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05 更新時間:17-03-13 01:44
第五章晉陽【五】
過完中秋節,本就浩蕩的皇恩更加的浩蕩,陛下賜了一座府邸給中書令孟澤。
其實賜個府也不算什麼大事兒,但陛下賜的這座府邸卻不是一般的府邸,據說是從前的汾陽王在晉州的居所,極盡豪奢。
汾陽王謀逆被誅滅後一直閑置著,直到暵元十六年陛下派人重新修葺一番,準備等太子成年後出宮建府,後來太子還不及搬進來就出事了,是以傳聞說當年汾陽王建府的逼死的不少工匠的冤魂在此盤桓不去專門殘害這宅子的主人。
這事的起因是這樣的……
據說,那天陛下派內侍去叫孟澤進宮陪陛下下棋聊天,待孟澤走了以後,陛下不經意間問起孟澤的情況,傳召的內侍把知道的事一五一十的回了皇帝。
於是乎,次日陛下特意叫人把東街上的前汾陽王府修葺整齊,然後傳旨,賜給中書令,充分顯示了陛下對孟澤的厚愛和看重。
再據說,自打孟澤來了之後這官場上對他的各種猜測滿天飛,說他是陛下的義子私生子什麼的都有,但礙於孟澤的脾性不明,大多數還沒傳到他耳朵裏。
當然,話傳到別人那兒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胡明懿胡大人,之前敢在陛下麵前睜眼說瞎話的那位,此刻背著手秦王府前廳來回地走著,心情之煩躁可見一斑。
麵前的中年男人端著茶,麵色平靜一言不發,左右右各站了一人,半晌才道:“不就是個府邸嗎?表兄無需多想。”
胡明懿吹胡子瞪眼道:“哪有那麼簡單?你知不知道那個宅子是誰看上的?”
秦王喝茶的動作一頓,“可我那堂弟已經……”
胡明懿忙道:“在陛下心裏,沒有屍首可不算沒了,王爺乃先帝長孫,陛下這皇位來得也不算名正言順,如今陛下無子,立王爺為皇儲乃是名正言順,王爺再不將這事放在心上,未免令我等心寒。”
秦王猶豫道:“可你那天想替我留著中書令的位置,陛下不是拒絕了嗎?”
“中書令隻是暫時的,入內書省才是當前最要緊的事,看陛下那樣子,兵部吏部王爺是暫時進不去了,度支部容易招惹是非,祠部進去也沒用,都官部一旦辦事不利容易惹禍上身,工部就是個擺設,你說我不想法子讓你進中書省還能有別的選?”胡明懿一著急,說話也不顧及尊卑上下,唾沫星子都快噴出來。
秦王看了看表兄,再把頭轉向身邊的人,“怎麼看?”
那人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棉布袍子,低眉垂首,恭恭敬敬地說道:“既然胡大人也說了陛下暫時不想王爺參政,急這一時半會兒的也沒用,陛下如今身體硬朗,再有十來年都不成問題,王爺過早有動作,未免讓陛下心生猜疑。”
秦王歎氣,“你這話說的很有道理,我也覺得不如順其自然。那年太子出事後,陛下震怒,將那些議儲的罷免的罷免,流放的流放,如今朝中十年無人敢在朝堂上提太子一句。太子是皇後親生的,陛下看重皇後自然也看重皇後生的兒子,表兄就別去觸黴頭了,耐心等等再說。”
胡明懿一口氣堵在胸口,半天才順下去,好歹總算是給勸住了,“那孟子初怎麼辦?”
“宋延你說說看。”秦王道。
宋延忙道:“陛下對他如此重視,食客以為,無非就是兩點,要麼如市井傳言,中書令是陛下的私生子,要麼就是中書令早年在江湖行走,興許得了太子皇後的消息,這君臣二人隻是表麵和睦,實則暗中鬥法,中書令有恃無恐,陛下投鼠忌器。”
“表兄以為呢?”秦王問完這個問那個,忙的不可開交。
胡明懿仔細想了想,“這話也不無道理,不過我倒覺得私生子的說法站不住腳,依照孟子初那個年歲推算,那會兒陛下一心討好那突厥女人,哪來得及在宮外留什麼私生子。”
秦王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宋延你繼續說。”
“是。”宋延繼續說道:“照陛下所言,陛下多年前就想召他入朝,中書令就是遲遲不應,食客以為,這是陛下開的價低了。這君臣二人早晚有一天得撕破臉,如今中書令以鄉野之身初來晉州,與誰都不熟,王爺不妨與他多多走動,不論此人心中如何打算,就算日後翻臉,他也絕不敢對王爺不利。”
胡明懿瞥了他一眼,對此種說法似乎很是不屑。
宋延道:“再者,陛下這幾年偏向太子黨,無非就是謝逸打著太子的旗號結黨營私,越是這種時候,王爺才越是要不參與這些爭鬥。做個樣子給陛下看,等陛下看見了,自然要試探王爺,到時候王爺隻需要再三推辭。”
“這樣會不會適得其反?”秦王忙問。
宋延笑得成竹在胸,“當然不會,因為陛下一定不會願意王爺與中書令結交,但是中書令一定想與王爺結交,陛下投鼠忌器,一定會答應中書令的要求,王爺越是避嫌,陛下越是想借王爺來試探中書令的底,到時候在陛下麵前怎麼說,就全看王爺的了。”
胡明懿見秦王對宋延言聽計從眉頭皺得更深,其實他一點都不希望王爺親近這些滿腹陰謀詭計隻會賣弄手段權術的謀士,但又不得不承認這人對陛下性格的揣摩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王爺若真想坐上那個位置,身邊是少不了這種人的。
宋延見那二位都沒對自己的話提出質疑,便繼續道:“恕在下鬥膽,倘若長信宮那位還在的話,王爺如何自處?”
秦王無奈一笑,“本王,自當盡好一個武將的本分。”
宋延心裏一聲苦歎,麵上卻不表現什麼,繼續說道:“陛下絕不會將大魏江山交到一個外人手中,王爺是即位的最佳人選,陛下騎虎難下,暫時退讓隻有一個目的。”
秦王豁然開朗,和胡明懿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答案——拖延時間。
送走了胡明懿,秦王叫侍從把自己新得的一卷先秦書簡給宋先生送到住處,宋延連聲謝恩。
秦王立在庭前遠望天際,記憶中那個影子卻越發的清晰,話由心生,一不小心就脫口而出:“陛下騎虎難下,我又何嚐不是,其實我還是希望太子能回來的。”
太子,在大魏是一個禁忌的話題,沒有人敢說,也沒有人願意去說。
當今陛下膝下的子嗣格外單薄,長子在陛下還未即位時就已經夭折,三十歲即位時隻有兩個女兒,三十四歲迎立了大突厥天都可汗長女靜海公主虞錚為後。
由於無嗣,來自朝中皇室的壓力源源不斷,暵元三年皇後產下一男曹睿,陛下愛如珍寶,周歲即立為太子,暵元十年皇後又生下女孩曹瑩,出生就封為長寧公主。
太子自幼聰慧謹慎,仁慈守禮,且才思敏捷,由大魏名儒為其開蒙,八歲之後作詩為文往往不假思索出口即成,還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十二歲時就每日上朝,從未間斷,幫助皇帝處理朝政,論事奏對也能考慮周全,深受滿朝上下讚譽。
皇帝對其寄予厚望,打算在太子十五歲成年之後便傳位與他,這也算的上是一件美滿之事。
然而,就在太子十四歲那年,皇後無端留書出走,太子也不知去向,皇帝傷心欲絕,整整半年沒上過朝,半年後,昭告天下,皇後思念故土病逝,太子憂傷過度離宮休養,結果,這一晃就是十二年。
在朝中為官十多年以上的人都知道實情,每每提起這場變故,皆是感歎,可惜了一個驚才絕豔舉世無雙的大魏儲君,這麼多年杳無音信,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汾陽王府之奢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孟澤倒不覺得有什麼,心安理得地搬進新居,選了自己喜歡的廂房和書房,其餘便一切交予下麵人處理。
之前居住的小茶樓的主人姓韓名轅,是跟隨孟澤多年的老管家,此番提前一年來到晉陽就是為了給孟澤打點好一切,既然賜了府,就跟隨孟澤住進府中,做了中書府的總管。
自然,咱謝大人就成了孟府的常客,不需拜帖,不用請柬直接就來,到最後孟澤直接吩咐下人謝大人來府上就不用通報直接請進。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謝逸結交他自有原因。
在朝中,誰都知道這謝逸謝大人在四個堂兄弟裏雖然隻是個庶子的庶子,但在謝家老太爺麵前絕對是最能說話的,可實際上,如魚飲水冷暖自知罷了。
試問倘若他自己沒有過人的本事,老太爺怎麼可能看得上?
那天和孟澤在來鳳樓結交之後,回家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就開始深思起來,孟澤雖然現在看起來不怎麼顯赫,但實際上其勢力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難以預測,而且此人為人處事舉手投足既不高傲也不諂媚,深得陛下寵信,若是能與此人成為好友,那自己在謝家的局麵,也就會有很大的改變了,更何況孟澤入仕即為三品大員生生把他們這些世家子蓋過了風頭,不知暗地裏有多少人視其為眼中釘,孟澤若是想在朝中長久,必然是要借助世族依傍的,大好機會放在眼前,謝逸又不是傻子。
最最重要的是,自從太子失蹤之後,陛下派了無數人才外出尋找太子下落,而孟澤是永嘉五年封的爵位,他或許是陛下派去尋找太子的人之一,又或許那私生子的傳聞……
其實也怪不得謝逸會這樣想,他本來算不上謝家的少爺,隻能說是一個低賤的庶子,因為父親的正室手段了得,使得他和身為官奴的母親在謝家沒有半點地位,從小外界的熱鬧繁華就與他無關,受盡白眼輕視。他十二歲那年,爺爺過壽,那年正值謝家因為一起貪汙案受到牽連,大伯和父親接連都被貶了官,來祝壽的不過寥寥數人,門可羅雀,入宮做了貴人的姑姑卻突然求得了恩典回家給老父祝壽。
那天他悄悄的躲在圍牆另一側,看著一個十來歲的黑衣小男孩規規矩矩走下鑾駕,包括自己爺爺在內的所有人下跪行禮,男孩才慢慢的說了一句:“眾卿平身。”便笑著在爺爺的引領下往府裏走去。而後謝貴人才向大家解釋道:“太子殿下今日特來給敬國公祝壽。”
那天在後院,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小太子和幾個同齡的男孩子一起打鬧嬉戲,甚至從自家的院子圍牆翻出去。
三個月後,太子突然造訪,向爺爺提出要他入宮陪太子讀書。
要知道,當時能住進東宮,必定會成為太子登基後的肱股之臣,這比太子親自祝壽還要光榮,從此謝老太爺對他另眼相看,家裏再也沒有人敢欺負自己和母親,太子臨朝後,自己時常陪在身邊,深得陛下喜歡,賞賜不斷。
不過,這都已經過去很久了。
每當謝逸想起這些事,就會覺得時間太長太久太遠,遠的竟像是上輩子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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