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72 更新時間：15-02-15 18:53
八年前的盛夏，繁花的街道上梔子花開的琅琳滿目，熾熱的陽光從高高的枝頭上穿過層巒疊嶂的樹葉照射在梔子花上，把梔子花的花瓣照成半透明的顏色，然後再倒影在地上的一片陰影裏，和樹蔭下路過的人身上。梔子花的花香一路從街頭傳遍巷尾，傳遍繁花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個角落。
——八年前，許凡為了愛情離開這裏。
八年後的盛夏，繁花的梔子花香依舊傳遍繁花的街頭巷尾，熾熱的陽光依舊將梔子花的花瓣照的晶瑩剔透，再把倒影投射在樹蔭下的人身上。
一切，仿佛什麼都沒變。
——而八年後，許凡為了親情回到這裏。
“季安安呢？她不是應該時時刻刻都跟在你的身後嗎？”玖未央輕輕靠在身後的沙發裏，一隻手優雅的晃動高腳杯裏鮮豔的液體，不冷不熱的對許凡說。
許凡坐在玖未央的對麵，用一種愧疚的眼神看著玖未央。服務員輕快的從玖未央的身後走近，在玖未央的耳邊輕輕地說：“女士，您點的菜都已經準備好了，可以上菜了嗎？”
玖未央微微轉了一下頭，對服務員說：“可以了，上菜吧。”
諾大的餐廳裏悠悠揚揚旋轉著慢拍子的音樂，稀稀落落用餐的人們神色各異的談論著什麼。櫥窗外的陽光隨著時間的推移，從西方斜斜照在玻璃上，也照在許凡和玖未央的身上。
玖未央仰頭喝完酒杯裏僅剩的紅酒，又伸手去拿盛酒的器具，許凡伸手攔住玖未央倒酒的手：“媽，少喝點，喝多了不好。”
玖未央並未多說，隻是順勢也放下空了的高腳杯，拿起餐具說：“吃吧，都是以前你愛吃的，也不知道現在還合不合你的胃口。”
一絲難過在許凡的心裏蔓延，許凡匹自收回手，拿過餐具仔細切著餐盤裏七分熟的牛排，笑著仿若自言自語：“這些年我的口味幾乎都沒怎麼變，除了花椒不吃之外，什麼都是來者不拒。”
玖未央卻沒有接下許凡的話，說：“其實你沒必要親自回來一趟，你爸隻是年紀大了，搬東西的時候不小心閃到了腰，職員被嚇到了，又看到你的號碼在第一個，所以就慌不擇路就打給你了。”
許凡食不知味的嚼著美味的菜肴，靜靜的聽著玖未央的話，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樣，百味陳雜。
他微微抬頭看著玖未央，有些有氣無力的說：“媽，我知道你還在為當年的事生氣，可是……”
他低下頭，有些不安的緊了緊手裏的餐具：“可是人的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而這個世界又那麼大，人類多得像沙漠裏的沙一樣擁擠，相遇之後就算小心了又再小心，還是會有那麼多人在流沙裏擦肩而過，哪怕曾經他們都彼此有多麼用力的握緊過對方的手。而要在這滾滾的流沙裏遇到一個對的人，相識相知，然後相愛，無論怎麼假設，都是一件並不容易而又幸運的事。
其實我一直都覺得安安在我的世界裏存在的很不真實，雖然她和所有人一樣，開心了就笑，傷心了就哭，什麼表情都寫在臉上，可我總覺得假如有一天我不小心弄丟了她，那我這輩子一定會再也找不到她了。”
許凡把一隻酒杯拿在手裏，兩隻手無意識的轉動著酒杯細細的脖子。
玖未央穿過窗外透過來的陽光裏的光爍凝視著許凡成長的帥氣的輪廓，恍惚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許齊的樣子。許齊站在她的對麵笑得一臉溫柔，在高大的梔子花樹蔭下堅定的伸出手：“未央，對不起讓你為我荒廢了那麼多的青春，失去了身為一個女人理所應當的無理取鬧和任性；我知道我過去做過很多讓你傷心、無法挽回的事，我也知道自己根本無顏要求你的原諒，可是我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還來得及能讓我在你往後的人生裏照顧你，嗬護你，還能一起陪你看後來的時光。”
許凡說：“我以為你和爸爸之所以選擇了一條布滿荊棘坎坷的道路，是不想在這煙塵滾滾的洪荒裏彼此糾纏過後就擦肩而過，所以當初你們截然不顧各自家長的反對義無反顧的走在一起，就算一路跌跌撞撞經曆著歲月的考驗和現實的殘酷也沒有退縮，所以這麼多年來你們才風雨無阻的不離不棄。”
“所以我們最後才走到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的這一步。”玖未央懊惱的搖搖頭，心煩意亂的搶過許凡的話：“因為當初我們都太年輕，最擅長自欺欺人，騙自己天長地久、海枯石爛不是一段爛梗的千古佳話，相信相濡以沫不是一個華麗而遙不可及的詞藻，所以我們以身試險，從此相信了現實遠比信念要來得更加殘酷！”
許凡依舊冷靜的說：“可我看到的，卻是無論艱難險阻，你都陪在爸的身邊，對爸不離不棄。不論在商場上的你有多麼冷酷無情，多麼不近人情，可是我看的出來，你對爸的感情從開始到現在，一定從沒有減過！”
玖未央神色恍惚的看著許凡眼裏的堅定，心裏一點點柔軟，緩緩說：“可我們終究為當初的年少輕狂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迎接我們的未來完全顛覆了我們理想中的計劃。你爸沒有成為一個獨當一麵，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商業風雲人物，而我也沒有成為一個稱職的賢妻良母，溫婉的呆在家裏相夫教子，操持家務，而是成為了一個不得所有男人青睞的女強人，傷了你爸身為男人的自尊心，而最終也得不到兒子的理解，兒子終於為了另一個女人而義無反顧的選擇了離開。”玖未央盯著一桌子冷卻的食物，微不可聞的歎了一口氣，拿起紙巾輕輕擦著手指：“一個人大半輩子傾盡所有的堅持與執著，到最後卻換得了這麼一個結果，你覺得這樣的結果會令人快樂嗎？”玖未央自嘲的笑笑：“但其實是很可悲吧！”
許凡握著酒杯對著玖未央張了張口，卻無力反駁，於是又將酒杯放回了桌子上，在杯子裏灌滿了鮮紅的酒，默默的送進嘴裏。
即使當初義無反顧離開的原因並不完全像是玖未央說的那樣，可他確實也是為了季安安而離開了這個家裏，這也算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許凡放下酒杯，有些無可奈何的看著玖未央，餐廳裏的氣氛一瞬間陷入一種不太正常的安靜。他轉頭看向馬路邊焦躁不安的等候紅綠燈的人群，悠悠的說：“有一首歌說“再不瘋狂我們就老了”；有人說“愛情是場豪賭，贏了皆大歡喜，輸了萬物皆空”。我覺得說得都很對！
在麵對愛情的時候，我們都不是傻子就是瘋子，那些所有引以為傲的理智都會在那一瞬間甘願淪為泡沫，粉碎在陽光下，就像那時候的媽一樣。即使眾叛親離，依舊飛蛾撲火一樣跟隨著爸爸穿越無數座城市，同甘苦，共患難。”
餐廳裏的音樂漸漸停息下來，天花板上的中央空調裏吹出涼沁心脾的風，無形的撫動角落裏擺放的綠色植物，諾大的大廳裏安靜的讓人想逃。
玖未央抱著手靜靜的看著許凡，許凡默默看著窗外燥熱的天。
許凡說：“其實不論是數十年前的媽媽，還是數十年後的我，亦或者數十年前的爸爸，我們都是一樣的人。離開不是因為背叛，留下不是因為憐憫，隻是因為我們都有一個命中注定在劫難逃的劫。而你和爸爸是彼此的劫，於是季安安……”
許凡微微停頓了一下，語氣惆悵的說：“於是季安安則是我心甘情願淪陷的劫。”
在愛情的觀念裏誰都沒錯，隻是人難兩全，伸手抓住一邊，另一邊難免就不會被放鬆了些，但這都不是我們的本意，一開始我們也都天真的想著不論愛情也好、親情也好，我們都曾經想象過它其樂融融的畫麵，可是終究抵不過時光與現實的磨合。
“更何況，我並不願意看見任何一方為了我委曲求全。”
玖未央麵無表情的看著許凡，視線似乎穿透了許凡的身體落在更遠的地方，昔日為了所謂的愛情做下的瘋狂事在她的腦海裏纏綿著曆曆在目。
玖未央突然冷笑一聲放下手：“也是，人生嘛，不走過一遭你拿什麼來悔悟？拿什麼來明白什麼是對的人？什麼是錯的人？”
許凡依舊凝視著窗外，仿佛沒有聽見玖未央語氣裏帶著尖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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