎更大了……
不知走了多久，天旋地轉已不是一兩回，周身浮動的雲霧濃稠得化不開，形成一道天然屏障，阻去了前方的視線。左邊是萬丈深淵，老者不得不緊靠著右邊的陡高的石壁，慢慢向前摸索著……
石壁上的青苔濕滑並不能完全依靠，腳下的路曲折坎坷，艱難處猶如在刀尖之上行走，嘶吼的山風簡直要把臉生生刮破，茂密的荊棘叢裏詭異的光幽幽掠過……
感受著渾身酸軟和細細碎碎拉扯的疼痛，額頭的冷汗一層覆過一層，發白的唇微啟，喉嚨隻能發出淺淺的嗚咽聲。微微顫顫的雙腿終於不堪重負軟了下來，借力的手更是抓了個空，全身磕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尖硬的石頭紮進皮膚，簡直痛苦不堪！
也是這時，一個明黃色的錦袋從老者的衣服裏飛出來，掉落在荊棘叢裏……
另一頭，寧靜祥和的風雅小築深處突顯一道光，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立馬消失掉！叮叮叮！是玄月鏡上的小銅環在叫囂，似乎有什麼即將掙開束縛噴薄而出！隻見鏡麵如水紋撥動蕩漾，甚至伴了些微光！
被震開的絲絹落在桌子上時，那一股迫人的靈氣終於徹底開啟了塵封多年的法器！霎時！萬道金光迸射出來！落在木櫃上，落在書畫中，爬上橫梁……樸素的小屋頓時煥然一新，華美的金色渲染出一幅別樣的精致！叮叮叮！靈動的玄月鏡，此時竟然像帶著所有的陳設都活了過來……
一雙明麗的杏眼，猛地睜開！“師傅……”
朱唇輕啟的女子竟然癡傻了！眼下的淡痕，證明她睡得並不踏實。狠狠揉了揉眼睛，幾乎是從床上跳了起來！她露出前所未有的迷人笑容！“臭老頭！我就知道……”
猛拉開門，迫不及待張望，回廊盡頭的那間屋竟然異常的明亮！師傅果然回來了！
整整三年的陰霾！終於要結束了……她一掃往日沉重的心情，感受著周圍一切歡快地律動。“沒錯，確實是臭老頭兒的靈氣……”明明沒有那麼依賴他，等失去後再見，內心的激動竟令她有些視線模糊！
很多記憶湧現出來，仿佛就在昨天。師傅慵懶地依著柱子，光漏在他柔和的側臉上，高挺的鼻子投下淡淡的陰影，他微微皺眉，卻輕起嘴角，無奈地喚著“錦兒”。那些與草木蟲鳥為伴的清修裏，她隻鍾情於無休止的搗蛋，還有那張無奈麵龐之下包容的心。
撲通撲通！心跳竟已到了喉嚨！當初幹完壞事，也是這般擔驚受怕……不！應該是期待獎勵時激動迫切的心情！因為法術每次進步，師傅給的獎賞總是一個大驚喜！
緩緩推開緊閉的房門，如同對待珍視的寶物一般小心翼翼……生性莽撞的她難得回歸到女子的溫和細膩，是師傅第一次讓她嚐到了後悔的感覺……不該去頂撞他，不該戲弄他，不該打擾他，這些日子，她想著當初自己的錯，或許真的改了，師傅走時，她才不會那麼難過愧疚……
睜開眼，金光什麼時候早已收斂殆盡，屋子裏的陳設略微移動終究安靜地待著。青玉劍劍鞘上古樸的紋路色澤光亮，根本看不出被歲月遺忘的痕跡，浩如煙海的古籍分門別類整齊地排列著，其間收錄了一個又一個難熬的日出日落，幾案上的古琴沉睡在銅爐的馥鬱芳香裏，思念穿越了千年……
空的！他沒來？什麼都是空的？！一眼即可窺探全貌的屋子不存在欺騙。不可能！不可能！明明嗅到了他的氣息！他回來了！他回來看自己了！她倔強地在屋子裏翻找，不放過一丁點的縫隙。
他從來就舍不得拋開自己的！女子終於忍不住捂住麵龐，大哭起來！
師傅說過，她哭的時候沒一點梨花帶雨的模樣，反倒眼淚鼻涕全混在一起不忍直視，她沒想過改，因為就算真的不忍直視，師傅還是無法不管他。想到這裏，她哭得更加通天徹地！聽見她的哭聲，師傅會回來吧！
“錦兒，師傅受傷了……而且，傷得很重……”師傅死前的話突然在耳邊回響。她仿佛看見了那一張憔悴又不甘的臉，她從來不知道溫柔強大的師傅也會有那樣的表情。
在她的記憶裏，隻要師傅一笑，不管什麼事都不值一提，那是不同於自己慣常的捧腹大笑，而是雲淡風輕，如同玉山上終年的雲霧一般的笑，朦朦朧朧卻足以纏繞在心間久久不去。
可那一次，血滲出師傅的嘴角，平日的淺笑換成滿滿的不甘！慌亂的她明白了師傅也會有不甘心，是師傅舍不得拋下自己嗎？
“師傅！錦兒會救你的！相信錦兒！師傅你千萬別閉眼，錦兒會想辦法救你的……”她執著堅定地說，卻心知肚明自己靈法粗淺，忍不住一直流淚……直到師傅的呢喃也聽不見，她終於放聲大哭……
三年了……師傅竟然已經去了三年……日複一日的期盼，逃避著卻仍舊不斷的絕望……她如同被抽空一般，沿著木門緩緩地滑下，軟軟地躺在冰涼的地上……
天已明亮，光竟然開始刺眼。“臭老頭，你不可能死的……你明明看上去沒比我大多少，卻總說自己活了三百歲……你要是現在出現在我的麵前，我就信你這個老怪物！”
“你法力那麼高強，我還什麼都沒學到……我保證不會再偷懶了，你再來教教我，好不好……”
“從小到大我都沒離開過你……現在還是習慣不了沒有你……我好怕，你回來陪我，好不好……”
她呢喃著，放在心底卻是歇斯底裏最深刻的……
玄月鏡裏突然釋放出一道碧綠光束！正好落在盛放在正中幾案上的青玉劍上！綠光被劍鞘吸食，沿著糾纏不休的古樸花紋流淌開來……直到泛白的玉輝竄出來，與碧綠光束合二為一，才發現劍鞘竟然自己慢慢在脫離劍身！
纖細的光束向四周擴散開來，更神奇的是，劍身與劍鞘分離到正中間時，一麵清氣環繞的巨大靈境出現了！裏麵是變幻莫測的雲霧，一眼望不到邊！此時玉輝一閃而過，一股莫名的靈力在雲海中翻攪起來，不一會兒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漩渦深處有奇光異彩星星點點，等它如潑墨一般渲染開來時，巨大的靈境被整個突如其來的幽藍色光芒覆蓋！此時玄月鏡與青玉劍之間的蒲團開始旋轉起來……
待七彩光芒漸漸退去，青玉劍緩緩收入劍鞘，旋轉的蒲團也漸漸停止……一個人形實實在在地出現在蒲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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