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811 更新時間：14-12-14 16:29
桃之夭夭
遝洗山有一處地界，方圓百裏蔓延著豔紅的桃花，四季不敗。
可是沒人能進得去，遠看的光景是這樣，走近了，又全變成了荒山野嶺。
蟬折從香洲來，看著一路美景，不知不覺深入遝洗山，桃淵好像沒來得及化為幻境，蟬折便走了進來。
這真是難得一遇的奇境，蟬折一邊感歎，一邊加緊腳步，逛了半日才驚覺迷失了方向，四下張望，也並沒有發現人家。越是慌，便越是找不到路。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淺淺的吟唱，從更深處蕩來，蟬折循著歌聲徐徐得找，撥開一片茂盛的令人詫異的桃枝，償泮近乎透明的側臉闖進他的眼裏。
“外麵的人？闖進來了。”薄薄的唇輕啟。
蟬折收回眼裏的驚豔，略一躬身，道：“在下誤入此林，還請兄台指路，來日必將攜酒答謝。”
“葉向東指。”償泮拖著衣裾，身後的桃林若有靈性，將他的身形隱去。
蟬折還想說什麼，卻已經看不見人影——莫不是仙人？這樣一想，心裏不由的高興起來，居然遇上仙人了！
仙人住的地方果然非同一般，真的有一片葉向東指的林，蟬折沿路出去，回頭看了下，桃淵還是豔紅一片。
他進了遝洗山下的一家酒樓，說起桃淵的事，掌櫃的笑道：“客官！您是說笑了！遝洗山的桃淵隻可遠觀，誰都進不去的，更別提什麼仙人了！”
蟬折辯解說：“是真的！桃源裏有一條路是葉向東指的！”
“客官！我在這開店半輩子了，從來沒有人能進得去，看您衣冠楚楚，怎麼也說這樣的胡話！”
蟬折還想說什麼，但見掌櫃的麵露輕諷，便將話咽了下去。
次日，蟬折攜一瓶花雕，又去了遝洗山，桃淵還是像往日一樣敞開，他不禁鬆了一口氣——掌櫃的果然哄我！
輕車熟路的向深處走去，卻沒見到那張透明的側臉。蟬折有些懊喪的四處遊走，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一處潭下，恰有人私語——
——幻境好像沒有作用。
——不礙事。
——你要小心些。
——謝了。
然後便沒有了聲音。蟬折聽不懂他們說的什麼，欲離時，償泮的衣裾出現在他的視線下方：“是你？”
蟬折一時有些忘情，抓住償泮的肩膀：“是你！”
“你來做什麼？”償泮不著痕跡的錯開肩膀，蟬折的手順勢滑下去。
但是蟬折並沒有不高興，他揚了揚手中的花雕：“昨日說好的！”
償泮皺了皺眉：“來吧。”蟬折跟著他，彎彎曲曲的青石板路延伸著，在一處竹屋停住了，偌大的桃樹隱蔽著一方天地。
蟬折倒了一盞酒，道：“你住在這兒？真的風景很好，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償泮沒有答話，蟬折兀自說道：“兄台真的好相貌，若是在香洲，那些守閨的小姐怕是要把你生吞活剝了。在這裏倒也是清閑。”
“你來這做什麼？”償泮有些不耐。
“償泮，緣分這東西很難說的，就……”
“你知道我？”償泮斜起眼角睨著蟬折。
蟬折好像沒有察覺氣氛有變，隻微微聳肩：“不知道，隻覺得你叫這個。我對喜歡的人有種天生的直覺。”
“你喜歡男人？”償泮給自己倒了點花雕，石案落下幾瓣桃花，如血。
“算是吧，不過我喜歡償泮你。”蟬折爽朗一笑，從袖中掏出一管竹笛，笛身恰有一個瘡疤，活似一隻蟬，蟬折解釋道：“這管笛是我從小就有的，我的名字，也是隨它而來，雖不知折字的出處是哪。”說罷，吹起桃之夭夭。
悠悠揚揚的笛音，償泮心裏湧上不知名的滋味，嘴卻隨著笛音唱了起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此後，蟬折便常常來桃淵了，偶爾不來，償泮倒有些不自在。
隻不過桃淵的桃花開得不再豔麗，顏色愈來愈淡。
“桃淵的桃花是怎麼了？顏色變得這樣淺？”蟬折仰頭望著原本如蓋的桃蔭問償泮。
償泮不動聲色的回答：“興許是畏寒了。”
“這樣嗎？”蟬折若有所思，又歡喜起來：“再過七日，便是廟會了，你同我下山吧，難得的機會。”
“下山？”償泮頓了一下，一股勁風吹過，桃花洋洋灑灑的落了滿身。償泮遲疑了一會兒，繼而答道：“好。”
風中好像有人在輕輕地歎息。
廟會。
償泮穿一襲紅衣，發絛係在腰際，很是靈動。
蟬折歡喜的牽著償泮，在廟會裏穿梭，償泮一直微笑著，隨著蟬折的步子，一步不落。
廟會一直到亥時。
蟬折和償泮並肩回桃淵，他說：“真想一直這樣。”
償泮望著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定定的，不知在想什麼。
回程好像特別快，轉眼就到了竹屋，蟬折微笑著在青石板路上，道：“償泮，明日我會再來，帶上好的竹葉青。”
償泮站在桃樹巨大的陰影下，月光都刺不進去。償泮微笑，道：“或許吧，蟬折。”
“嗯？”
“你知道妖和人的區別嗎？”
“……”
“妖動情就會灰飛煙滅。”
音落。影消。芳華滿樹。
數年後，遝洗山，桃淵的十裏桃紅醉倒無數的人。隻有一個天青色的老者獨守著一尾枯樹，於青石案上淺酌。
走時說一句——
明日我會再來，帶上好的竹葉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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