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86 更新時間:15-01-11 14:03
黎川城雖不大,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城中最有名的風月之地“惜月閣”最近新來了一位頭牌,名喚“白芩”,的確是傾國傾城之姿、沉魚落雁之貌。城中的官宦子弟一擲千金隻為見美人一麵,偏偏這美人冷傲的很,送來的金銀財物一樣不收、全數退還,惹得閣中的媽媽捶足頓胸,險些沒哭紅那一雙風韻猶存的桃花眼。
“要說這美人平白得了惜月閣第一花魁的稱號,卻沒幾個人見過她的真身。可哪怕隻是聽了她的聲音都要醉上三天……”說書人近來換了話題,從傳奇故事變成了市井傳聞,極盡吹噓之能事,把那女子描述得天女下凡一般,引得一眾男人聽直了眼。
“說書人的話,公子信嗎?”女子輕紗遮麵,一身水藍色的衣衫,舉著一柄古舊的油紙傘。
世人都說正陽之下,沒有影子的便是妖魔、是鬼魅。烈日當空,女子站在一柄古傘之下,空餘腳邊一圈暗影,那是傘的影子。
“公子在等人?”茶館距惜月閣不遠,倚著雕花窗就能看到這裏的一切,“還是這裏的茶好,引得公子天天都來?”
“茶是舊的,人也不會來。”曲臨看著女子手中的紙傘,初見時那個人也是舉著這樣一把老舊的傘。
“小女子這裏倒是有些好茶,公子可要品品?”她叫白芩,美得不似凡間之人。
惜月閣的白芩今日有了第一位入幕之賓,不見香車寶軒、更無朱器金銀。媽媽倚著二樓的朱欄絮絮叨叨的唉聲歎氣,堂下一眾愛慕之客仰斷了脖子也沒見著美人一眼。
“居然被個傻小子得了便宜!”媽媽憤然揮著手帕,扭著腰身下了樓。
“公子既然是醫者,那小女子是否應該這樣介紹下自己?”白芩奉了茶,坐在一旁琴榻邊,“我叫白芩,白芷的白,黃芩的芩。”
曲臨似乎沒聽清白芩的話,依舊看著立在門邊的紙傘出神。
“逝者如斯,既然已經不在了,何必還苦苦握著不放手?”
“有些事情,沒有聽他親口說出來就是遺憾。”有些事情,沒有當麵告訴他便更是遺憾。
“看來是公子愛慕之人?”白芩指尖輕輕勾在琴弦上稍稍一挑便發出一聲清脆的弦音。
他在身邊時嘰嘰喳喳的真的很吵,可是他不在了,世界又變得安靜得可怕。從來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分不清他說的話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可最後那幾日他忽然就變得異常嚴肅,反倒讓人看著揪心。
“隻是一個舍不得的朋友。”曲臨開了口,淡淡的語氣,嗓音卻有些發啞。
“原來隻是個朋友。”
門邊那把油紙傘應該是用了很久,傘麵已經被曬脫了色,傘柄也被磨得發亮。曲臨走過去,指尖搭在傘麵上,傘骨透著白,輕輕一壓就能聽見咯吱咯吱的細響。
“一位故人送的,用了很久也不舍得丟掉。”白芩背對著曲臨悠悠說道。
樓下的說書人又講起了他的段子,在這裏居然可以聽得清清楚楚。曲臨走到窗邊,瞥了一眼茶館:“你喜歡聽書?”
“前幾日講的都是些鬼啊、神啊的,說的跟真的一樣,感覺好玩就聽了一些。不過,這幾天的段子越發無趣了。”
“說書人都不講那些傳奇故事了,想來也是沒有人信,大家都不喜歡聽。”曲臨望著窗外呐呐道。
“你信嗎?”白芩撫琴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信。”
“難道你見過?”白芩聞言笑了笑:“哪有那麼多牛鬼蛇神的,不過是人心而已。傳奇故事聽多了,連夢都能當真。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看得見、摸得著的不全都是人。”
“你不信?”曲臨走回到白芩麵前蹲下身,伸手想要去探她的脈象,“可以讓我……”
“鬼魅沒有脈象的嗎?”白芩大方地伸出手,“那些故事我不信,勸公子也不要信。”
“可他明明出現過。”白芩不止有脈象,而且帶著體溫,並不像原九宸那樣。曲臨不禁皺起了眉。
“出現過?那是留下什麼證據了?”白芩頓了頓,“黎川城戲班裏的伶官也會變戲法,還會突然消失不見,可他們都是人。”
“他救過人,一個死去的人。”曲臨繼續辯駁。
“公子你也是醫者,也曾救死扶傷,難不成我現在是在和神仙說話?”白芩笑。
“我想見他。”曲臨垂下眼簾,“居然連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白芩搖了搖頭:“若是人,有緣自會再見。若是它物,公子還是醒醒吧。”
曲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隻覺得白芩房中的香氣醉人,醒來時已是深夜,窗外連月色都沒有,房中也是漆黑一片。層層疊疊的帷幔籠罩下房間就像是走不到盡頭的迷宮,竟還帶上了幾分陰森的鬼氣。一陣香氣襲來,人又不由自主地睡了過去。
恍惚間,有人坐在床邊,指尖輕輕拂過臉頰,動作溫柔得簡直不像話。曲臨狠狠地挑動著眼皮卻無論如何也睜不開雙眼。
“要聽白芩的話!”那聲音似是叮囑,又像是訓誡。
他沒有心,自然體會不到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他也不懂得什麼叫做喜歡,不清楚什麼叫悸動,不知道什麼叫掛念。可他不想讓曲臨死,至少,不想親眼看到他死,因為自己而死。單單是這樣一種心情就已經陌生到讓他手足無措。
看到曲臨為了要見自己跟著楚瑤走進鬼魅叢生的山洞,他恨不得衝上去扯著那家夥的衣領大聲罵他笨蛋,但那個空蕩蕩的心口卻依稀還帶著小小的欣喜。
可是,即便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靈,他的預見也從沒有半點偏差。原本應該萬分慶幸的事現在卻變成了解不開的心結,恨不得那些所謂的靈力都是騙人的、恨不得自己所看見的一切不過是說書人口中的故事,都是假的。
他甚至潛入地府偷來了凡人的生死簿。可他偷了鬼子的赤帝珠,變成了不受地府歡迎的異族,即便是拿到了生死簿,在他眼中也不過是一張空無一物的白紙,他什麼也看不到。
盡在掌控之中的事情突然變成了不定之數。如果,三年後曲臨真的會死。那麼,他隻想讓他平平穩穩地過完這三年。
“公子昨晚睡得可好?”入眼是白芩帶著笑的眉眼,和遞到手邊的茶。
“我見到他了……”曲臨接過茶盅,一飲而下。
“夢裏嗎?”
曲臨低頭不語,太像夢境了,連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白芩不再說話,坐回到琴榻邊指尖微動,琴音四起:“這一首叫《曲庭飛花》,可以忘憂。”
第一次見到白芩,曲臨就覺得她不是凡人,雖然她有脈象、有呼吸,有凡人應有的一切,但曲臨直覺裏認定她一定有什麼不同之處異於常人。
琴音婉轉而悠揚,帶著淺淺的哀怨。恍惚間,天旋地轉、日升月落,眼前的一切都在迅速流走,腦海裏空白一片,有什麼東西在緩緩消逝,仿佛要徹底從生命中抽離一般。
突然“錚”的一聲銳響,琴弦從正中崩斷成兩截,樂音斷了,所有流動的畫麵也靜止了。白芩的背影僵了僵,起身離開了琴榻。
“讓公子見笑了。”
“叨擾了這麼久,曲臨先告辭了。”窗外陽光刺目,曲臨忽然有一種如夢初醒的感覺,忙起身告辭。
白芩掌心壓在琴麵上,從左至右輕輕拂過,斷了弦的琴已然如新:“既然舍不得,何苦還這麼做?”
“姐姐難道就舍得白師兄?”碎光奪目,有人白衣如月倚在雕花窗櫳之上,“不是也沒告訴他你還活著?自己一個人熬著,你又何苦這麼做?”
“第一次為了救我他幾乎失了全部修為,若再見到我,他也一定會想方設法幫我走出這輪回之苦。做人並沒有什麼不好,況且我身上還有他的靈氣在,並不是普通的人,何必還要浪費他的修為再幫我走出輪回。”白芩目光淡淡的,指尖輕輕撥弄著琴弦,“是你讓我除去曲臨的記憶的,怎麼,現在後悔了?”
“隻是有些事想不明白。”
“現在明白了?”
“沒有。”
“沒有?”白芩輕笑,“可你斷了我的琴。”
“無心之舉而已。”
“無心之舉?”白芩臉上的表情淡了淡,“你不是沒有心,隻是心死了。”
“也許吧……”男人誇張地歎了口氣,“不過,我好像還是更愛自己的命。我想他繼續對我好。”
“我還以為你終於也想對一個人好了。原來還是貪戀別人對你的照顧。”琴音乍起,“隻有,有些東西如人飲水……”
“冷暖自知。”有些事情,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就像那本偷來的生死簿,明明留在自己手裏是個禍害,卻還是不想還回去。畢竟,沒了生死簿就等同於在地府除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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