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82 更新時間：15-01-04 23:05
大赦宮人之事，後宮裏的主子上至太皇太後，下至陳皇後，都推拖著不出麵此事，陛下也被國事所困擾，隻讓身邊的張公公出麵，陳皇後也將大赦宮人的一應事務交於了身邊的崔姑姑。
一個是陛下身邊的紅人兒張公公，一個是陳皇後身邊的得力人兒，崔姑姑平日在尋常宮人麵前最是一副仗勢欺人的模樣兒，仗著在椒房殿伺候，總是在那些小宮女麵前作威作福的。大赦宮人的程序雖然繁瑣，但也沒有出什麼亂子，一些想出宮的、因著銀錢不夠而不能出宮的宮人，早就被崔姑姑動用椒房殿的勢力找來了侍衛，壓了下去。
雖然這事辦好了，陛下與陳皇後可能都不會獎賞什麼，但要是出了什麼岔子，張公公尚且還好，崔姑姑自己——可就逃不脫了，竇太皇太後和王太後就會興師問罪，而陳皇後一定會把自己推出去的。千萬不要出什麼事才好，崔姑姑心裏暗暗想。
說是大赦宮人，其實裏麵摻雜了不少陛下寵幸過的宮人，或是從宮外帶進來的美姬，按道理她們是要一輩子留在宮中的——不過此事正是陳皇後的授意，借著大赦宮人的機會把那些狐媚子給送出去，崔姑姑從中周旋了罷。到時候那些人出去了，自己也能從陳皇後那裏得些好處吧，崔姑姑心想。
宮門內堆積著眾多攜著各異行囊的宮人，皆是等待著出宮的，門口有眾多侍衛牢牢把守著，隻允許被念到名字的人通過。唱名的太監與崔姑姑和張公公二人站在石階高台上，聲音尖細而又悠長，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裏。此刻雖是人潮洶湧，但人人皆是揚起一張張盼望的臉，祈禱著接下來會是自己的名字。被念到名字的人，則是雙目含淚，嘴角卻是抑製不住的喜慶，連道別都來不及說，便匆匆向宮外那片自由的藍天下跑去。
衛子夫也被擠在人群中，與旁邊人的興奮不同，她有些焦急：莉兒知道自己今日出宮，昨日便道無奈今日事多，想能在自己出宮前趕著將事情做完，還能見上一麵。隻是現在離宮的人越來越多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輪到自己，莉兒卻還沒有趕來，到時念了自己的名字又不能再耽擱的，隻怕此去也不知再見何時了。
宮內宮外像是兩個隔絕的世界，不止莉兒，連陛下，也怕是見不到了。不止是自己，衛子夫心裏知道。這裏還有好一些女子，聽張姑姑和莉兒說起過，也像自己一樣，被陛下寵幸過一次便忘記在了掖庭裏，陳皇後又跋扈，眼看著終生無望了，便賄賂著，想能趁機混出宮去。因著心虛，她們大多時候都是低著頭的，生怕上麵的人認出自己。其實她們哪裏知道，這一切都是陳皇後安排的，就是想找個理由讓她們出宮去，哪裏會命人真的去認真檢查了。
想起離宮了，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衛子夫心裏又有些難受。想起初見時，陛下的溫柔細語，讓自己一顆少女心，生生地就願為他來到這四四方方的宮裏。卻被他又冷落著，一顆火熱的心就這樣被辜負著。今日自己將要出宮去了，他竟也不來看自己一眼？或許他已經忘記了自己，即使自己真的站在他麵前，就如在掖庭的其他女子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幻想那些呢？衛子夫自嘲道。
宣政殿裏，陛下還在為閩越進宮東越之事煩惱。不想讓閩越太過囂張，失了大漢的威嚴，有心想出兵，卻又礙於匈奴張狂，對漢朝是一重更要緊的威脅。陛下正煩憂之際，又拿起一折，為中大夫嚴助呈上。陛下細細看，心想：這中大夫嚴助與太尉田鼢在閩越的事上意見相左，倒是合了朕的心意。又拿在手上閱了片刻，倒是覺得心緒開朗，渾身舒暢，隻想著能安排與這個嚴助見上一麵才是。便想吩咐下去：“來人！”
侯在外麵的小內監一咕嚕就趕緊進來了，戰戰兢兢地行了個禮：“陛下。”
陛下一看不是慣常跟著自己的張公公，那是先帝在時留給自己的人，不覺蹙眉道：“你師傅人呢？”
那小內監不常在陛下麵前的，聽陛下語氣含了些薄怒，便有些發抖：“回……回稟陛下，奴才的……的師父受陛下之命在門監管大赦宮人之事。”
陛下想起來了，陳皇後因著身子不適推諉了此事，但是讓椒房殿的崔姑姑出了麵，自己也委派了張公公出麵，倒也全了些皇家的麵子。陛下原本擔憂國事，見了嚴助的奏折此刻心情倒是又暢快了些，想起便吩咐道：“你在也是在一樣的，去傳朕的旨意，讓中大夫嚴助與太尉田鼢今夜戌時到宣政殿來。”
那小內監趕緊一迭聲退下了，陛下想起大赦宮人之事，又覺得國事上稍有頭緒，隻待晚間與二人協商，便道：“擺駕！”
陛下換了常服，雖不及朝服莊重，但也是玄青色九龍紋，那龍是粗粗的金線所織就的，龍眼更是由明珠點綴，虎虎生威。陛下此刻也沒讓太多的人跟著，隻如散步閑心一般來到了宮門前。
眾人皆驚，隨著張公公的帶領全部停下行禮，陛下平易近人，和睦道：“平身。”眾人才敢起身。
陛下四處看了一眼，一切皆是井然有序，不由對張公公投過去一個讚賞的眼神，倒不愧是禦前的人。又示意大赦宮人之事繼續進行。
此時出宮的宮人也已走了泰半，莉兒想是被事務拖出了，一直抽不得身出來。而此刻在人群中的衛子夫，隨著眾人的起身，聽著熟悉的聲音，眼睛卻是轉不開地投向那石砌的高台上——衛子夫進宮也有快一年了，這裏也不是沒有來過，卻沒有一次，像這一次一樣，覺得石階那麼高高在上，把陛下襯托得更是超凡出塵，有如天神在世一般。又離自己那麼遠，那麼遠，好似永遠無法企及一般。
那些陛下寵幸過一次，又想趁次機會混出宮的女人，大多都羞愧地低下了頭，她們的所作所為固然是為了自己，但亦是背叛了陛下，哪裏還敢再去麵對這個偉岸的男人呢？但衛子夫卻是癡癡的，像迎著陽光的向日葵。不知是激動，還是將要離別的痛楚，衛子夫的眼角滲出了晶瑩的淚珠，在陽光下折射出熹微的光芒。
唱名太監那尖細的聲音再次響起了：“衛子夫！”
陛下聽得這個名字，覺著有些熟悉，但又確實想不起來，以為衛子夫隻是曾經哪個宮的宮女吧，犯了錯被罰到掖庭去了。如今運氣也好，竟能出宮去了，便搖搖頭不再過多在意。
衛子夫自陛下出現後一直是愣著的，並沒有聽到唱到了她的名字，那唱名太監見無人出列，又喚了一聲：“衛子夫！”那聲音聽上去分明不耐煩了許多。
衛子夫還是沒有任何動靜，也還尚未出宮的張姑姑急了，馬上一個使勁，就將衛子夫推了出去。
衛子夫被這樣猛地一推，倒是有點醒神了，向前跑去。張姑姑鬆了一口氣，以為她會像其他人一樣到石階前謝個恩，隨後就離去。但眾人始料未及，衛子夫竟是如魔障了一般，徑直從旁邊跑上了石階看台。
這一刻，衛子夫什麼都不顧了，隻想著能靠近他，問他是否還記得自己。本想衝上去抱著陛下，但在陛下麵前卻生生地停下了腳步，她想起自己這段時間以來在掖庭的冷遇，以及陳皇後的示威，卻又同樣的是因為自麵前的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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