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43 更新時間：15-01-21 00:18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憐幽抬首看向滿院桃花，啜了一口清酒，輕歎，“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如今倒是真的體會離愁之悵，比起自己心中百般感觸，對坐悶頭喝酒的男人又好過幾分？
木傾歌曾勸她，“趁一切未來得及珍惜，就盡快結束。”
可一切早已開始在結束之後，於她是。於北冥決亦是。
蘇離離開的這兩日，北冥決總是來找她對飲聽曲，曲子還是那首曲子，隻是人已不在，他們各懷所思。
“人麵不知何處去……何處去……”北冥決咀嚼著這幾行字，胸口就是一陣刺痛，仰頭喝了一大口烈酒。
憐幽何嚐不知他的苦悶，界罰楚夫晏對蘇離是趕盡殺絕，勢必要報仇雪恨。不得已北冥決才出此下策偷偷放了蘇離，那一晚便有可能是他於蘇離的訣別。
看來天監和詠闕宮的這一仗避無可避，縱使心裏做好萬種準備，也抵不過即將兵戎相見的無可奈何。無聲歎息，憐幽又抿了一口清酒，忽的感覺身體有些乏力，像是風寒之症，可又有些不同。
北冥決見她臉色不好，關心道，
”近日老見你容易犯困，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找醫師看了嗎？“
憐幽搖搖頭，
”想必是受了點涼，明日我叫蘭兒開些藥就好。“
”你啊，都當了澤使，身邊還是隻帶著一個丫頭。“
碩大的澤世行宮裏隻有憐幽和她貼身丫頭蘭兒居住。說個話都閑空曠，旁人不知這冰山美人為何深居簡出，連傭人都不請，北冥決卻知道她隻是不想忘記邶風村的清貧。有些日子過久了就會習慣，一旦習慣便會開始忘卻，憐幽不想忘的，他又何嚐不是如此。
”我時常在想，若沒有當初淩雲峰一事，我們三人現在會在哪裏，會不會還在邶風村，做個樸實平凡的村民。”
北冥決嘴角揚著淺笑，眼前浮現出一片熱鬧場景，”誰知道呢？指不定到哪座山落草為寇，我是大當家，你就是二當家，蘇離就是三當家。我們劫富濟貧，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憐幽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麼到你那就沒個正經。落草為寇？我看你就是想取個壓寨夫人。”
北冥決聽到壓寨夫人來了興致，就差沒拍案而起，銀眸皎潔，”你不說我還沒想到。看來小離不能當三當家，他得是我娘子。壓寨夫人最合適不過，霸氣，有個性。”
憐幽被北冥決這一鬧，一口酒沒下肚，險些噴出來。好在四下無人，不然自己形象掃地，吞了酒就一掌拍在北冥決肩上，
“胡鬧！蘇離怎麼能當你娘子！”
“怎麼不能!十二年前我就許諾過他，如今我們可是還私定終身。”
北冥決越說越來勁，自己不覺得，倒是把旁聽者憐幽羞得麵紅耳赤，又是嫉妒又是覺得好笑。捂著耳朵，連連搖頭。
這時，有人送來糕點，憐幽如見救命草，抓起一塊堵住北冥決的嘴。
”嚐嚐。“
北冥決覺得嘴裏味道特別，拿出半截來看，疑惑道，”不是桂花糕？“
”是棗泥荷花酥。前些日子無意間嚐了一口，覺得還不錯。尤其是配上青梅酒，更是滋味非凡。“
北冥決有些遲疑，放下半塊棗泥荷花酥，一本正經又似玩笑，道，
“算了，我是常情之人。”
憐幽倒也不反駁，吃了一小口，的確不似幾日前香甜。嘴上卻不承認，
“長情不長情也不是一塊桂花糕說了算。不好吃才是真的。”說著，媚眼微調，看向那送糕點的下人，隻覺得陌生，從沒見過。
北冥決也看向那人，上下打量一番，一身下人的打扮，應該是這小築裏的夥計。低垂著頭，看不清樣貌。
“以後還是做回桂花糕吧。”
“是，小姐。”
那人說罷，就端著托盤準備轉身離開。北冥決的目光掃過那人臉頰，視線被耳畔後一道疤痕吸引，這傷痕似曾相識，本想開口詢問，那人走的飛快，一溜煙就沒入了拐角不見蹤影。
憐幽見北冥決還未回神，有些好奇，
“那小廝你認識？”
北冥決收回目光，看著那盤棗泥荷花酥搖搖頭，”不認識。“
”既不認識，你為何盯著人家看，看把人嚇得。“
“我隻覺有些奇怪……”
北冥決也不知如何形容這種感覺，總覺得那人耳畔後的那塊疤有些莫名的詭異。心想，或許是自己多疑，也就不再多說。
“罷了，喝酒，喝酒。”
憐幽倒是不在意，是她吩咐蘭兒早些休息，不必隨時守著她。她也正好一個人睹物思人，免得回了天監連懷念都變得奢侈。歎了口氣，
”不知，蘇離此刻在詠闕宮如何……馬上又要到殘月了……“
***
憑欄望，一夜孤影長，何以解憂，唯有醉飲千觴……
從來不知道詠闕宮的夜晚會是這麼漫長。
那日的煙火之約仿佛猶在昨天，蘇離坐在屋頂上，身邊一壇白雲邊已經下半。
小雪拿了雪貂披風給他披上，嗅著風中陣陣酒氣就忍不住關心的責備幾句，
”少爺又偷喝酒了，不怕主上知道了責罰。“
罰？……事到如今他還怕什麼責罰……
這一生，被他們生生站成了兩岸。還有什麼比這個懲罰更殘酷呢？
蘇離想著又喝了一口，被酒潤得通紅的唇嬌豔欲滴，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怕什麼……我隻怕醉不了……”
小雪雖然不知道他們此行具體經曆什麼，但隱約從夢無煙嘴裏聽到一二，少爺和心心念的人久別重逢，而後又陷入困境，也是因為此人才得以脫困。其中酸甜苦辣，愛恨別離，她不懂也不敢懂。這失而複得比之得而複失哪一個更痛苦呢？
小雪走到蘇離身旁坐下，側頭看著少年俊美的輪廓，怔怔說道，”少爺，小雪陪你喝。一個人喝酒多悶啊。“
語落，捧起酒壇就大灌了一口。一口辛辣嗆得喉嚨如同烈火灼燒，刺痛非常，眼淚都出來，
”好辣！好辣！！“
”嗬……“蘇離被小雪的反應逗笑了，引來對方一頓埋怨。
”少爺！這酒這麼難喝，你怎麼喝得下去？！“
蘇離拿過小雪手中的酒壇仰頭一口豪飲。輕笑道，
”酒是要看怎麼喝。和什麼人喝……把酒言歡，暢談人生，又或者借酒消愁，形單影隻……“
小雪靜靜的看著眼前少年，雲淡風輕的言談，話裏話外都是化不開的離愁愴然。靜靜的聽他說著，仿佛如臨其境，
”這一生我偷喝過無數次酒，除了第一次喝的酩酊大醉，便不再醉過。……若是有幾個難得賞心悅目的人在一起對飲，痛快的喝醉，這樣的醉我願意。人的一輩子，能遇上幾個好友知己呢？“
”少爺不就遇到了嗎？“
蘇離愣了片刻，看著身旁被酒氣熏的麵若桃李的小雪，雙眸清亮，猶如天邊皎月。認真的神情有幾分憐幽的模子，她說，
”少爺有我。”
”嗬嗬。你這丫頭倒是有幾分像我的一位朋友。“
小雪一聽就來勁了，瞪著大眼睛十分好奇，
“誰？”
這次蘇離卻不打算說。隻是喝酒，害得小雪心裏癢癢的，一個勁的追問，”誰啊，誰啊，少爺，您就說了吧！“
蘇離丟給她一劑傾城笑顏，一句敷衍話，“說了你也不認識，還是不說。何況也就那麼一分像，那可是個大美人。“
小雪撅著嘴鼻子哼氣，又一次搶過蘇離手中的酒喝了一大口，喝完打了個嗝，眼睛裏沁著濕氣波光粼粼的，
“小雪長大了也要成為大美人！少爺就等著看吧！”
蘇離笑了笑，重新望向廣漠天地，眼底凝霜的是咫尺的未來。長大從來都是粗糙的過程，一邊丟棄一邊成長，直到有一天他們都在歲月流逝中變得麵目全非，才恍然，結局早已注定。
如今，他隻得裝作若無其事，隨著酒意的麻痹，讓自己看起來像是雲淡風輕一樣。
……
天監，有多遠呢……招搖的雪是否能飄到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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