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65 更新時間：15-02-04 22:25
自稱門前分別以來，婉兒一時找不到師叔祖，見天色漸暗，便先行一步，一個人入城了。
“這位姑娘，你是要進城的嗎？”城門處，一把折扇輕敲在了她的肩頭。婉兒側目。“在下奉勸姑娘，還是不要入城得好。此處正有妖孽作祟，姑娘隻身一人，難道不怕？”婉兒看了看守城衛士的臉色，一聽那人提及妖孽二字，便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其中兩個還附和道“是啊，現在這城中人能走的，大多都走了。隻有些老弱婦孺舍不得故土的才願意留下。若不是有軍紀加身，我們也都走了。”
“是啊是啊，如今滄州城已變成了是非之地，連朝廷也束手無策，你一個姑娘家，還是快些逃命得好。”
“怎樣？”身後的公子淺笑道“我並沒有騙你，對不對？”婉兒轉過身，待要說話。隻見那人雖有一雙明眸，卻似霧裏看花。望之令人心醉，顧之令人生畏。通身氣度瀟灑，言談有禮，舉止清明。隱隱透出些儒雅之氣。
婉兒怎樣打量都覺得這是一個極有修養的公子，因此之前桀驁的態度也放下了些，語氣也變得謙和“多謝公子提醒。不知這位公子是要出城呢還是要入城呢？”
“自然是要入城的。”他點頭輕笑，折扇一展，飄飄然間一股幽蘭清香。隻聽身後一個侍衛低聲道“這是我們太守的少公子。”
“哦……”婉兒點了點頭“那不知城裏，到底出了什麼事才引得百姓這般倉皇？”
“是狐妖！”一個侍衛戰戰地說了一句。卻被旁邊的一個捂住了嘴“胡說，那是狐仙……”
“仙？”婉兒聽了覺得不甚可笑“若是仙，又豈會人人畏懼？撇家舍業，倉皇逃竄的？”幾個侍衛一時都不說話了，目光紛紛投向那位公子。他紙扇一合，笑道“既然姑娘也是要進城的，不如與在下同行？”
“不必了。”婉兒後退一步，擺了擺手。“我在城中自有去處，不勞尊駕費心。”不想多做停留。她轉身便向著內城走去……那公子很俊美，但是和他在一起，哪怕隻是多一刻，也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壓迫。不是來自外界，而是來自身體裏。似乎有種東西，在蠢蠢欲動……
進了城她在北街轉了兩轉，找了家不大起眼的小店先落了腳。出門時自然有人撥了些銀兩給她。不過這些東西，即便她做郡主時也是用不到的。錢幣這種東西她本就沒見過，如今帶在身上也隻是覺得稀奇——這世上的東西難道不是隨意取求的？還要物物相換這般麻煩？在她眼中，這些銀兩也不過是些銀器罷了。想吃飯需要那它去換，想要間房也要那它去換，沒有它就不能吃飯也沒有屋瓦蔽頂。身為郡主，她以前竟沒有發覺這些規矩，竟是這樣可笑的。不過是個碎銀塊居然能做得了這許多事情，那還修仙問道成正果做什麼？多些銀兩不就應了那句“有錢能使鬼推磨”了嗎？她搖搖頭，看著店家端進來的飯食——一碟鹵牛肉，一盤白灼雞，兩小盤青菜和一份涼菜一份麵點。她不禁搓搓手果然，這趟不是白出來的。她坐到桌前，聞著菜香，一時按捺不住，舉箸要食隻聽身後一聲咳。
“師，師叔祖！”她嚇得一個激靈，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直蹦到角落裏，靠著牆根直直站好。那樣子甚是可笑。身子直挺挺得倒是和竹竿子有一比。
“居然吃肉……”
“沒沒，”她擺擺手，一副做錯了事情的樣子“我就是聞聞，還沒吃不是？再說酒肉穿腸過，我就是想——”話還沒說完，一道寒光偷來，唬得她收了聲，不敢再辯。
“你今天可是遇見什麼人了？”
“沒啊。”婉兒搖了搖頭，大著膽子從牆上下來，挪到男人身邊。雙手握拳，托著臉頰，身子趴在桌案上仰著頭看他。男人皺了皺眉。言道“此間常有狐妖出沒的傳聞。據說一些早夭的孩子入不得棺，便卷席入殮。而墳也常為狐所刨。它們以屍肉為食，以後掠其衣帛，披之遠觀似人。近看為狐。百年間此處百姓都以為是狐仙作祟，常常焚香起燭殺牲祭祀，卻不知這百年間這些狐妖以蠶食了諸多屍氣，成了‘屍狐’。”
“看來師叔祖說得沒錯，果然是狐妖作祟。嗬嗬。”婉兒看著他目不轉睛地笑著，眼中秋波流轉，讓人看得有些迷醉。
“你看我做什麼？”男子注意到她的神情，地下頭來，在對上她眼睛的一刹，瞬間抬手橫在了目光之間。“純陽……”一雙冰冷的手握上男子溫熱的手掌，所遇之處，瞬間成冰……“你真好看……”婉兒撥開他的手，身子輕輕覆在他的胸前，像一條藤蔓一般，攀附而上，氣息已經到了他的頸間。
“麝月幽蘭！”劍指在頸側一點，婉兒身上瞬間沒了力氣，昏厥過去。
“重華……”雙手攥緊，一個名字狠狠被念了出來……
婉兒醒來的時候，天已是黑黢黢的一片了。她昏著頭，見屋裏沒人，便從床上爬了起來，推開窗。吹吹風，看看月光——明明已經身在山下，多想回王府看一看。看一看自己的父王母妃，還有那個——曾經鍾情的東宮……三年了，想來，他已經妻妾隨意，兒女成群了吧？即便娶的不是自己，他也能安樂地生活下去。去做一個曠世明君。婉兒搬過一張小凳，就這樣怔怔地伏在窗邊回想往事。東宮的字寫得很好，父王一直說，字如其人。心正則字正。若和他結成連理，才是天造地設……她想著想著，不由得哭了起來。沒有聲音，隻是眼淚止不住地落下……
“身上的毒剛解。回床上去。”聲音冰冷如昔。婉兒每每回想故事，回過神來的時候都是一副不甘心的樣子。平日裏裝模作樣的還能蒙混過去。這次她卻不想遮掩。板著一張臉，關上窗，回到了床上，背對著那人，也不言語，默默地擦幹眼淚。這是她自入山門之後，第二次哭泣。她不想，別人看到自己的眼淚。他們不配，也沒有資格。
“前日入城，可是遇到了什麼人嗎？”師叔祖說了一句，也不等她答複，隻是又說“你中了麝月幽蘭的毒。一時……一時心智迷失，情緒失控，不能自已。”他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聲音卻聽起來更加清冷了。“是遇見什麼人了吧？”他的聲音更加堅定。似在敲定自己的判斷。
“是他？”婉兒驚得坐了起來，滿臉不解地看著對方“我進城的時候遇見一位翩翩公子……很儒雅，也很守禮。守城的侍衛說，他是太守家的公子……”話一出口，她不禁停了下來，細細回想那日，他和自己說話，然後侍衛和自己說話。明明就在身旁，卻不見侍衛對他有任何不同，直到他展開折扇，聞到淡淡幽香才說……婉兒似乎已經理清了頭緒，隻是不知當時究竟是自己中了毒聽見看見的都是幻境還是周圍的人亦是如此……
“麝月幽蘭本就是致幻迷人之物，邪佞之徒使用，也沒什麼奇怪。你自己以後多加小心便是。”
“可是，那人並沒有害我啊！”婉兒不由說了這麼一句。確實，不管那人是不是妖魔。都沒有加害自己的意思，反而勸自己不要入城。即便是中毒想來也不過是自己一時不慎，這毒也沒對自己有任何影響……
“你忘了自己剛才做了什麼吧？”看出她的心思，對方冷哼一聲“婦人之仁。”似乎是生氣了，他轉身而去，合上了門扉。
身子的原因，婉兒又在客棧裏歇了兩天才起來，自覺得身上的筋骨有些鬆懶了，還好她每日作息都有調理內息，隻是覺得這裏的空氣自己始終不喜歡，便想快些解決這裏的事情早日回山中方好。這是她第一次發覺原來自己竟也是一個喜歡逃避的人……也是應了她的心願，這日，白衣男人難得地來找她。“今夜朔月，正是妖物出沒之時。我欲往野外一探。你便留在這裏。”
“為什麼？”婉兒眨眨眼，不解地看著他“掌教說叫我隨師叔祖出來除魔衛道，怎麼到了這種時候反倒不讓我去了？難道是不信我的道行？”她搖搖頭“師叔祖，卷中法術，我練得四五成了，雖然我不懂禦劍之術，但是結印布界這種事情我還是可以信手捏來的，為何不帶我去？”男人沒說話，腳步已經到了門前。
“不許走。一手拽住他的衣袖，一手拍在門板上。”
“這樣便能阻我離去？”男人唇動，念了一句咒術。然而，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封魔印？”男人皺了下眉，將她拍在門板上的手強力挪開，之間一個微弱的金光符咒在木板之上若隱若現。
“你居然練成了封魔印，我卻渾然不知。”
“師尊不知道的，比你還多……”婉兒有了一絲得意“封魔印一出，形成的結界中，所有術法權當無效。我靈力尚有不足，但這印一時半刻也是破不了的。師叔祖說，我到底能不能一起去啊？”男子不說話。一掌拍在她額上。“知其一不知其二。”門上金印破除，婉兒一驚，想去製止，卻發現身子已是不能動了。再看腳邊，出現了一圈細小的圓暈“你既結了這印，破除之法自然在你身上。離我這般距離，要解本就不難。現在我與你畫地為牢。便是個教訓。我回來之前，你便在這圈內反省一二吧。”言罷，身形隱去，隻留婉兒一個人在那裏捶胸頓足於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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