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73 更新時間:15-02-01 14:38
島內鬆竹掩映,竹房茅屋幾間。除了靜心齋還有浮雲堂和清華軒。看位置,清華軒應該是正室,是師尊的起居之處。她推門進了去,見裏麵陳設簡單。無非一案一榻而已。其他筆墨紙硯也不過平平之物。隻是不似有人久居之象。沒有一點生氣。此時天色漸暗,山中也開始有了涼意。她搓著手,找了明火之物,在三間房中分別點了燭火,這才覺得島上有了幾分人煙。隻是這時,不覺卻餓了……
來回走了幾圈。她已然明了,島並不大,除了竹林,便是後方的一處桃花林。地勢不陡,反而難得的平坦。隻是今天一日之內經曆的事情似乎有些複雜。一時間她也不知究竟身處之地是虛是實。
雖說廂房三間,但是並未找到任何飯食。她不禁有些失落。可也全無辦法,隻得坐在島邊發呆。捶捶腿,揉揉肩。這些事,平日裏都不需要她來做,但是突然有了這樣一日,才發現做這些,竟也不過舉手之勞。也許,隻是父王和朝廷的一種曆練。說不定過了這陣子,便可回去也說不定。她的心裏盤算著各種事情。甚至是希望這一切是夢也好,睜眼便醒。畢竟她連安也未曾和爹娘請過,前幾日東宮還送來書函噓寒問暖,侍婢還從花園中拾得一個浪蕩才子丟進府內的情詩花箋……畢竟這些,都還是不久之前的事,也許今天的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夢境,僅此而已……
山中本就夜涼如水,湖中亦然。她冷,卻不想和人說,她餓,也不想高聲大喊。這是舉止,是禮數,是規矩,是一個郡主該有的氣質。練習走路時雙腿要綁上手指粗的紅繩,步不過一尺。不可跑跳,不可不莊重。笑不可漏齒,不可輕佻,不可縱情。人上之位,享了別人不能享的富貴,也吃過別人不能受的苦。和現在,又有什麼相悖?她做著夢,縮著身子。臉色泛著紅。冷汗不由從背上溢出濕了衣衫,又蒙上一層寒氣,她想醒想睜眼,卻力有不及。隻有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
“婉兒哭什麼?”聽起來很溫柔的聲音卻帶著幾分冷漠,像是故作的關心和疼惜。隻覺得一雙手拂上她的額頭,微涼。
“這孩子怕是病了吧?此處不比人間。又是千金之軀。到了山中,自然不慣。”一個女子的聲音熟悉又溫柔。
“千金?不過是個孽障罷了。”男子的聲音清淡無比。衝口而出,不加避諱卻又點到為止。
眼珠在眼眶裏不聽話地滾動想睜開,睜開看清。分明知道這話出自誰口,孽障……難道說父王……是因此才將自己給予他人?她掙紮著想起來,卻一瞬間,失去了意識,再次陷入了夢境……
“你們聽說了嗎?據說夫人昨日夢見明月入懷!這是天降祥瑞啊!”
“夫人臨盆那日在場的人都驚了一跳,竟看見了毛茸茸的一團,以為是何物,結果定睛一看,確是一個粉嫩的女娃!”
“郡主天生異象,恐怕活不過二十歲啊……”
各種畫麵隨著夢境頃刻裝滿腦海。淚水不自覺地從眼角留下。她怕,怕得很。她知道,其中必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緣故,她伸手想抓住,卻淩空撲弄了一番無所獲,失落間,手指鉤到了什麼。她一反手,用盡全力將其握住。“不要走。”她喃喃一句。隻是一句,便已沒有了力氣……
再次醒來,是三日後的事了。三日裏滴米未盡,不禁覺得消瘦了許多。想下床來,卻隻覺頭重腳輕。她的師尊在隔壁閉關靜坐,隻打發了一個女弟子來照顧她。
“這位如何稱呼?”
“我也是君字輩的,名諱一個妤字。”
“哦,妤師姐?”她試探著叫了一聲,對方甜甜地應了一句。圓臉,杏目。舉止輕快隨性,卻不失禮。看起來便讓人覺得舒服……
“妤師姐也是師尊門下?”
“我哪有那個‘好’福氣啊?”她拉長了個語調,意味不明。隨手遞了碗粥在婉兒的手裏。“我乃掌教門下弟子。師叔門下說來……怕是隻有你一個弟子。”
“啊?”一口米飯噎在了喉嚨裏。
“可別說我沒提點你。”她壓低了聲音“師叔是出了名的嚴苛難伺候。據說幾十年前也有弟子拜入門下,可是因為他待人嚴苛,對弟子都不甚滿意,所以他們的下場……嘖嘖”她搖了搖頭。
“下場——如何?”婉兒頓了頓,她這樣吊著不說,自己也覺得不甚痛快。
“不是被逐出九華就是遣散回家。所以自我入九華這八年裏,曾不見他收過徒弟,你卻是第一個……哎……”她又長歎了口氣,一副年少老成的樣子“婉師妹,你便好自為之吧!”婉兒聽到此處,不禁眼前一亮——怎麼著?還有遣散回家逐出師門這一說兒?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哦,對了,妤姐姐,前日我所見的那個碧姝——仙子,究竟是什麼人?可是師尊的情人嗎?”她忽然想起了那綠衣女子,生得嬌俏可人,自然是惹人憐愛的。
“師叔哪有什麼情?他是一心想成仙的。本來幾十年前就可以飛升的,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終有不果。不然,他怎麼還在九華?恐怕早已直登仙界,也不會有你這個徒弟了!”
婉兒訥訥地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喝了兩口粥。隻覺得舒服了些。但胸內還是壓抑好像氣行不暢。“反正這些我也是聽說,我入九華尚淺,這些也是從些修得一仙半骨的前輩那裏聽來的。說來師叔道法高深,聽聞早已修得半仙之體。長生不老,體若少年。你若肯吃得苦,隨他修行。想來日後飛升,也是指日可待的。”
“我也可成仙成佛?”婉兒聞言,不由莞爾。這些事她都不曾想過。幾日之前,她還在想著如何嫁人生子安享富貴,可如今……
“師叔對弟子要求甚高,既然收你,必是你筋強骨健有過人之才,切不可妄自菲薄。”
“妤姐姐說笑了,我在人間不過是養尊處優的郡主,到了這裏,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又有何過人之處?”
“呀!”那女子已經,從她身邊一下跳開,身法伶俐敏捷,輕靈躍動“早聽聞婉師妹出身高貴,不想竟是人中龍鳳?”
“入了山門,便是出了家。而今寄身於此,又哪裏有家呢?”
“這裏以後——便是你的家。”青衫一襲,乘風而入。“師尊……”婉兒想起身見禮,卻頓覺暈眩,腳下不穩,身形一晃一頭載入懷中。
“山中靈氣重,你身體不便,便多歇兩日。”一雙手抵在她的後心,一股暖催動氣血彙入丹田。手腳之上的涼意也漸漸舒緩了許多。
“師尊——”婉兒呢喃著還想說些什麼,可是力有不濟,一側頭,便在那人懷中睡去……
“師叔……”君妤拱手恭施一禮“可要我來?師叔自去靜修便可。”
男子看了眼懷中人,神情稍有驚訝。麵色又瞬間和緩下去“無妨。你自去忙吧。”得了此言,君妤正要離去,隻聽身後人又叮囑了一句“以後九華和我的事,不要與她透露太多。”君妤也怔了一下,聽得懵懵懂懂的,也不在意,隻道他是不想讓人閑話,便徑自下去了。
婉兒再起來的時候又過了五日。雖然躺了多時,但身體不覺笨重酸痛,反而輕鬆了許多,鬱結之意也有了些許緩和。一摸腹部覺得微有暖意,不覺有些得意。
“今日身子好轉,有何打算?”師尊今日穿了一件玄衣。但看上去還是依舊有仙者之氣。“徒弟做什麼,不都是做師父說了算的?師尊心中既有盤算,又何來問我?”嘴裏雖然叫著師尊,但總是一語道破不留情麵。
“牙尖嘴利,真是個人精。”伯禽歎了口氣,指著外麵的竹林道“不如先跑上三圈若何?”
“啊?”
“叫你跑便跑,有何疑惑?”
疑惑固然有,但她不願說也懶得問。反正眼前的人不外乎“嚴苛”二字,問了也數白問。隻要心裏知道,說不定這是他一時心血來潮才想出的主意。她正要舉步,隻聽那人又吩咐了一句。“且把這個戴在身上!”
什麼?她回頭看是,確實一方無瑕白玉,雕得不算精致,似螭似蛟。但玉料子卻是極好的。下麵配著明黃的穗子,顏色也算得上明快。“怕你跑著跑著便丟了,給你——留個記號!”
“哼!”婉兒嘴巴一撇“也不見得是什麼稀罕的物什,這樣的東西,我王府裏,車載鬥量!”
“可這是為師送的,世上,隻此一件。”言罷,他又拿出一塊形製相仿的在她麵前晃了一晃“為師也有一塊,以後,若是走散了,便用它來找我。”
“如果真的走散了,我才不來找你!”她雖是這樣說,卻一把搶過那玉佩,三步並作兩步地奔了出去……
婉兒平日裏出門三步有人抬。當日初入山門時已然逞強,走了許多路有苦在心卻不說。如今要她圍島跑三圈與旁人而言不過力氣活兒,強身健體。與她而言,卻氣息不濟,隻跑了半圈便難以堅持。回望伯禽師尊卻端坐在島中慢慢飲茶賞景一番逍遙,更是氣得她哭笑不得——罷了,寄人籬下而已……
斂神凝氣,調勻氣息。接下來的幾圈,她漸得了章法,慢慢悟出了一點門道。呼吸勻稱,胸中既空且實。雖然跑將下來四肢有些酸軟,心跳有些急促,但並未有大不適。她放慢步履,走到師尊麵前。“師尊,弟子已經跑完了。”
抬頭看看她,汗濕衣背而不察,肩上還落了片竹葉也未曾發現。衣服還是當日入山時穿的。這樣狼狽,哪裏像一個千金?伯禽笑了笑,站起身。手指點在她肩上竹葉。瞬間金光微點,變了件翠色一群,得體,輕盈。不似之前那華服環佩琮瑢,卻襯著腰間那方玉佩,分外清明……
“這……”婉兒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變了模樣,人也清爽了許多,抬起一張笑臉,驚訝地看著他。
“呼吸法門為師未經點撥你也懂自行領悟。此卷於你慢慢研習。一月後,為師問你功課。此中閉關,傳話與你師伯。外人,切勿滋擾。”言語間,聲漸遠去,人已飄離……
說他嚴苛?未必。說他道行高深?也未見得。因何門下隻有自己一人?婉兒一時想不通,也懶得追究。隻是覺得身上的綠色似曾相識得有些刺眼……有些厭惡。一絲戾氣,眼中閃爍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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