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Section 16

章節字數:2855  更新時間:14-12-14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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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安安相信人生來就是還債的。

    一如她本身。

    其實季安安原本並不姓季的,隻是後來因為某些原因就改了“季”姓。季安安說忘了自己以前那個無關緊要的姓氏了。她說時間快的好像一陣風,淩亂了誰的三千華發,風幹了誰的盛世年華。

    季安安生在一個大雪天,醞釀了一場浩大的悲劇。

    她爸總是用一種悲憤的目光看著她,然後邊打開廚房的門邊狠狠的罵道:“你這個喪門星!”從廚房裏傳來一陣清脆的攪拌聲後,季安安的爸爸端著一碗色澤好看的炒飯用力放在她的麵前,邊哭邊罵邊喂季安安吃完。

    季安安聽見那些來她家的阿婆說她是一個可憐的孩子,剛一出生就沒了媽。那時候不知道是哪個學堂剛學了新歌,那些大孩子天天唱,然後又教隔壁的小孩子唱,再然後全部的孩子都會唱了。她們圍著季安安牽著手轉圈圈,唱“世上隻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季安安蹲在地上哭的肝腸寸斷。

    “那裏荒蕪得隻剩下我一個人虛弱的呼吸聲,滿天滿地的銀裝素裹仿佛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

    季安安在某一段話中是這樣獨白她的生日的!

    季安安滿不在乎的聳聳肩,一臉輕鬆自在的說:“哦!我當然不可能記得住我出生時候的景色,我媽說我第一次叫她的時候,窗外就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雪,那場大雪天,我剛好去鬼門關走了一遭。”

    那就是她的生日!

    五歲那年,一場洶湧的大雪掩蓋了季安安她爸爸的屍體。季安安在家裏乖乖的守著火爐坐著,伸手在火爐周圍汲取溫度,不停的張望著漆黑的大門,她還在搜腸刮肚的希望能找到什麼東西來讓她理解她爸爸出門時說的那一段話。

    “……,小爾說讓我好好對你,沒能讓你出生在一個健全的家庭是我們欠你的,她說這是債,隻有我能背負得起來。可是……,早知道這是一場需要付出小爾生命的債,我怎麼可能舍得小爾去死。爸爸累了,你媽媽她說欠了你,可是她已經還清了,但我還欠著你媽媽,我們說好了執子之手,相牽白首。聽說黃泉路上沒有光,也不知道你媽媽有沒有迷路?……,爸爸欠了你,還給你的就到此為止,我們從今以後都各自各安天命吧。如果很多年後你還在,記得給你媽媽點一盞燈,替她照亮黃泉路上的路,順便告訴她一聲,爸爸隻是愛她成了魔。”

    從此以後,季安安的記憶隻停留在那一晚,那扇門再也沒有打開過。

    季安安在醫院醒來的時候看見一個男人穿著厚厚的棉衣坐在凳子上,窗外飛舞的大雪在他的肩頭還留著一點殘存的痕跡。季安安叫他:“爸爸?你去哪兒了?”

    那個男人恍惚了一下,轉身走近季安安伸手抱著她,拍著她的背哄:“爸爸哪兒也沒去,是安安做噩夢了!”

    季安安趴在男人的背上,笑的麵若桃花。

    季安安隱約記得,爸爸不喜歡自己哭。

    也是從那天起,季安安的夢裏多了一座漂浮在空中的房子,它拚命的往外冒出黑煙,將外界所有有生命力的東西都卷進房子裏,無情的吞噬。

    季安安從不提五歲之前的事情,她說忘了。別無其他,隻是忘了。懶得連修飾詞也沒有。

    八歲那年,季安安跟著爸爸一起搬到了溧陽鎮,她認識了一個叫做鍾曲沫的女孩。那個女孩整天不說話,抱著一本書仿佛能到地老天荒,同學們都說她是在“裝”!而那個女孩也從來不反駁學校裏流傳的任何流言蜚語,最生氣的一次,也就隻是把手上的書摔向那個挑撥她的人的臉,然後一臉倔強的走出教室等待放學。

    “鍾曲沫啊?你還不知道吧!就是她啊!成績不好!人長的醜!還故作清高!每次考試都吊車尾!我們鎮上的人都討厭她們家!”

    季安安的同桌是這樣發表對鍾曲沫的感言的。

    季安安盯著鍾曲沫的背影嗤之以鼻,說:“別說的好像自己有多偉大、成績有多好一樣,還不是一樣每次測驗、考試、作業都吊車尾嗎!自己沒那麼優秀就別對別人指手劃腳,也不嫌丟人?下次說別人之前麻煩先去廁所裏照照鏡子!”

    季安安沒有理由的覺得很氣憤!

    “我感覺自己每天都在不停的趕路,連夢裏也長了翅膀在飛翔,可總是飛不遠。”鍾曲沫看著季安安那一張除了笑容不會有其他情緒的臉,表情麻木的對她說:“安安,其實我是真的不想呆在家裏,我想離開。”

    季安安就歪著頭問她:“為什麼?呆在家裏不好嗎?你看外麵這麼冷!”

    鍾曲沫低著頭揪地上鋪滿白霜的幹草,迷茫的說:“我也不知道,但就是想離開。”

    “可是如果離開了家,就不能讀書,也沒人保護了吧?!我們兩個也許會忘了對方,就像電視上演的那樣。”季安安。

    “不知道,也許是這樣吧?!”鍾曲沫說:“但就算沒有離開家,沒有人的保護我不也一樣活下來了嗎!”鍾曲沫倔強的模樣像一朵生滿了毒的野菊花,在狂風暴雨裏仰頭堅強的生長,甚至企圖用毒素侵蝕那些打在她身上的災難,哪怕結果一次次失敗。

    鍾曲沫的背影讓季安安有一種說不出的心亂如麻,覺得想靠近她,又覺得不太想靠近她。聽見那些人說鍾曲沫的壞話,季安安會氣的要死,就好像是在說她一樣。

    鍾曲沫說:“她們沒告訴過你吧,我爸曾經想殺了我媽。可是後來我媽帶著我逃了,在山裏住了很長一段時間,用一些破用具煮一些難吃的野菜生活,沒過多久,我媽的下身就開始流血,我慌不擇路的找到一個路人幫忙,那個路人走的時候說:“你媽流產了”。”

    說到這兒的時候,鍾曲沫嘲諷的捏緊被子,冷笑一聲說:“誰會知道他說的“流產”是什麼意思!我怕的要死!怕我媽等我回到她身邊時早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怕我媽把我仍在那人煙稀少的山裏,怕我會被猛獸或者妖怪吃掉。我搖著我媽虛弱的手臂說:“媽,我怕,我們去找情姨好不好?”我媽捂著臉,哭著說:到底你還是個孩子啊,我這是在做什麼啊?然後拖著破敗的身體帶著我離開了山裏。”

    “情姨是我媽的妹妹。”鍾曲沫停下來解釋道。“到我情姨家時,我突然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覺得活著真好!再然後沒過多久我爸就來接我媽了,身邊還跟著一個討厭的人,那個人對我媽說:“我們可是勸了很久他才來接你的,你就別再鬧了,回去吧,帶著曲沫你也沒辦法好好生活,總不能讓曲沫沒了爸爸吧?夫妻嘛,都是床頭打架床尾合的,以後就好了。”再後來,我們就回去了。我記得我媽說過這樣一句話,她說:“我當然知道以後肯定還會發生這樣的事,可也總不能真讓曲沫沒了爸吧,既然他沒把我當人,那他也別想過好日子了!”她還說:“小情,如果以後我真有什麼不好了,曲沫是我最放不下的,就當是姐求你了,給她一口飯吃,讓她有力氣活下去!”

    鍾曲沫翻過身,似乎停了一下,突然語氣很凶狠的說:“誰要過那樣的生活?誰讓我不好過,我也讓誰不好過!”

    黑暗的房間裏陷入一片寂靜,鍾曲沫的呼吸聲斷斷續續的像是壓抑著什麼。

    那是季安安初二時候的生日,許凡在季安安的慫恿下買了好幾瓶啤酒,趁著大人們都沒在家就都瘋起來了。

    季安安說:“電視上說,我們這一世降生,是因為上一世欠的債。我們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一定是還欠著誰的債沒還清。”

    許凡說:“季安安你小說看太多了,節製點吧!”

    鍾曲沫說:“我誰也不欠!如果一定是欠了,那這麼多年也都還清了,總有一天,我會過著沒有他們的生活。”

    季安安的心髒突然很猛烈的跳動起來,然後又在回歸於平靜。

    但是季安安依舊一如既往的相信人生來就是還債的。

    一如她本身。

    而她還欠著他們承諾的平安長大,為那個已經不在的誰點一盞黃泉路上的燈。

    那一刻,季安安的腦海裏突然浮出一句話的影子——原來這個世界上,痛苦的不是隻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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